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和马老六此时酒足饭饱,听到前厅热闹,再说如今的乐亭经过巡检司的大力整顿治安,宵小匿迹,到如今居然还有骗子敢在县城作案?可谓是吃了豹子胆,也算是奇事一桩。
如此,二人就勾肩搭背的下了楼,直奔前院。到了现场,只见人们一片的吵杂,一个风尘仆仆服色的中年人正被妓院打手双手按在背后扭住,本地那些豪商正轮流上前刮着大耳光。
这个“骗子”连连惨叫,挣扎叫嚷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口音,原来却是京师人士。王力嘀咕着道:“原来是过路的贼!我说如今乐亭不可能还有如此好汉,居然敢顶风作案?”
也许众豪商该打的也打了,到了这个时候都纷纷歇下来喘气。只有妓院打手见人家停手了,他们却一涌而上,他们比起那些商人下手可要狠多了,拳打脚踢的,蓬蓬声中,拳拳到肉。
只听到那京师人叫唤的更大声,一口京片子尤其刺耳,只听他对打手喊道:“认栽!今天爷认栽!我说兄弟们,咱也是道上混的!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转,手下留情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啪”的清脆声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打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骂道:“让你嘴硬!让你还敢在咱面前称爷!”
“蓬”另一个打手重重给了他一拳,骂道:“就你这腌臜货,还是道上混的?在哪混也别在乐亭混,也不打听打听乐亭是谁的地盘?我让你日后好相见!”
京师人吃痛之下,急急嚷道:“兄弟们不信?真的都是道上的!爷吃的是祖师爷的饭,流的是关二爷的血,对面三教九流的朋友,不知道走的是哪条道?住的是哪家庙?拜的是哪家的菩萨?烧的是哪家的香?”
“妈了个巴子的!”一个打手骂道:“这江湖切口你还背的挺熟?你没被打糊涂罢?咱做的是哪一门,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还不老实?弟兄们,给我狠狠打!”
“行了!行了!”看到这人被打得挺凄惨,马老六出声制止道:“教训教训就可以了!等下送巡检所就是了,可不要打出人命,不然你们谁也兜不起这事儿!”
“是!是!是!你们耳朵聋了?你们还不快快住手!”老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王力二人身边,扭动着肥硕的腰肢尖叫道。
现场终于平静下来,看到王力和马老六现身,这二人在于望体系下可谓大名鼎鼎,是操守大人真正的左膀右臂,又岂是这骗子那种花言巧语的货色?那些豪商富贾谁人不认识?只见人们纷纷一拥而上,然后就是大拉关系,阿谀奉承不断。
“这位好汉!今日华驰书承蒙相助,感激不尽!敢问大哥的宝号?爷以后定当后报!”骗子见到马老六给他说话,顿时感激不尽,急急叫嚷。
现场顿时哄笑四起,那些打手笑骂道:“到了如今还一口一个爷!当真是京师一派的路数,人倒架不倒!死鸭子嘴还忒硬!”
“驴球子的!可笑!可笑!天下居然还有这样愚蠢的骗子?当着马长官、王长官的金面,你不认识,先前还胡吹自己是于望大人的心腹?这下子底子全露出来了吧?”一个豪商不屑的骂道。
也不知道这骗子哪里来的底气,看到众人终于不打他了,腰杆子又硬了起来,冷笑着咬牙道:“爷的出身说出来吓死你们!没想到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阴沟里还翻船了!今日你们得罪了爷!大爷不着急,这笔帐咱以后慢慢算!爷说自己是操守大人的亲信,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只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爷提早说出来了而已!你们这班蠢货,有眼无珠,当着大佛不烧香,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此时这个中年京师人一脸的跋扈,说的话也是自信无比,只是他被打得一脸的鼻青眼肿的,搭配着这口气,殊为可笑!
“哦?难道你能掐会算,知道自己以后会在于望大人身边发达?这么说来,咱们是同僚啊,咱也是在操守大人手下混的,要不,以后大爷您多费费心,提拔提拔我?”看到这骗子的笃信自信,王力好奇心起,戏谑的问道。
“有什么事找爷就对了,乐亭这一亩三分地,就没有爷办不成的事儿!不看看爷是干嘛的?”
