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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中兴有望

文华前殿,鎏金香炉幽幽燃香,崇祯帝在来回踱步,以图放松一下自己的恶劣的心情。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又是亲自送了一堆奏折过来,只见他躬着腰,毕恭毕敬的对着崇祯帝施礼,轻轻的把一堆文书放在龙案上。

崇祯帝眼看着桌子上一堆旧的文书还没有处理好,这一下子又来了一堆新的。虽然他心中极为厌恶,但还是挣扎精神,又回到那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好。

王承恩恭敬的伺立在旁,他低垂着头,不时悄悄的打量一下崇祯帝。只见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的青年帝王,如今眼角全是皱纹,一脸的憔悴,甚至鬓角上不知何时的爬上了几丝的银色。

看着崇祯帝一脸的凝重,专注的在办公。王承恩张了张嘴,无声的深深叹息一声。

照例,崇祯帝翻阅着手中的文书,一开始就是浏览文书的引黄。其中一文书马上就引起了他的主意,因为这个文书是乃宣大总督卢象升的奏折。

卢象升,此人虽然是文官,但可谓是大明官场异类。他不仅对国忠勇,而且本身有超人的武艺,能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他善于驭下,士兵愿意替他效死力,每每军阵之前,他作为主帅,却是危不顾身,奋勇直前,治兵十余年,身经百数十战,亲冒矢石,未尝挫衄。

在如今的各地的贼寇之中,都尊称卢象升为“卢阎王”,当年卢象升剿匪,所到之处,流贼皆闻风而逃窜之。

如此不世之才,崇祯当然是极度重视。崇祯虽然贵为天子,但仍旧有着青年人的普遍冲动和热血,如果是他看重的人,彼此意气相投的话,他就会倾心重用之,全心信任之,哪怕是满朝大臣攻讦此人为“小人”,崇祯帝都能一力抗下来。

这个毛病,说好也好,说差也差。原因很简单,这样用人简直实在是赌博,是在撞大运。如果崇祯帝重用的比如是卢象升、孙承宗这等国之柱石,那自然是好上加好。可是换了个人,比如温体仁,此人历史上评价是“为人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如此天下闻名的奸人,却稳居内阁首辅要职达八年之久。

为何?还不是因为崇祯自认没有看错人,愣是在朝廷上挺了他八年!如此一来,民间谣语道:自从崇祯一登基,就遭了“瘟”。这个结果,也是崇祯帝自取的。

至于崇祯对于卢象升厚爱到什么程度,从一个事情就能看出。去年,内阁首辅温体仁还没有下台,户部尚书侯恂因遭温体仁嫉妒,温便唆使宋之普等奏劾侯恂靡饷误国。侯恂被削职,不久入狱。

当时吏部尚书郑三俊故意轻判,崇祯大怒,将郑三俊也下狱。侯恂和郑三俊也算是正直有声誉的人,许多大臣都上疏救援他们,但崇祯不同意。

在满朝大臣吃瘪的情况下,“宣大总督卢象升复救之”,崇祯终于同意了。由此看来,满朝大臣的面子,崇祯是谁也不卖,但是卢象升的面子,崇祯还是要给的。

可惜的是,卢象升为人实在太过方正,早年觐见崇祯时,刻板守旧,只要他认为是不对的事情,便是坚决的逆着崇祯的心意办事。崇祯可以给自己信任的大臣面子,可是这个大臣不给自己面子啊,刚好宣大总督出缺,缺少重臣镇守,崇祯于是顺手把卢象升赶了过去,当时卢象升要求陛辞,和崇祯帝面谈治理国家的策略,没有获得崇祯同意,这是眼不见心不烦啊!

