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天地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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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结局)

在学校呆了一段时间,论文写的七七八八以后,他开始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奔波忙碌了一个多月,面试了不下二十家,终于找到了一家律所。这是一家新成立的小律所,有几名提成律师各自忙着自己的业务。主任带着几个助理做非诉业务。主任看他有些工作经验便留下了他。实习的日子很难熬,早上从学校乘地铁到所里需要两个半小时,到所里之后便是不停的忙碌,午饭都得挤时间去吃,加完班以后等待他的又是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实习没几天,替他去领论文材料的同学打来电话,说找不到他的成绩单,细问才知道,去年冬天有一场考试,当时因为照顾天梁无法脱身,他找了一个堂弟替考,这件事被教学秘书记了下来,学分不够最终没有答辩资格。当时的一个疏解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如果当时及时找到教学秘书老师也没有多大事,可是现在为时已晚。他匆忙请假返回学校,教学秘书老师显然知道他的来意,开门见山就说学分不够原则上要延期一年毕业。他好话说尽,最后又找了导师帮忙,好容易那边才松了口,让他等九月分补考及格后参加十月份的论文答辩。这也是一个很不容易的结果,至少他没有被延期一年。但他只能在忐忑不安中过完接下来的几个月。

其他同学都在准备答辩顺便挥霍最后的校园生活,他只能忧心忡忡地返回律所上班,他现在仅有的东西就是这份工作。他用仅有的钱租了一个地下室,房间阴暗潮湿,他实在没有心思在劳累一天后回到那个牢笼。律所主任发现他下班后蜷在座位上休息,问清情况以后准许他在律所住,买了一张行军床后他正式住到了律所。律所事务繁忙,来华感觉压力很大,身体和眼睛都有些吃不消。下班的时候就在所里靠抽烟和游戏打发无聊。主任和主管小姑娘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平时也是小姑娘主持工作。来华进所后一个多月,所里发生了困难,客户纷纷质问业务进度或要求退款。主任压力很大,常常没有来由地冲手下人发火。把发生的困难都归结为手下人不用心,指责他们不会处理客户关系。助理们心里清楚,当初主任对客户承诺的太满,因为客观原因无法完成,引起了客户的反感和质疑。领导开始变得暴燥,指责他们犯过的错误,有时甚至用不相干的事斥责他们。来华属于比较较真的人,有时候忍不住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言语冲突的时候越来越多。渐渐地他成了领导眼中业务能力差且满嘴谎话的人,关系一天比一天僵。来华看不管他们的商人般世侩的品行,再次当事人上门闹事更让他大失所望。也渐渐失去了继续呆下去的动力。他的助理生活终于在一次激烈争吵后画上了句号。

他当天就搬着行李离开了那里,到同学的出租屋里借宿。同学租住的出租屋是隔断间,狭小昏暗,闷热潮湿,晚上蚊虫叮咬彻夜难眠。他每天背着包到处面试,但是效果不是很好,面试过后往往就没有下文了。没有面试的时候他就缩在出租屋抽烟打游戏,同学对他这种嗜好陂有微辞。他明白自己身上的毛病,可他没有办法振作起来,每次在面试官面前强装镇定时,内心其实无比痛苦,一个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人,如何能够自信满满地向别人提待遇呢?同学这里也不能长住,否则只会越来越尴尬,他需要在近期敲定工作,然后重新租一间房子。又快到周末了,工作还是毫无消息,即使下周能够敲定工作,还要在同学家住半个月。他疲惫不堪,本来准备回去休息,转念一想又去面了一家公司。

这次面试竟然出奇地顺利,没聊几句人事就叫来了法务主管,居然聊得十分投缘,这个叫做老冯的主管比较欣赏来华,向他承诺每月六千的待遇。他就近找了一间房子,每月租金八百,房间向阴且没有晾衣台,好处是靠近地铁站,交通还算方便。他抽出一天时间搬到了新房间。算是在上海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他在下班的地铁上接到了陈媛的电话。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联系,来华离开省城后就搭接她的电话后来干脆换了号。陈媛给他的QQ留言也没有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会想起那个疯疯傻傻的女孩,后来还是回复了她,陈媛得到他的电话号码后立马给他打了电话,询问了来华的近况以后,陈媛迫不及待地叫嚷着要去上海找他,来华还在犹豫,陈媛就宣布了去上海的时间,不管来华接不接待都要去。

