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莫德雷德注视着那团在黑暗里跳动的火焰。此刻王五的手中正拿着散发唯一光亮的火把，他走在前面，莫德雷德紧紧地跟随着他。他并不知道究竟在黑暗深处前行了多长的时间，或许仅仅几刻钟，或许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想象着自己正在越过庞大城市的地下路径，一路比直的开进这座城市的心脏。事实或许也确实如此。他没了方向，仅仅是觉得自己在不断的向前进发。
不过也有可能是行走在一个巨大圆圈的边缘上。莫德雷德心里这样想着。古老的甬道里散发着令人难受的潮湿，平整的石砖地面却被磨平了曾锋利的棱角。
“我逃亡的那段时间就是找到了这条密道，一直逃到城外去。”王五在前面低声的说，他的声音在漫长的隧道里传回来无数道回声，“据说是几百年前法国人入侵时，备用给西城总督逃亡用的，一路直通到城外，从另一头出去几百米就有个码头，乘上船就能逃亡意大利。等到了欧洲大陆上，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去神圣罗马帝国还是俄罗斯都没有问题。”
“那个时候想逃亡太容易了，不是吗？”
“或许可以这么说，但是人的心都是狭小的，也就注定了他们走不远。中世纪不就是吗，欧洲人自以为了解上帝，于是就到处建立一些虚无的东西，传播一些自己都无法确认的东西，美其名曰宗教。但是他们到头来也只能在欧洲传播，在非洲还是亚洲都不行。每个地方的人都那样，亚洲人跟亚洲人打仗，欧洲人跟欧洲人打仗，非洲人跟非洲人打仗，偶尔做做生意，谁都不管彼此。”
“那也不算差，是吧？”
“哈，确实不算差。”
两人又沉默的走了一会儿，莫德雷德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西城。这里并不适合你。”
“也没有别处可去。”王五似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说，他继续向前走，火把上的光亮显得飘忽不定，“我以前的国家曾经是个帝国，后来开始革命，然后断断续续打了三十多年的战争。好不容易统一了却已然是一贫如洗，国内什么都不剩。之后又出现饥荒，****，街上到处都是寒冷腐臭的尸体。没人能在那里生存下来，还不如索性彻底离开。已经回不去了，其他的地方也都不熟悉，在西城这么混混时日，也就罢了。”
“那你在道上的人脉和产业呢？”
“早就没了，当年的人要么病死了要么被人杀了。就剩下一个当年的结拜兄弟，以前一起来这儿闯荡的，现在当上了总督，倒算是黄飞腾达了，也早就把我们来自的那个国度忘得一干二净。”
莫德雷德并不相信他的话，一点都不相信。视野里王五深邃的恍若一整个时间的缩影，他决然不会认为王五此刻已经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们到了。”王五说。前面是一扇古旧的木门。他打开门，里面散发着年久失修的陈腐味道，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过。莫德雷德走进去，那个屋子里面依然漆黑，漆黑的仿佛身处于崭新的宇宙里，那些散落在其间的渺小光线甚至还没有时间传过来。
身后的火光消失了。
莫德雷德突然觉得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