“卧槽!”“奇葩!”顿时大堂里哄笑声四起,此时大伙对这老家伙反而没有多大愤怒了,反而个个笑的直不起身子来。
“搞了老半天,原来却是憨货!”
“天生的傻!天生的病!”
“这人被风痰迷了心窍,魔怔了,可笑咱们还和他诸般计较!”
“爷和你们这班乡下土狗一时说不清楚,还不快快送我去见官?爷见到了操守大人后,有你们以后好日子过!”
“疯了,疯了!”
······
对于今夜妓院里的风波,于望当然是毫不知情,就在第二天,于望就召集属下所有文武职员前来开会。
操守府邸的议事大堂内,几个火炉吐着火苗,把严冬的寒气驱之一空,在这里温暖如春,在这里,各路人马济济一堂。
于望端坐上首,看着下首两排肃然在座的诸人,左边是文职官员,排在第一的是自然是肖先生,其二就是全兴,这个家伙以前做的是会议记录文书的工作,现在这个活儿已经被原操守令吏洪泽明接手,如今全兴这家伙也已经堂而皇之的在文职席位上博得自己的座位,而且排行的还是老二,在席位上他严肃的端坐,不过脸上不时冒出窃喜的神色。
再接下来的就是各地应召而来的吏书司下属的各吏书署署长,如新任马头营吏书署署长吕纪,各地新成立的大农庄吏书署新任署长有原马头营典吏曹洪,攒典郑红大,攒典马建华。这些人也算是一飞冲天了,于望在全县大规模屯田后,各地新成立吏书署紧缺人手,由于他们是跟着于望的老人了,也算是筹奖他们平时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他们在此次机遇中,草鸡飞上梧桐树,摇身变成凤凰了。
他们可是特别重视自己新的级别待遇,个个都是严肃的过了头,脸绷得紧紧的。他们头次参加这样重大的、高级别的会议,也是处于对自己往日里卖命博来的地位珍惜,和全兴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完全不同。排在他们之后的,昨夜决议参加吏员工作的县学陈教谕和刘训导也赫然在座,只是位置比较靠后,在这个会议中,他们的名分是“参赞”。
右边一排是武职人员,王、李、马、梅就不要说了,除了马头营防守荀世杰,军营总操练官岩大房,汉家军总镇抚官赵三河、总政慰官吕兆祥、接着他们之后的是新投靠就任是县城管屯官林杰与县城军营镇抚官陈致南。
人员济济,于望放眼看去,几乎尽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乐亭事务,可尽在掌握中。这种感觉让于望心情很好。
在下首座位里,王力打着呵欠,一脸的无所谓,但是新投靠过来的林杰和陈致南神情有些忐忑。在座的这些人里,他们属于新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和那些老人之间的熟络和寒暄,尤其这种两排长条桌前排坐的模式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新鲜玩意儿。他们已经抱定了主意,头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一定要少说,多听,好好揣摩会议精神。
席位上林杰与陈致南默默坐定,荀世杰、岩大房、赵三河几人则是神采飞扬,他们现在可谓都是于望的心腹部下,眼下整个乐亭于望大人一手铁腕掌控,他们自然跟着得利,操守大人越是不凡,眼见自己前途越是光明,安的不喜?最早于望刚到马头营,还有诸多旧派军官吃不了苦,没有坚持融入汉家军体系中,看把他们现在把后悔的?晚了!
面对座下众多百态相,于望微微一笑道:“今日招诸位大人来,是商议完善接下来的大农庄屯田制度事务。眼见就要过年了,也算是做一个年终总结和明年的规划,大伙需好好商议一番。”
全兴首先站起来,他红光满面的脸满是忠肝义胆:“操守大人放心,属下就是豁出自己的老命,也要将乐亭上下的廉政政策贯彻好,属下可以保证,每个月不抓出几个硕鼠,属下就不叫全兴!”
见全兴这样,林杰和陈致南也赶忙起来表态,其余人也是慷慨激昂。
于望笑道:“好好,诸位大人勤于国事,本官甚是欣慰。不过全兴你的话对,又不对!每个月你能抓出蠹虫,惩处后以儆效尤,那是好事,但是说如果每个月都有,抓之不绝,岂不是说本官属下尽都是一班贪赃枉法之辈?惩处为次,官场人心整风为重啊!”
