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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苦情

正当淳熙入宫面圣时,朝日公主来到了齐云山上。她和笑语沿着江边缓缓而行,走了一会,朝日终于开口了,她幽幽地说道,“第一次见到淳熙时,恰是我及笄之岁,那年他正从边关回京述职。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盔甲,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孤俊清冷,就如悬崖峭壁上的一棵青松,傲然挺拔,平生第一次,朝日觉得诺大的皇宫是如此浮华渺小,配不起那个高俊孤傲的身影。那一日以后,我的心,再也没有在自己身上……”

笑语看了看朝日,心下感叹,“就中更有痴儿女”,这牵绊一生的情丝怕是再也剪不断了。她又开口了,“自那以后,我常常到萧贵妃宫中,打听关于淳熙的一切。贵妃说,淳熙心中有伤,而这个伤口太深太深,恐怕此生难以痊愈。可是朝日对她说,朝日不介意,朝日愿用一生的爱去帮他治愈那道伤口。”

她接过笑语递去的锦帕,擦了擦溢出的泪水,对她苦苦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向父皇陈明心事,那晚,父皇与我在御书房里一直聊着,从暮日西垂,再到日上三竿。他对我说你们的故事,我听了,除了流泪还是流泪,不是妒忌,不是心酸,而是我的心有万分之痛。我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为他抚平所有的伤痛。父皇为我求了三次婚,他都婉言回绝了。正光二十七年,父皇降旨,‘淳熙擒王勇,平边境,立下举世功勋,特恩赐公主下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喜欢他所喜欢的,我厌恶他所厌恶的,我读他读过的书,……我……我甚至开口向父皇索要他所上呈的奏折,就是为了临摹他写的字,我每日在宫中练字,姐姐,你知道吗,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写出一手和他那一模一样的字。”说到这里,朝日脸上露出了一丝纯真快乐的微笑,当时还是怀春少女的她,这样去爱一个人,也是非常快乐的。

笑语淡淡地一笑,开口答道,“我相信!他的字十分刚劲洒脱是吗?”

“嗯!”朝日满脸欣赏地笑着连连点头,又说道,“一日,他到我宫中,问我,为什么想嫁他?我答说,我想给你一个家。他当时笑了,莫名的笑容,不快乐,也不欣慰,似乎带着痛苦,还有无奈。他对我说,他如空心之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我。我答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好,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他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成亲那晚,他挑开我的盖头,他的眼神好生奇怪,先是一丝光芒闪过他的双眼,但是那道光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万分失望的眼神。后来我才知道,他误以为盖头下的人是你。他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醉得不省人事,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昏迷中,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他未能携我回宫谢恩,父皇问起,我只得敷衍说,淳熙喜极贪杯,宿醉未醒。谁知,待我从宫中回来,他却已只身返回边关,未曾留下只言片字。为此,我黯然伤神了好久,最终,只得宽慰自己说,不要紧,我和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我可以等,等他把你忘掉,等他的伤口愈合,总有一天他会欣然回到我身旁。”

“成亲三个月后的一天,他忽然从边关赶回来,二话不说便让我收拾准备出京。我欣喜若狂,想着终于可以和他朝夕相处。可是仪仗刚出京城,京中便来了急报,他看后终日坐立不安,神不守舍,我原以为是军务要事令他苦恼,只能建议他折道返回。后来我才晓得,是你,自请和亲的永乐公主风风光光地回朝了。因为你回来,他选择逃避;又因为你回来,他按耐不住浓浓思念,想去见你。父皇宣你上朝的那天,他早朝后回府,一声不吭便把自己锁在你们以前住的院子里,整整呆了两天两夜都未曾踏出院门半步。后来,你披星戴月地举家迁来此地,我知道,他隔三岔五便会上山来。从那以后,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孤俊冷漠的淳熙了,渐渐的他的脸上有了与常人一样的表情,时而会愁眉不展,时而会微微傻笑。”

她转过脸来,看到笑语一脸的惊讶的神情,她凄然地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吧?那年的宫宴你未曾出席,他没等宴会结束就出了宫,我悄悄地跟着他来到这里,看见那满天的焰火,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遍了整个山谷,他的心、我的心那一刻也许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孤单和痛苦。回到萧府后,我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紧紧地抱住他,求他让我做他的女人。他闭上眼睛吻我,他的双唇冰冷,他的怀抱没有任何温度,最后,他痛苦地把我推开,不停向我摇头,不停地说对不起。我哭着骂他傻,骂他痴,我对他说,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和你早已不可能了。他说,他试过了,他想放下你,他想去恨你,可是他做不到,他没法说服自己去恨,更没法说服自己放下你。”

“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你。你爱他,我也爱他,我对他的爱,绝不比你少,可凭什么你抛下他多年,还能如此牢牢地占着他的心?我放下身段,试着让自己成为你,我在秋千上荡漾,我在湖边漫步,我穿着桃红色的衣裙在桃花下强装笑颜,可是,这一切,都换不来他的一次回首。他竟然吝于给我片刻的温存,甚至只是一个微笑。那时的我,心中充满了失望与难过,我苦苦支撑着,却又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