可是,不论如何,只要是卢象升的奏折到了,崇祯帝必然选择是第一个看。

在今年四月,卢象升曾上了一个奏章,曰:《选用奇兵疏》,他要求建立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殊精锐骑兵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他在奏章里说:“皇上英明天纵,于宣云兵力洞察无遗,臣何敢多控。”在这奏折里,卢象升既猛吹崇祯的英武神明,又表自己的忠心,怕的就是言官和廷臣攻击他拥兵自重。

如今的大明高官,尸位素餐,坐而空谈是司空见惯,贵为宣大总督的卢象升却是屡屡有实际动作。对此,崇祯帝表示满意,不管你干的事情最后是好还是坏,但起码是在为国做事不是?起码是在整顿边关武备不是?对于卢象升的那个请求,崇祯自然是应允了。

今天,崇祯又看到心腹大臣上疏,精神也抖擞了起来,不管里面说的是什么,想必不是如普通大臣上疏的那样空洞无物,起码里面真材实料还是有的。

随着崇祯的仔细阅读文书,本来他那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的舒展开来,嘴角也拉起了小小的弧度,一脸的精神起来。

因为在一片乌鸦报丧的文书中,卢象升却是报喜的!他在文书中报告说,有感于边疆将士的穷困,他在就任宣大总督之时便着手大兴屯政,到如今,谷熟,亩一钟,积粟二十余万石。

要知道,他是去年去的宣大,到今不过是才一年时间!

越是看,崇祯越是高兴,他兴奋的朗声道:“承恩!”

“奴婢在!”

“下谕,命九边皆以宣、大为本以为式!”

“遵旨!”

面对卢象升报告今年屯田丰收的消息,崇祯是打心眼里欢喜。

如今的崇祯帝,对着天下各处雪片般飞来的文书可谓头痛无比!因为这些文书一开口不是要钱便是要粮!可惜,大明国朝就天启朝留下的那点底子,常年内外战事,早就折腾的一干二净。

国家财政崩溃,朝中衮衮诸公束手无策,卢象升可谓是为君分忧的第一人。他不仅整顿边关武备,同时大力屯田,如今积粮二十万石,这不仅仅是甩掉了朝廷每年对宣大的沉重粮饷负担,同时这也是一个有力的佐证,那就是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真是好啊!如果大明九边都如宣大一样,能实现粮饷自足,那么中央朝廷就能从无底洞般的军费支出面前抽出身来,内可以放手剿匪,外可以组织精锐征辽,那么不用几年,大明中兴有望!

崇祯帝这么多年可谓是吃够了手里没有粮饷的苦头。因为朝廷没有钱粮,前方将士便不能打仗。地方官军便更多地转为家丁制,大明军队里便更多的是武将的私人军队,朝廷丧失******************。

虽然朝廷一直努力筹集粮饷,但是等到粮饷发下去,除了各级大员的侵吞伸手,加上军粮克扣的严重,空饷很多,真正落在军队士兵身上,他们所得极少。如此,明军的普通士兵不仅不感恩朝廷,反而屡屡哗变造反。

对于国家官军的越来越不能控制,崇祯是深有体会。今年二月,朝廷大举围剿农民军,左良玉大破贼于舒城六安,连战三捷。秦翼明败贼于细石岭,擒贼首二人。贼潜窜大山中,张国维檄良玉入山搜捕,但左良玉立功骄蹇,不奉调。国维“三檄之”,始自舒城进发。贼已饱掠出境,凌义渠劾之,帝诏革良玉职,令杀贼自赎。

左良玉立功骄蹇,如此跋扈,不听朝廷调遣,以崇祯的刚强性格,为什么还要容忍?没有办法呀,因为就算是左良玉的兵,上了前线打仗,其实朝廷也并没有拨下多少粮草。不说行军打仗,就是每日,手下的官军都要吃饭,那么左良玉的对策是什么?

