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在那里拿捏着腔调,现场除了王大人这个应声虫,竟然迎接到的是一片冷冷的目光,似乎就看着一个戏子的表演,这让他又羞又恼。
以他的身份,不论到了那里,各方都要客客气气的接待。不说好酒好肉,起码茶水点心齐备,相比昨天他们在乐亭县衙受到的高规格待遇,今天来到这操守府邸可谓受尽了白眼、欺辱。
幸好在场还有一个识趣的王大人,不然如何让他下得了台?
“草!看你在这从容,有你哭的时候!”刘武心中狞笑:你个于望名为操守,实际上是永平府最大的盐枭,手中不用说有许些命案,这么多的把柄,按大明律就是死罪!当我们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只不过,在大明官场,官官相护,不论文官武官,私底下各自有各自捞钱的法门,可谓拔起萝卜带起泥。虽然明面上于望是私盐贩子的后台,但是天知道于望背后又牵扯到什么人?
贩卖私盐,这事可大可小,全国各地豪强,包括朝廷大员,谁没有在其中伸手?越是皇亲国戚,越是走私的猖狂!
刘武虽然手中有些证据,但也不敢把天都捅破了,天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如果逼急了,搞得对面这小子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对自己也不好。所以什么事情都是点到为止,就看这个于望识趣不识趣了。
刘武那阴沉的脸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反倒是更加客气的说道:
“于大人,早就听说你这里乐亭的两个盐场产销两旺,大明哪个盐场都没有这么兴旺!其中操守大人的苦心操持可谓是居功至伟啊!”
“哦?有这事?本官久在乐亭,居然还不知道这乐亭盐场的买卖如此之好?这个,这个,惭愧,惭愧!作为地方官,本地营生居然还没有你们外人清楚?驰书哇,真有此事?”于望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推二五六,一脸糊涂的样子,装模作样的询问驰书。
“禀告老爷!大明盐场历来有盐课大使的掌控,属于朝廷的直辖衙门,这跟咱们卫所不沾边哇!这个盐场的买卖好坏,这位爷好没道理!有问题,你直接去盐场询问主事就可,问我家老爷作甚?”华驰书心领神会,一脸气愤的模样,可谓忠心耿耿。
此时于望心中了然,这锦衣卫果然以为抓住了自己的痛脚,这就上门来勒索来了。只不过平常官场打点都是刘巡检的事情,按照刘巡检的老练,蓟州锦衣卫那里肯定少不了一分好处,既然如此,还有锦衣卫找上门来,这可就奇了!
但是,在场面上,于望又不是笨蛋,这种事情当然是推却的一干二净,接下来却又要看这三个锦衣卫又能耍出什么花头来?如果这三个锦衣卫不识趣,说不得辣手除之!
无规矩不成方圆,官场有官场的潜规则,既然刘巡检那里有了孝敬,这锦衣卫喽啰还欲壑难填,那么杀三个私底下出来敲诈勒索的锦衣卫,在于望眼里犹如杀三条狗耳!
看着于望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刘武心中明白,这是碰到滚刀肉了,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哇!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嘿嘿嘿!”刘武忽然阴测测的发出冷笑:“既然如此,此事就不提,兄弟们这次到乐亭缉拿盐枭,那盐枭落网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既然来到了贵宝殿,总没有空手而来的道理!今天我们还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哦?这个本官可不敢当,不过看着三位两手空空,这礼又在何处?”于望不动声色。
“这礼都被你们下属扣押在外,操守大人,还不让你的下属把我们的礼物送进来?这可都是我家百户大人的一番好意啊!”刘武随伙也发出了狞笑。
于望看着这三人狠毒的脸色,琢磨不透,他只是朝着大厅里一个亲卫点头,示意他把这什么劳什子礼物拿进来,那亲卫随即出了大厅。
旋即,这亲卫提了一个包裹进来,刘武上前接过,走到大厅一侧的茶几,随手一挥,桌子上碗碟稀里哗啦的摔在地上。
刘武手中拎着包袱,直接的丢在桌子上,咣当一声大响,显然是份量不轻,刘武阴笑的说道:
“还请操守大人挪动贵步,好好看看咱们特地送来的礼物!”
