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仙侠青山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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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灵禅师

关雁鸣起身道:“咱们去看看。”四人走到禅房窗户边,听得一个洪亮的嗓音道:“不错,既然你已知晓,我也无可隐瞒。我昨日骗你下山,正是调虎离山之计,好让我师兄左孤子前来偷书,可惜没有找到。师伯,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望请恕罪。”真虚在窗外听见此话,不由吃惊:“风凌子怎么说有人来偷过书,我一整天都在这里,怎么不知道呢?”关雁鸣心道:“多半是大师父一语点破他的诡计,他一惊之下,把茶碗掉在地上了。”

慧灵禅师道:“你师父想要看什么书,只管坦诚相告,老衲自当奉送,何必来费这些脑筋。”风凌子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废话,家师想借《伏神爪》一观,作为答谢,愿以《大悲剑法》交换。”慧灵呵呵笑道:“想不到二十年前被他弃之于地的东西,今日却肯用镇岛之宝来交换。真虚,进来给客人再倒杯茶。雁鸣,带你的朋友一块进来吧。”四人一惊:“原来大师父知道我们在这儿。”于是从门口鱼贯而入。

进门见慧灵坐在蒲团上,面容含笑,白眉白须,肌肤细腻,泛出光华,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一碗茶、几卷经;风凌子坐在对面,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方脸,一字眉,招风耳,面前的几案上横放一柄长剑,前侧地上是摔碎的茶碗。果拉和博星朗正要行礼,慧灵微笑道:“不必行礼,自己找地方坐。”关雁鸣领了他俩坐在墙边的蒲团上。

风凌子抬头看一眼,道:“家师说,自他还俗之后,常忆起当年与师伯跟随师祖参禅云游的日子,很想请师伯去大悲岛叙叙旧。他老人家说,现在老了,耳根越发不得清净,想不明白的事情反倒越来越多。《大悲剑法》也已经练到了师祖所讲的‘大悲为根’的境界,可偏偏总是慧觉烦动,乱起乱灭,不能更上一层,也不知是不是大悲剑法已练到了尽头。当年因学剑法痴迷,对伏神爪一直无暇顾及,现在很想知道这门功夫练到尽头是什么样,是否也会生出和大悲剑法一样的烦恼。故而,还请师伯念在同门之谊,赐书一观。”

真虚新拎一壶茶来,给风凌子沏上,然后退到一旁。慧灵道:“原来剑皇师弟谴你前来是为印证烦恼,正如盲人摸象,得耳者以为扇,得鼻者以为绳,得腿者以为柱,大悲剑法全貌如何,各有各的知见偏执,我说是扇,你又怎肯弃绳。譬如动目,湛水能摇;又如定眼,由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风凌子道:“师伯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借么?那还请师伯显露一招半式,我回去也好向师父交代。”慧灵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跟剑皇讲:青山浮云,白鹞摩翅,花映千水红。这便是伏神爪的一切招数。”

风凌子冷声道:“师伯,既然如此,弟子得罪了。”右手突然抽出长剑,凌空飞起。慧灵道:“好个‘孤虹汲水式’。”话音未落,剑锋已刺到胸前,慧灵依旧双手合什,不动不闪。雁鸣、真虚等四人齐声惊呼,风凌子猛的一个后翻,飞回蒲团,剑锋却已经割破慧灵的左手掌。风凌子喝道:“师伯,你为何不还手?若是再迟片刻…”话未完,风凌子脸色大变,躬身道:“弟子告辞。”转身一步跨出门去,没了踪影。关雁鸣等四人却看见慧灵左手伤处正流出乳白色的血液来。

真虚惊道:“师父,你受伤了,我去取药。”慧灵摇头道:“不必。你们过来。”四人走到慧灵身旁,见他手掌伤处已经凝固,滴到地上的血液很快蒸发,禅房内浓香弥漫。真虚、关雁鸣和果拉均感神清气爽,心头都在惊骇:“大师父莫非不是凡人?”惟有博星朗双眉紧缩,烦闷异常,浑身难受。关雁鸣拉他衣角问道:“你不舒服么?”博星朗摇头道:“我只是不大…喜欢这种味道。”

果拉朝慧灵跪下磕头,博星朗忙跟着磕头,慧灵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吗?”果拉垂泪道:“我们是牦牛山以西的康摩族人,因遭灭族之祸,前来投奔大师。”慧灵诧异道:“你们是康摩族人?”果拉道:“康摩族已不复存世了。”慧灵合什道:“阿弥陀佛,究竟生了什么变故,你起来慢慢讲来。”真虚给他二人拿过蒲团来坐下,果拉将族人如何被异族打败,自己和博星朗如何来到祖师庙一一讲来。

关雁鸣又听得不住掉泪,慧灵将他二人拉在自己身旁,慈爱万分,叹道:“想不到中间竟有这些曲折经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本该把你们安顿在这祖师庙,不过现下正逢多事之秋,不宜在此久留,加上你二人本是红尘之子,有因缘未了,更不宜在此佛门清净之所久安。”

