人生不过百年,我竟发现自己没有一天不去爱你。即便没有你的允许,我依旧会爱下去。
只是,我的王,每当午夜梦回时,你的心里又是念的谁?
(一)
平台戚里带尊崇,酌金馔玉待鸣钟。
人声熙攘的御花园里,丝竹宴饮,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即便隔着重山亭楼,在这荒凉萧瑟的冷宫依旧能够听到。
苏言轻轻长叹一声,便继续绣着手中的锦帕。谁知,一丝刺痛扰她心神,食指被针尖戳了下,一滴鲜红的血色很快染透了锦帕。
原来,终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只是,究竟是福是祸,谁人又能说清?
门外传来姑姑的禀报声,原来有公公来了。
公公扯着尖细的嗓音:“苏妃娘娘,皇上让奴才请娘娘去御花园同乐。”
苏言心里流过一阵苦笑,冷言道:“恐怕不是皇上,而是瑾贵妃吧。”
“这......”公公的脸色有些为难,虽没说出,她却还是能够明白。
没想到,即便她进了冷宫,瑾月也断断不曾放过她。伸手抚向右脸,那条黑色的伤疤如鬼魅那般在烛光下透着万分可怖,公公眼中的那抹惊恐没能逃过苏言的眼底,被她一览无遗。
她勾出一抹自嘲,原来她的命运不过与那古时的钟无艳无异。帝王爱的是容颜倾城的女子,而她恰恰没有。
苏言简单收拾了下,换上公公带来的衣裳后,随着公公走出了冷宫。
走至宫门时,她不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消失在了如墨的夜色中,只留一滴清泪随风飘散至很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她何时才能脱离呢?
穿过层层宫门,苏言终于再次见到了他,那个她一直深爱的帝王,轩辕青。
而他显然没有在意她的到来,如同旧时那般,他的眼中从来不曾有过她的影子。即便她站在他的身前,他的目光亦是冷冷的。
“姐姐,你可来了?”一声娇媚软语在苏言耳边响起,她被拉到一旁坐下。她抬眼,是瑾月。
今日的瑾月果真倾国倾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身穿一袭朱红凤裙,夜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浓浓风情。
这样的美,却是苏言一生都企及不来的。
众人看到她的到来,目光中纷纷难掩鄙夷与恐惧。大家都在低头唏嘘,全然不顾她此刻就在场,各种难言乱语流传出来。
“她便是那丑女苏言?原来真如所说那般丑不堪言。”
“这丑女怎还能来赴宴?瑾贵妃真是善良,如此恶女就应该关在冷宫。”
“你们知道吗?这丑女若不是苏将军之女,皇上又怎会纳她为妃?只悲苏将军战死疆场,皇上念他功劳便对丑女好,谁料她竟歹毒至极,将瑾贵妃的孩子害死。唉......”
苏言一一听在心里。她本该明白,想要出冷宫的代价不就是如此么?
“好了,继续宴会吧。”主座上传来威仪声。
众人这才停止议论,她本以为此事告一段,可终是小看了瑾月。
“皇上,今日我国大胜匈奴,如此幸事应该众妃都该庆祝。方才几位妹妹都已经献过才艺,苏姐姐也该表示一番才是。”
轩辕青点头,默认了瑾月的话。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到苏言身上,她本能便要推脱,可瑾月的声音及时响起:“只怕姐姐还纠结旧事,妹妹知道姐姐当日也是无意。”
苏言抢扯笑意:“贵妃娘娘不计前嫌,奴婢万般感恩,献舞便是。”
乐声奏起,她移至舞台中央,水袖一甩,和着乐声舞起来。她自小便在府中学习诗书琴画,对于跳舞更是信手拈来。只可惜,依她如今的模样,怕是舞再好,也是难以入目。
果然,她再次听到他们口中的指点,她假意装作不知,只想把舞跳完便罢。却谁知,“呲”一声长嘶入耳,腰间的丝带突然断开,裙内的里裤直接滑到脚边,她惊慌失措地赶紧坐在地上,双臂抱住自己,身子止不住发抖。
方才还只是轻声议论的众人,此刻却如同炸了锅的蚂蚁那般纷纷站起身,连连摇头。许多老臣语气逼人:“后宫妃子如此无视礼数,真是造孽啊!”
她紧张地抬眼,望着正前方高高在山的男子,他也不过一样,脸上的愠怒显露无遗。他生气地甩袖,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底。
“来人,将这不知羞耻的丑妇关进冷宫。”
(二)
苏言再次回到了冷宫,孤独冰冷再一次包围着她。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点碎成花。狠狠的闭上眼,纤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一度清醒。
本以为只要置身事外,便可一世安稳。可是,毒如瑾月,她又怎能放过自己?那些她带给自己的痛,又怎能一一忍下?
既然世事无情,她又何不抗争一回?