这么重的份量,这三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望心里也疑惑了,只见刘武打开了包袱,包袱里面是各种形状的金属构件,奇形怪状的,于望完全是认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最上面有一把狭长的锋利短刀颇为刺眼,刀身也污垢不堪。
这些金属构件都不是什么新货色,上面黑乎乎的,似乎都是干涸的血迹。打开包袱之后,空气之中突然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于望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血腥的味道!如此厚重的血腥气,这些金属构件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看着于望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王大人惊恐的后退,刘武得意的笑起来,边笑边从桌子上拿起一把钉满铁钉的铁刷子,说道:
“这玩意儿虽然简单,但是效果是没得说的!有些犯人哇,就是嘴硬,死活不招,对付这种人还用客气?只要将犯人脱光衣服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随着犯人的皮肉烫熟,然后用这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随烫随刷,吃过刷羊肉吧?这人肉滋味也不差!···,直到刷出白骨!直到犯人死去!不论犯人嘴再如何硬,铁刷之下,没有不招的时候!”
听着刘武阴森森的介绍,闻着这血腥气,在旁的王弘祚感觉到自己的喉间一阵翻腾,想要呕吐,这哪是什么礼物?分明是锦衣卫酷刑的刑具!
那边的刘武此刻脸上全是笑容,还在那里一样样的介绍说道:
“咱锦衣卫常用的刑具有18套,这是铁烙铁,这是重枷、剥皮刀、铲头会、钩肠勾······”
“在咱锦衣卫大刑伺候之下,犯人可谓是生不如死,其有眼无视,有耳无听,有舌难言,有鼻无闻,这都还是轻的!知道咱们的手段后,个个莫不是速速求死!······”刘武的随伙也卖弄其口舌来,不外乎什么刺瞎犯人眼睛,割掉犯人的鼻子、舌头、耳朵等手段。
这里王大人脸如土色,双股战栗,于望身后的华驰书却是露出冷笑。
“三位还是直接说来意吧,有话咱们就直直的说!”于望心中已经是极度厌恶,这三个猖獗不知死活的东西,往日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们手上?于望已经在心里给他们判了死刑。
“哈哈哈!痛快!既然操守大人开了金口,那有话咱也直直的说!”刘武看到于望似乎语气有点松动,得意起来。
“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咱锦衣卫替圣上分忧,平时花销未免大了些,而今天下也不太平,亏空也不知道怎么补上?咱知道乐亭的于望大人向来豪爽,整个蓟州官场莫不赞誉有加,唔,这不,兄弟们也不听到大人的名头才来的嘛!···此次想跟于望大人借个五万两银子,想必不是难事吧?”
“五万两银子?哈哈哈!···哈哈哈!”于望突然放声大笑,声震屋瓦。本来一直面露冷笑的华驰书听到这个数目,顿时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爷的!”华驰书心中可谓狂怒:“爷爷辛辛苦苦在老爷身边忙上忙下,端茶倒水,上山下乡,风里来,雨里去的,如此辛苦操劳,连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没有捞到!你们三个腌臜贱坯是什么东西?薄薄的嘴皮一动,开口就是五万两?真也敢开口说?这置于咱东厂于何地?简直是不知死活!”