果拉怔住,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原来大师不肯垂怜,原来大师不肯垂怜。”她与博星朗自从遭逢大难以来,历尽千辛万苦,经历了这许多的生死悲欢,一直抱着一个信念:找到祖师庙,只要找到祖师庙,这残酷的世间便有了容身之所。一定要找到祖师庙!哪知此刻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说出拒绝的话来,果拉本是千金之体,自小生在宠爱中,经历这场劫难使得她猛然间成长了太多,虽然是艰难之极,但一想到祖师庙,总存着一个希望和依靠。此时,心头千般万般的委屈和苦楚却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儿都哭出来。博星朗过去扶着果拉的肩,道:“主子,天下这么大,咱们还怕没有容身之地么?不管主子到哪儿,只要能跟着主子,到哪儿都是一样。”

关雁鸣心疼万分,对慧灵大是愤怒,心想:“你这个老秃驴叫别人把伤疤揭给你看,看完又推脱,实在可恶。”当下道:“祖师庙天天吃素有什么好,到我家去吧,我天天钓鱼给你们吃。我家还有几个空房间没人住呢,我叫小叔再盖几间大瓦房。”

慧灵微笑道:“善哉,善哉,有青山半仙在,老衲就放心了。果拉,你定是以为老衲不肯收留你了,呵呵,能在生前见到你们,老衲高兴还来不及呢。今日之事恐怕大悲岛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们若是久居在此,难免受到牵连;再者,老衲时日不多矣,能有青山半仙照顾你们,自是再好不过。果拉,你和博星朗去雁鸣家吧。”说着,拉起果拉的手,把一串佛珠带在她手腕上。关雁鸣心头一动:“或许果拉真能到我家去。”不禁一阵欢喜,反倒不再怨慧灵,只觉慧灵不愧是大禅师。

果拉止住哭泣,听慧灵讲的有理,话语中慈爱无限,便点点头,注目去看那串佛珠。珠粒是牦牛山的雪珠,光滑圆润,呈半透明状,不知道已经摩挲了多少千万遍。突见每粒雪珠中央似乎有一尊佛像若隐若现,心知此乃佛门上物,忙磕头谢过慧灵。古有达摩面壁九年,影子映在壁中。慧灵乃得道神僧,经年持珠修禅,一心向佛,心念之力极强,年复一年,竟把佛祖的影子映在佛珠之中了。

慧灵道:“你们去吧。”一声佛号,闭目静坐,似已入定。四人磕头拜了一拜,退出禅房。

三人回到安宁村已是傍晚,路过张大贵张大富家门口时,听见院子里弟兄俩正在挨打,哭叫不停。张母边打他们边骂道:“整天就知道玩,你爹起早摸黑的挣钱是为什么?还不是指望你们读好书,光宗耀祖,你们就这么没长进,不是跟着小满罐丢人现眼,就是跟着关雁鸣做缺德事。小满罐有什么出息,难道你们以后要学他杀猪么;关雁鸣是什么东西,以后还不是个三教九流的地痞。”

果拉和博星朗都愣住,关雁鸣呆了一呆,心头便似打翻了五味瓶,不想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副德行,此刻更让果拉听到了,羞得面红耳赤。听得一阵噼噼啪啪,骂声又起:“你们跟他俩能学什么好,你爹给人抬一辈子轿,就指望有一天能在启文门的黄榜上看见自己儿子的名字,你们就是不知长进呐,我打死你们算了…”听得哭喊之声更大,夹着妇人的呜咽声,原来张母也哭了。

关雁鸣心头惭愧,暗思:“小叔不送我去念书,口上说这些个教书先生不敢置疑书本,都是孔帮主的奴才,怕他们把我教坏了。其实是我们交不出学费,家里又没有田地,全凭小叔四处挣钱。要是小叔也能在黄榜上看到我的名字,该有多高兴啊。”抬头见果拉望着自己,忙道:“我们快走吧,就到了。”

走到家门口,大门却锁着,原来关青山还没回来。关雁鸣四处张望不见路人,弯腰搬开门边的一块石头,拿出一把钥匙开门。进了院子,东边是正房,门朝西,两边各通一个偏房,北边连着两个东西向的小屋,靠院墙长着六棵桃树,南北纵成一排,院门西侧是一口井,井边又有棵梨树。关雁鸣边走边讲道:“这就是我家了,这是正房,本该坐北朝南,只是这里南北风太大,东边又向着邻居家的烟囱,所以才朝西修盖;这两个小屋一个是灶房,一个是茅房,本该分得远一点,修的时候钱不够,就都搭一块儿,省下一堵墙;这些桃树是山上挖的,这口井是我挖的,井边的梨树是小叔种的,他说这才有背井离乡的样子。”

推开正房门,正堂内不设神龛,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条板凳,却扑满灰尘。果拉把抱回来的小狗放在地上,关雁鸣正要推开左边的房间门,又犹豫片刻,突然脱下外套,把一条板凳擦干净放在身前,道:“你们先坐一下,我先进去收拾收拾。”

果拉和博星朗微笑道:“好。”一起并排坐在板凳上。关雁鸣稍一迟疑,不愿他俩坐在一起,便又擦干净一条板凳放在旁边,道:“博兄,来来来,你坐这条。”博星朗起身坐了,关雁鸣进屋去关上门收拾。两人均已瞥见房间里有两张床,被褥凌乱未叠;一个书桌,摆满书本和乱七八糟的小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