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二月,天气仍是酷寒,然而于望毅然二次率领汉家军出征。
此次他拉出的人马更是比第一次强大了不少,因为除了自己手中的主力步兵营,连带各处划拉的地方武将的家丁部队居然凑齐了一万人马。
多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涯。
自从大军出了开平之后,便是挥师直往通州猛扑。
大军如潮,无数战丁的脚步和马骡的蹄子硬生生的在积雪兀自覆盖的原野上压出一条黑乎乎的道路来,也亏了是这样的天气,如果是放在天高清爽的秋季,这大规模野外行军,必然会激起漫天的尘土。
如果有了漫天的声势,那么于望想不声不响的摸进清军侧畔便是困难重重。
此次汉家军又次主力倾巢而出,其中有近四千是骑兵,此外还有辎重营五六百辆的车马,里面载着火炮、粮草、火药、抬重等物资浩浩荡荡似乎连绵看不到边。
此次行军,这一路上所过的各州县都是关门闭户,整个华北平原上看不到人畜活动的迹象,触目便是无尽的荒凉和寂寥。
如此大规模的军队从他们的地盘路过,自然吓的地方明军是双股战栗。
但是还好,这些地方守土官兵一个是看清了这部人马是国朝的旗号,便是如释重负,而地方文官又没有接到任何这支天上掉下来的官军的文书来往,甚至是国朝官军过境那每次必索的粮草供应要求更是没有。
如此,这些地方文武官员个个乐的装作“睁眼瞎”,对这支意外出现的官军不闻不问。
所以汉家军这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也没出现什么波折。只是天气严寒,军中又押解大量的车辆,使将士们一路跋涉的颇为辛苦。
此次汉家军行军的地带不折不扣是境内行军,因为如今的清军兵分二路,一路偏师在通州,另外主力大军却是蚁聚在天津,这段中间地带却是没有什么鞑子兵在活动。
汉家军历来行军,无不是全盘放出手中夜不收和情报特工,由此,在整个大军行进中,不时能看到夜不收骑兵在纵横奔驰,他们随时传递前面的敌情与路况,同时为大军指引正确的行军路线。
接连五日的强行军,很快大军便逼近了通州地带,这些日子来,流水般回转报告情报的夜不收哨骑人数是更加的密集起来。
越是逼近通州地带,便是不时在野外碰上满清正红旗放出的哨探,开头还好,这些少数清兵游骑立马被汉家军的夜不收们围攻,除了一些少数人被抓了舌头,大部是就地击毙。
而随着大军越来越靠近潮白河,清兵的哨骑越是出现的密集和频繁,汉家军夜不收战士执行的遮蔽整个战场情报的封闭已经是再也不成功,因为在几次的接哨战中,开始有了漏网之鱼。
面对如此情况,于望决定不再遮掩行踪,而是大张旗鼓的,声势浩然的火速进军。
如今情报已经表明,如今的汉家军距离清兵主力大营不过区区数十里地,只要半个日子的急行军,便可扑到清军的眼鼻子底下。
眼下的情报表明,清兵只是大概知道有一大股明军向他们逼来,但是具体情况他们还不是很清晰,在这个犹豫的过程中,足以让汉家军有时间兵临城下。
当然了,既然清军已经有了戒备,这最后几十里路,于望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谨慎,以防阴沟里翻船。
在整个急行军大潮中,于望在中军举目所见,原野上尽是红色的海洋。
此次出征,扈从的杨国柱与虎大威的骑兵尽着汉家军制式赤色盔甲,就连那些自愿出征的苍蝇家丁队也是装备精良,他们个个骑在战马上,人人外穿红棉羊毛大衣,或披红棉羊毛大氅,也是一片醒目的红色。
对于这次出征,于望武装友军的兵备也是毫不吝啬,一挥大手之下,肖先生苦着脸,开平卫库尽空,让这次出征的“友军骑兵”当真是人人武装到了牙齿。
在这个酷寒的鬼天气里,这些骑兵部队虽然是在出征途中,但是一路上吃的是满嘴流油,穿的是温暖无比,有了这样前所未有的物资充分保障,再在自家大人的再三鼓动和漫天许诺下,无不是士气大涨。
更何况,将军大人的嫡系官军那强悍的战斗力是不用说的,都说狗仗人势,既然有了如此铁的靠山,为什么不狐假虎威呢?于是这些扈从的骑兵们人人都磨拳擦掌的、兴高采烈的准备和鞑子大干一场。
说起来在这个时代,明国武将的家丁也不是没有战力,他们要是真肯死下一条心,那么和清兵也是能有模有样的厮杀几个回合。
奈何,在这个大时代,这个乱世,真正能让他们有用武之地的场合并不太多。有时候明明开战的时候是一派的战局大好,然后因为武将对自己班底的稍有损失,心疼的脸皮直跳,便下令保存实力,于是整个明军的战态便是兵败如山倒。
当整个大军已经离着清兵大营不足几十里的时候,全军都人心沸腾起来。
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对付区区四千满洲正牌旗丁,光就汉家军自己的人马就足以击败,至于清兵其他扈从的仆从军,他们简直视之为垃圾,更何况此次己方大军还扈从了近四千的骑兵大军?