陈媛如期来到上海,他们地地铁站见了面,才发现心里还有彼此的位置。他带她在小区外面吃了晚饭,又在周围逛了一圈,给陈媛介绍了周边的一些服务设施。回家狭小的出租屋,两人又忍不住拥吻在了一起。蜷在来华瘦骨嶙峋的胸腔里,陈媛向他讲述了分开半年多她的难过和委屈,说自己不应该那样逼迫他,后悔没有多理解和体谅他。来华没有说话,他也明白自己做事太绝,心里无比愧疚,只能把陈媛紧紧地搂在怀里。陈媛在家休息了几天,生性好动的她就感觉到了沉闷,准备到外面找工作,来华劝她多在家里看看书,自己赚的钱够两个人生活了。陈媛不听他的话,最终还是跑出去面试了,来华只能任由她折腾。几天后陈媛宣布自己敲定了一家公司,来华也很高兴,还特意在外面吃饭庆祝。可是不到一个月陈媛就被辞退回家,原因不言而喻,陈媛社会经验不足,跟任何人都大大咧咧,说话不注意分寸,工作经验更是一片空白,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社会,这样的结果也不稀奇。来华也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希望陈媛多注意说话方式,陈媛当时就不高兴,觉得来华瞧不起人,两人为了这几句话拌起了嘴。后来陈媛又在他面前念起了她的保险经,说做保险可以月入两万,到时候可以大大嘲笑一把来华。来华知道她反复无常的脾性,担忧地说保险这行当没有几个人能成功,不是长久之计。陈媛怒骂他死脑子倔脾气活该受穷,来华摇摇头只好闭嘴。两人打了赌,如果陈媛能够坚持做满一个月,来华就出血本花三千块为她买一身衣服。结果不到一周陈媛就辞职不干了。他拿这位祖宗毫无办法,陈媛参加了再次司考,第一次都是弃卷而逃,没有通过同考就没有进入法律职业的敲门砖。来华也敦促她尽快通过考试,可陈媛就是不能静下心来复习,整天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满足自己的奇思妙想,把他气得发疯。后来陈媛又想到去做家教,还在来华面前炫耀自己又赚了两百块。过了不久又办了一个健身卡,拉着来华去给她拍照,方便自己在朋友圈秀图。来华只能暗自叹气,任由她穷折腾。

临近春节,公司按法定假日正常休息七天,来华本来想回家看看,出来大半年了,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心里总有回去看看的冲动。天梁据说已经基本恢复,可以干一些简单的家务。转念想想回去需要一笔不少的开支,自己这半年也没什么积蓄。况且回去又能怎么样,家里的惨淡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陈媛坚持要回家过年,来华也不好挽留她。送走了陈媛,他才开始想着如何度过又一个孤独黯然的春节,却在放假后的第二天跳上了回家的火车。

火车的终点站是省城。省城,这个离别大半年的城市,包含了太多纷繁复杂的回忆。刚到上海的时候,师傅曾经打来电话,他不知道如何接这个电话,电话响了再次再没有了声音,也宣布了他和师傅之间的沟通完全划上了句号。他也怀疑当初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师傅可能并没有冷落自己,可是自己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已经丧失了沟通的机会,通话只会更尴尬,他只能拒接来逃避烦恼。所谓回家也只是一次毫无激情的过场,和涌军的感情早已在过去的父子纠葛中消失殆尽,回家看父亲只是做给别人看的。那次叛逃之后,他和来叶夫妇的感情也产生了隔阂,来叶可以并没有怪他,但他已经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已经无法坦然走进那个家门。人生走到第二十八个年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路越来越窄。他艰辛跋涉,总以为明天一定会更好,可始终走不出这个可怕的怪圈。他挣扎过,努力过,绝望过,却在现实世界一再流连沉沦。他笨拙,他执拗,无法在驳杂的亲情面前不动声色,也无法表现出一笑抿恩仇的度量。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他没有能力走出过去的阴影,又没有决心开始新的生活,只能地抑郁纠结中坐看时光的流逝,或许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他悲哀地想。

走过人头攒动的车站,他的影子依旧像高中时那样瘦俏孤独,原来这些年仅仅是时间空间的变幻,他仍旧是那个忧郁苍白的少年。他茫然地走在人潮涌动的荒野,偶尔停下来望向阴魂的天空,一声包含苍老与无奈的叹息之后,再次湮没在烟火密集之处。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四季交替,风云变幻,草木枯荣,山是沉默的,水是欢腾的,石头是坚硬的,花草是馥郁的,肉体是腥膻的。冬天寒风阵阵,万物萧然;夏天烈日炎炎,白骨森森。世界既明朗又黯淡,既简明又晦涩,他踽踽独行,模糊了夜与昼的界限,混淆了梦与醒的区别。他是一只迷惘的鸟,生活在一片遥远无边的丛林,来叶、涌军、晓燕、陈媛,都是一只只飞翔的大鸟,他们羽毛斑斓,神情莫测,狡黠而不失优雅地与他擦肩而过,拒绝透露一丝大道造物的秘密。

他是一只疲惫而倔强的大鸟,飞翔在一片无人并肩的天空。他感受过风的激烈,感受过云的柔情,感受过冷彻心扉的恐惧,感受过无人诉说的孤寂。他飞过山川林莽,飞过川泽湖泊,飞过沙漠戈壁,飞向未知的远方。远方的尽头是雄伟肃穆的十万雪山,雪山高耸入云,雪山之上是一轮动人心魄的白日,那个光和热的源泉。雪峰白日那样贴近,仿佛轻轻一跃,就可以抵达那光辉的所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