原来华驰书明面上是杨嗣昌大人的亲戚,实际身份却是东厂的番子,此次前来于望身边作为奴仆,却是受了东厂的命令。他作为坐探,平时跟随在于望的身边,要把于望的一言一动都随时报告上去。
如此,华驰书死活要做于望的随身奴仆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至于于望作为大明一地小小的操守,居然也受到了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其中却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指使。
自从这个于望两次大放光彩,博得崇祯皇帝的欢心后,王承恩是不假思索的就安排人手特意关注于望。
天上突然掉下个甩不开的贴身奴仆,对谁都是怪事,为了避免于望心中起疑,华驰书于是就冒用了杨嗣昌大人的远房亲戚名头,这点事情,也就是东厂一句话的事情,杨嗣昌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如此,一切的一切,于望都被蒙在鼓里。任谁都想不到,历来各地督抚,镇城总兵,军事要地副将、参将享受的待遇,作为一地小小操守官的于望却是提前享受到了。
锦衣卫虽然作为不可一世的特务组织,但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锦衣卫势力再强大,也不过是外庭,干什么事情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为了避免锦衣卫坐大以至于不可掌控,也是为了钳制,同时也为了避免一些皇帝的阴私活儿被外朝大臣了知内情,明成祖永乐时期就在东安门北设立东厂,以内侍心腹执掌厂事,这就是东厂的由来。
由此,东厂成为了明代直属于皇帝领导的秘密警察机构,也是明宫中最为庞大的专司侦缉、刑狱的内廷禁卫军。
一个是外庭特务组织,一个是内廷皇帝身边亲信太监直接领导的机构,这两部门地位高下立判,锦衣卫立马矮了一头,虽然名义上锦衣卫和东厂是各自独立的组织,但实际上更多的时候时候是东厂直接领导锦衣卫。
天启朝的魏忠贤为何权势显赫天下,势焰熏天?其淫威之下,朝廷百官莫不俯首?其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身为东厂厂公,直接掌握了这权威天下,不论何官何爵都可生杀夺予的大权。
东厂从永乐十八年设立,直到明代灭亡,共二百二十余年,其侦缉、逮捕、陷害、冤狱和大规模屠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东厂是皇帝下圣旨设立的,由皇帝的心腹内侍总督厂事,直接听命于皇帝,由皇帝授旨行事。因此,除皇帝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插手厂事,而且任何人都在被监视和侦伺之列。
可笑的是尽管东厂如此牛逼,也有做小媳妇的时候。大明朱家皇帝的疑心病是祖传的,明宪宗时,尚铭领东厂,皇帝对东厂又不放心起来,又另设西厂以心腹内侍汪直统领,西厂缇骑数倍于东厂,西厂的主要职责就是监视和钳制东厂,尽管很短时间后,西厂在朝廷百官的集体反击下,最终垮台。
都说锦衣卫残暴,其实跟东厂比起来,反而又是小儿科了。凡是东厂缉获的案子,刑部司官尽管知道其中猫腻众多,却都不敢平反。引火烧身、官吏犯人齐齐送命的事情,谁敢做?
历来,东厂办的案子最冤最滥,每个厂役一旦拿获盗贼人犯,不问青红皂白,施以五毒酷刑,敲诈勒索,直到无油水可捞,这才上呈厂部狱中。东厂折腾够了之后,定案治罪,罪行历历有词。四天内案子下部拟。十天内依样具奏。再过四天,便最后判决。
总之,人犯从被东厂缉拿之日便是步入了黄泉路途。
如此,在京师一直威风惯了的华驰书,平时不屑一顾的锦衣卫今天居然爬到他头上来,开口就是借“五万两”。相比之下,华驰书这段时间的辛苦奔波下,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捞不到,不是无能,不是废物,还是什么?如何让他不恼怒?
于望哈哈大笑,连带大厅里的那些亲卫都是面露冷笑,是头猪都明白于望根本不把刘武放在眼里。
“姓于的,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爷这已经是慈悲了,放在京师,你这样的芝麻官,派人也就直接拿住宰了。难得给你拿银钱买命的机会···”刘武恼羞成怒,彻底撕破脸皮。
“三位的大礼,我于望收下了!”于望终于止住笑声,冷冷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乐亭地方小,大礼是没有的,如此就借花献佛,把这些大礼都尽数返回!”
“左右!”
“属下在!”
“拿下!押到大牢,用这些刑具好好伺候!”
“是!操守大人!”
随即大厅里一个亲卫首领一声吆喝,大厅外顿时涌进一批卫兵,刀枪出鞘,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