在于望的带头笑声中,大厅里众人都不由呵呵、嘿嘿的笑起来,全兴一见自己一记马屁拍成了笑话,顿时脸色涨成猪肝色,悻悻的坐下。
过了半晌,于望示意众人安静,沉吟道:“此次屯田新政,文职人员是不用说的啦,但武职人员或许还不是那么的清楚吧?肖先生,您就给大伙儿好好说说!”
肖先生悠然起立,目光炯炯,看着众人朗声道:“诸位大人,自奴贼退后,于望大人提出的农庄大屯田政策后,全县军民莫不望风景从!截至如今,原旧有马头营军户人口前后收拢的流民两万多,加上全县新入军籍的民户,我乐亭吏书司治下共有军户约五万口!”
这个数字,肖先生没有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后,大厅里人人是一脸的惊喜若狂!如今是什么世道?人口和钱粮便是自己在这个乱世里生存下来的本钱!想想大明其他各地的卫所吧!军户连年逃亡,基本上一个千户所的文册都是名存实亡,可以说要人没人,要饷没饷,据说山东某些千户所逃亡的仅存十几人!如此,在这个世道还怎么保全自己?
万万想不到,不知不觉中,强悍的汉家军体系已经打下了如此深厚的底子!如此,还会怕将来有什么祸患?大厅里的人人都是一脸喜色,他们依附于汉家军体系,汉家军荣,他们荣!汉家军损,他们损!
看到众人喜悦,于望也是欣然,不过他还是强调了句:“目前成绩固然可喜,但是各位还是要诚惶诚恐,咱们的底子说有,也有点了,但是还是薄啊!照吏书司以后的目标,治下军民起码要达到十万口,那时候才真正可以说的上有自保自力啊!”
大厅里众人齐声点头称是。
肖先生接着道:“诸位大人,经过两年的持续开发,目前马头营内开垦荒地,包括海边造坝拦海围田,目前共有六万三千七百五十六亩,屯田效果有目共睹,取得了丰硕的结果,给我汉家军打下了坚实的钱粮基础!而马头营每家军户在田地里年收入至少二十多两白银,还不算上家里有男丁参军,时而下发的作战犒赏!放眼整个大明,又有哪里的军户会如此富裕?从此他们也成为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在肖先生回顾马头营的成绩总结时,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肖先生顿了顿,又大声的道:“不过马头营境内,基本已经没有便利的荒地开垦,但是不要紧,放眼整个乐亭县,经过我吏书司这段时间持续不断的奔波测量绘册,据目前统计出,就是我乐亭一地,抛开旧有存在的田地,剩余可供开垦的荒地就达到至少八十万亩!而我吏书署,在将来的规划里,五万军民全数投入,荒地要尽数开发之!”
五万军民?八十万亩?尽数开发之?整个大厅里一片的倒吸凉气声,如此数目巨大的荒地如果要开发,便要诸多的灌井水车打制,耕牛、农具也是需要海量的数目。
比如,以现在的生产力,如果每二家军户下地生产平均至少需耕牛一头,那么就目前便需要耕牛五千头。就算每三户给耕牛一头,也至少需要三千多头耕牛,这个数字太让人惊恐了。
明初明中大明牛价一头三两银子,崇祯七年时彪升到大牛一头银八两多,现在虽有回落,不过也要六两一头,这几千头耕牛,还要打制灌井水车,打制各样的农具等,乐亭吏书署哪来的银子钱粮?
在座位上安坐的林杰和陈致南听的都目瞪口呆,只是不自觉的吃吃的自言自语:“五万军民听起来很多,但对八十万亩土地,就是沧海一粟哇!投进去也不见什么水花!这么多土地开发,这么大手笔,这海量的钱粮从哪而来?!!!”
肖先生的话音继续回响在大厅:“当然了,饭是一口一口的吃,路是一步一步的走!大规模的开发也配备这大规模的规划,目前吏书司已经制定了计划,在整个乐亭共设置十二个大农庄,分别置于;汤家河、胡家坨、王滩、闫各庄、新寨、汀流河、姜各庄、毛庄、庞各庄、大相各庄、古河、中堡。”
“操守大人高瞻远瞩,相对于数目庞大的荒地,我乐亭军民还是少,所以来年吏书署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如何去外地收揽流民人口,充实人口基数······。”
“另外,农庄具体执行制度目前初步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