一个字:“抢”!随着左良玉这些年渐渐发达起来,他对于朝廷的本质可谓是看了个透彻,这年头,有兵便是草头王哇!于是他日渐骄横起来,在奉命剿匪的同时,他也在剿百姓,他的兵所过之处焚毁民宅,抢夺钱粮,**妇女,无恶不作,甚至比那些流匪更为残忍。

而左良玉手下的兵从此不仅仅能吃饱,而且还可以为所欲为,这种神仙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朝廷吗?当然不是!如此,这些兵更是对着左良玉死心塌地的。

朝廷要处置左良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今的大明官场就犹如同一张筛子,到处漏风。要是一道处置诏书下去,怕是在半道上,左良玉就已经闻风造反了。

如今的大明,能打的也就这些兵了。流寇本来就闹的厉害,如果朝廷再逼着左良玉这等武官造反,岂不是给流匪火上添油,从此天下崩坏,再难制之,雪上加霜?

崇祯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因为现在朝廷手里的筹码实在太少,再也折腾不起了!虽然他对于这些跋扈的武将深恨,但也只能徐徐图之。由此,崇祯帝下了诏书问罪左良玉,但是其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是命令左良玉戴罪立功。

不想这么多了!御案前,崇祯轻轻摇了摇头,在心情舒畅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大明中兴的曙光。由此精神振奋之下,他又开始快速的审批起文书来。

整个文华殿寂静无声,只有崇祯偶尔翻阅文书发出的声响。忽然,他翻看文书的手又停住了,在他手上,此时是一份东厂密封。

这个密报上说于望去年在乐亭大力放手屯田,面积达到几十万亩,今年庄稼长势不错,已经获得大丰收。

而且在密报中,还报告了于望作为卫所操守,一向是心忠体国,已经准备好了六万石的税粮,这就准备押运进京到户部缴纳。

拿着手里的密报,崇祯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闭目半晌冷静一下,又是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竟哈哈地笑了出来,猛地站了起来道:“好!好啊!好一个于望,朕没有看错人!一个小小的操守,竟有如此能耐!”

看到崇祯帝如此高兴,旁边的王承恩也是老怀大慰,脸上也是深深的露出欢喜的表情。

崇祯帝在殿内走来走去,一身的清爽和高兴,口中只是兴奋地道:“好啊,好一个卢象升,好一个于望!”

随着崇祯帝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难得看到圣上这么高兴,旁边那些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更是个个把自己耳朵高高竖起来:这个于望何许人也?在圣上的口中,居然能和卢督师并列?于望?这个名字得好好记住喽!

都说好事成双,先前卢象升的报告,崇祯虽然高兴,但是也并不是很意外。因为卢象升作为宣大总督,手握边地军政大权,在宣府、大同那个地方,可谓是说一不二。这样权高德重的大臣如果一心想搞点什么政绩出来,只要用心,到底还是能办到的!

但是,于望作为一个地方卫所的小小操守,居然也能干出如此出色的成绩,这就叫崇祯大为意外和高兴了!

今天前后两件喜事给了崇祯帝极大的信心,看来国势败坏,果然不是自己失德,而是朝廷官员太过无能!

在相同的天灾情况下,乐亭一个苦寒之地都能取得大丰收,不但能满足本土卫所的需求,还有能力向朝廷输送六万石粮,而放眼大明国各地,尤其是江南、湖/广那些膏腴之地,不是报上颗粒无收,就是叫苦以各种理由拖欠朝廷税赋,这表明什么?那些地方官员严重无能!严重渎职!

看看密报上还说了什么?于望公忠体国,一收获粮食,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朝廷纳粮!如此忠臣,还能说什么?赏!一定要赏!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如果大明各地的文官如卢象升,武官如于望,这大明又何愁不中兴?想到此处,犹如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的,崇祯历来脸上的疲倦之意一扫而空,变的神采奕奕起来,他疾步走了一圈后,猛地站住,道:“传召,内阁首辅大臣觐见。”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还有,把兵部尚书杨嗣昌也叫来!”

“遵旨!”王承恩喜气洋洋的领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