所以眼下这达一万余人的大军,兵力足敷使用。而且据夜不收情报传来,潮白河之敌还在茫然懵懂中,根本不知他们的生死大敌在窥探在侧,是时候对他们发动雷霆一击了。
底层的战兵虽然斗志昂扬,但是作为主帅的于望却是会考虑更多。
一直以来,于望和清兵也大大小小的做了几场。
期间,汉家军不论是攻还是守,都是表现的出色无比。
然而,对阵的清兵可是马骡众多,游牧民族的天性就是一辈子坐在马背上到处迁徙,他们机动能力至少是汉家军的三倍以上。若果他们说走就走,汉家军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大鱼溜走。
“伤敌十指不若断敌一指”,这句话说的容易,但是做起来难。
在汉家军自己没有组建起有力的骑兵部队前,歼灭和追击败敌,还得是靠身边这些临时纠集起来的明王朝骑兵,哪怕这四千多骑的战士有的是自己的嫡系精英马队,有来自山西,有的来自永平各地,完全是乌合之众。
在感慨两条腿比不得四条腿的时候,于望对于“兵贵神速”又有了深刻的体会。
还好,如今满清正红旗对于自己的到来还是懵懵懂懂,等真到大军对峙,这次风水轮流转,扎营潮白河畔的清军要面临自己对他们的围困了。
总之,在眼前的战局下,汉家军只能是仅仅抓住一个字:“快”,一切要在清兵反应过来之前,不然,清兵随时都能溜走。
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时刻,杨国柱倒是提出了自己的忧虑:“于将军,我部大军一万余人,通州之奴嚣张惯了的,对我们的突袭如在梦中,不足为虑,确实可能被围歼,如此便是能为朝廷立下惊天大功!···只是需考虑到天津之奴前来救援。”
于望点头道:“杨军门所虑极为周全,但是···,嘿嘿嘿,天津的东奴主力是救援不及的。只要我大军一围住他们的人马,待在天津地域的奴酋多尔衮等人闻听消息后,挥军来救,就算他们不计一路狂奔造成的战马累死,这路途至少也要两三日时日。”
“不要说有着这两三日的缓冲,就算只是给我汉家军一日时间,不管杜度是出击也好,坚守不出也好,我于望也有信心一举击破正红旗的人马,尽灭鞑虏该部!”
“至于灭了东虏正红旗人马后,我于望这个点不仅要拔,就是他们这个援,我也要打!他们如果不计战马的损耗而轻骑来援,等到他们赶到这里,人马早就疲惫无比,正好迎头击之!”
“如此一来,或许接下来几日,便是连场大战,接下来的战斗,如能才能办到全歼正红旗奴贼的目标,却是还要两位将军大力相助了!”
骑着战马行军的于望豪气冲天,语气铿锵。
“于将军且宽心!咱部下儿郎早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了,此战没啥说的!我虎大威身先士卒,必然是头一个冲锋!”
在一侧的虎大威顿时高声保证,在他看来,这场大仗不论怎么看,都胜算极大。同时他又是道:“我也只是忧虑一点,就怕到时候天津的奴贼不肯来救援,到时候他们出击开平地域,毕竟天津离着开平也不远。···此次我们主力尽出,后方空虚,多尔衮要是来个围魏救赵,那又是无解之局哇!”
“嘿嘿···,两位军门宽心,我开平之地早就坚壁清野,对付鞑子的攻城也是颇有经验,如今本将治下的民众都已经聚集到几个大城之中,不说城里面还有诸多的新兵部队在防守,就是聚集起来的巡检司兵丁也不是吃素的!”
“况且,我开平地区的军民全体一心,发誓浴血守土,虽牺牲至最后一人,绝不退缩,以丧失我汉家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质天日而昭世界。炎黄祖宗在天之灵,实式凭之!”
“如此,开平又岂是国朝其他豆腐块地方能比的?多尔衮的大军不去还好,去了铁定就是碰的头破血流!我大军主力到时候审时度势,再如何调兵作战,尽可来得及!”
“呵呵···,也就是于将军才对自己地方有如此的信心!”
“照于将军这么说,多尔衮不去开平还好,如果去了,岂不是连老本都亏蚀的干干净净?”
“照情报来分析,此次鞑子入关劫掠到盆满钵满,他们人人盼着出关后享受荣华富贵,上下早就没有死战之心,或许多尔衮会试探着攻击开平,但是我敢保证,只要清兵稍微吃点苦头后,他们不要看人马还是众多,却一定没有苦战意志!所以···,在我看来,开平是稳若泰山!”
听着杨国柱二人的额外忧虑,于望提高了声音强调自己的判断。
“但是清兵过境犹如蝗虫,一路所过尽是杀光,烧光,抢光,就算开平中屯卫里几个大城能保,但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于将军历年花心血建设的乡下城镇不免会毁于一旦啊!”杨国柱虽然对于望的言辞信心十足,但是一转眼,又是为于望考虑到开平地方的不可预见的损失。
于望脸色沉重,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光,长叹了口气,瞬间便有些出神,慢慢地说:“我大明国势颓败如此,不付出哪有转机?就算我开平地方损失惨重,这一切总要承担的,你不付出,他不付出的,不出几年,我们这个大明就要亡了啊!”
一说起这个敏感而又沉重的话题,杨国柱二人都是不做声了,原本对于目前一场唾手可得的胜仗也是由极度兴奋到如今心情败落下来。
“如今的这个世界,没有人肯把自己的家底如此狠砸!”忽然杨国柱骑在马上喃喃出声,在他的肚子里,还憋着一句话没敢说出来:于望这是圣人,还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