瑾月,别怪她。
一个月后的夜晚,更深,霜重,暗浓。
白天恢弘热闹的宫宇隐匿在黑夜之中,无声无息。笼着浓浓的月晕隐隐洒下微凉的光,孤独冷清。
几个忙完事的宫女走在御花园的碎石上,准备回房休息。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宫女眼睛直直盯着旁边的草丛,“啊”的一声惊扰了整个夜晚。
身后的宫女不明白发生何事,频频向草丛望去,却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吓愣在原地。
只见草丛中躺着一个宫女的尸体,只是脸上的人皮却被活生生地扒了下来,鲜红的血肉在诡异的夜色下骇得慎人。
又是一具无脸宫女,这个月已经是第五个了。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在惊慌中赶快逃离了此处。只剩下惨白的月光在这寂静的夜色下冷冷地照着大地,如鬼魅般苟延残喘。
六月,一碧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没有经过云层的过滤,直射大地。虽然皇宫中还流传着恐怖的传闻,但白天的皇宫还是如往常那般庄严。
心情不错的轩辕清正在瑾月的陪伴下赏着夏荷。瑾月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胸口,仿佛这天地唯有他二人共存。
突然,轩辕青的视线被荷塘中心给吸引。
只见一朵很大的荷花缓缓升起,待到完全出现在人们眼中时,荷花慢慢绽开,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站在中央。
轩辕青不由地看呆了,他松开搂着瑾月的手,全神贯注地盯着荷花池中的女子。
女子莲步轻移,甩袖,锦带飘然,回眸,轻笑,倾城,点足而起,身轻似燕,空中回旋,张开双臂,抛出锦带,发丝随之扬起,仙子落尘一般,缓缓落地。
她站在花中,对轩辕青嫣然一笑,微风扬起她墨色的发,他恍开了心神。
瑾月眼神怨恨地望着女子,她认出了女子,不是苏言又是何人?
她刚想开口,却被轩辕青抢先一步道:“来人,将这女子带到临雨殿,晚上召她侍寝。”
瑾月眼中的阴狠幽怨不由地更深了一层。
苏言看着久别未见的临雨殿,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亭台楼阁,假山花石,依旧那样精,依旧那般巧,这样的繁华精致,却是踩着心计和争宠而来。
她任由宫女帮她沐浴,帮她更衣,帮她梳妆。
她看着铜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妖艳倾城,却是蛇蝎般可怕。她伸手抚向右脸,骇人的伤疤早已不见,如今的脸上白皙月华,她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夜晚,她静静地坐在床榻,心中难掩激动。他,终于要见自己了。
突然,她的腰上一紧,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苏言,朕从未发觉你是如此倾城。”
她的脸瞬时绯红,言语有些吞吐:“奴婢丑陋,难入......圣目。”
轩辕青将她扳过身,炽热的目光相对,苏言更是羞涩。他伸手抚上她的右脸,轻声道:“言儿,你真美。”
不知何时,她的右肩衣裳早已滑落半臂,白皙锁骨若影若现。轩辕青的目光沉沉,落在她的脖颈间,她刚回神却已经被他横腰抱起,倒在了床榻。
一室旖旎,红光悠漾。
(三)
翌日清晨,太监总管便眉开眼笑地来到临雨殿道喜,祝贺苏言荣升贵妃。
此时的她正在铜镜面前细细描眉,闻此消息,心情很是欢畅。
突然,一声尖锐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这个贱人,竟用狐媚术勾引皇上。”眼看着瑾月甩手过来,她及时抓住了瑾月的手臂。
她扬唇一笑:“怎么?你就不是狐媚子?”
瑾月一听,脸上的愤怒更甚:“你!”
苏言站起身,扼起她的下巴,狠狠道:“若非你,我何苦成了如今的模样!”
瑾月不屑一笑,甩开苏言的手:“可若非我,当年你能成为他的女人吗?”
当年,呵呵。苏言一阵苦笑。
这两个字扯出太多,回忆纷至沓来,逼仄的盘入眼眸。
“怎么,想起往事?”瑾月大笑起来,眼中的怒意不减:“即便你恢复了容貌,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他!”
她也不甘示弱一笑:“如今我的容貌在你之上,妹妹可要小心呀!”
“那我们走着瞧!”瑾月冷哼一声便走出了临雨殿。
她看着瑾月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晚的朝凤宫清冷地很。
满池清辉随风闪动在墙上,九曲回廊,幽幽风鸣,檐边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在瑾月听来却是万般刺耳。
自从苏言恢复容貌,轩辕青便天天留宿在临雨殿,她的朝凤宫他再也没有踏足。她每每让侍女去打听,可得到的回答总是让她咬牙切齿。
那个丑女,怎能配得上轩辕青的宠爱?轩辕青,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满目怨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启齿问道:“玉儿,你说是本宫美,还是那个丑女美?”
唤作玉儿的宫女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吓道:“自然是娘娘美,她是人人皆知的丑女,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那皇上怎么不来,偏偏去找她?”瑾月突然如发疯那般,将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摔在地上。
玉儿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连忙叫道:“娘娘,您怎么了?”
可瑾月似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那般,惊恐地盯着镜子,突然“啊”一声大叫,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你别过来!别过来!”瑾月害怕地将铜镜摔在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娘娘,娘娘。”玉儿不解地看着瑾月。
“玉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瑾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生怕冒出什么影子。
玉儿被她的话愣住,狐疑地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摇摇头。正当玉儿觉得一切正常时,一个人影飘至她的眼前,她胆颤着抬头,只一眼她便晕厥了过去。
那是一个无脸宫女,脸上的鲜血正一滴一滴,流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