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谢谢你流经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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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病中的世界 像梦

一个月之后,家人才找到我。那天天气奇冷,好像要下雪的节奏,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突然看到母亲立在那里,脸颊冻得通红,手里拿着我的毛衣和棉裤等衣物。

直到这时,校长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所学校来?责备我不该如此任性。母亲则一直跟校长说感激之言,说这段时间多亏他的照顾。最后,我和母亲来到我住的小房间,其实是学校的器材放置室,很狭小的一个空间。母亲看到后,久久无语,她本是一个不善言辞、极其害羞的女人,而且连自行车也不会骑。我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她是怎么过来的,而且初见她时额头上似乎还有汗渍。她说,在我走后几天,父亲就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了,后来知道我在学校,就没再说什么;她说,我一早就想来看你的,可他说你拿了钱应该不会有事的。现在都一个月了,你也真够狠心的。其实,你不能怪你爸,他也是为你好,別看他表面对你凶,心里最疼的其实也是你;她说,你爸不好意思过来看你,又怕你冬天冻着,所以让我来了。他说,不生你气了,你也不要再生他气了,知道吗?这个周末抽空回家一趟吧!好了,我也不耽误你,就先回去了。说着,她从衣服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我,让我买些好吃的。我心里五味杂陈,坚决不收。她放在一旁的台阶上,就匆匆地走了。

我没有去送她。母亲的话让我愧疚又自责,我努力强忍着内心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待她走后,如从草尖划过的心,突然就疼痛的无法呼吸。眼泪,说来就来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回家了一趟,算是和父亲达成了和解。久别重逢,家人待我如贵客登门,让我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段经历,我不曾告诉给任何人,包括毛毛。她不是我,也帮不了我,自己的事还要自己解决,脚下的路还需自己走。

仿佛一切风轻云淡,又回归到正常轨道,可好景不长,2004年春节过后,又是一个全新的学期。我却病倒了,有点儿莫名其妙。去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但我明显感觉,我的脑袋坏掉了!它几乎丧失了记忆的功能,像个滑轮一般一直在不受控制的旋转、旋转……

父母很焦急,也很无奈,因为医生告诉他们“一切正常”,而我却并不正常。我忘了很多事情,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个孩子。我在家被圈养一个月后,一个邻居跟母亲说:“我老公有个哥哥,大学毕业以后有段时间犯病,和他很像。”于是,父母多方打听,探出根治良方。我被带到一所医院的精神分析科,接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父亲向他说明来意,并说是受人引荐特意赶来的。中年男人对我一阵观察、询问之后,初步诊断我患有精神分裂症。不过,他安慰父母说:“这种病其实很常见,只是很一般的精神障碍疾病,因为目前国内对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治疗还比较薄弱,加之人们对其了解不多,所以对这种病会感到恐慌,甚至闭口不谈或不敢到医院就诊,任其发展,最终导致病情加重。你们来的还算及时,他目前只是初期,我通过心理疏导再配合上药物治疗,应该问题不大。”父亲听得似懂非懂,但听到“问题不大”,紧锁的眉头一下舒展开,对医生千恩万谢。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周我都会被父亲用自行车载着在医院和家之间往返。几个月后,我病情稳定。开好药,改为一个月到医院复查一次。这些药多是安神助眠定气用的精神类药物,由于其副作用影响,我身体发福不少,导致很多衣物都穿不上。病情稳定了,但记忆力衰退的依然很厉害,很多人和事我依旧想不起来,而且用脑一久就头疼欲裂。经此一事,父亲似乎也看开了很多,他一定考虑过我为何会患上此症。他安慰我:“啥也别想,安心治病,健康就好!”没想到,这个病竟然伴随了我一年的时间。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变得开朗乐观,面对身边的人和事也更加豁达和坦然。有时我会想:这是“因祸得福”吗?感谢精神科的那位中年医生,更感谢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接受治疗的一年里,我常通过小霸王游戏机在电视上玩游戏。后来我发现,它也有拼音打字的功能,所以有些时候我也会练习打字,这种感觉很棒,有比打游戏更多的成就感。于是,我常找些文字来练习,这中间当然不乏毛毛写给我的信。虽然我对她记忆模糊,然而时间久了,通过那些被打出来的一个个文字,我还是会有些许感动。我常常问自己:这个曾经给我写信的毛毛到底是谁呢?她现在在哪儿?还会想起我吗?这些疑问时常让我头疼欲裂,我知道我一定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但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好像连大脑也不允许我过多地去想。后来,可能是父亲看到我为此痛苦,便偷偷地把这些信件藏了起来。我又回到了快乐的日常,思维像一二年级的孩子一般。

其实,这几乎是我最快乐的一年。无欲无求,像个婴儿,而且父母也不再对我有任何的要求,健康平安就好。如此想来,人真的好奇怪!健康时,以追求身外之物为乐,甚至不惜做出伤害自己和亲人的事;而一旦病了或生命受到威胁时,才猛然醒悟:自己追求的那些东西又有多大意义呢?失去的亲情用这些东西还能挽回吗?然而,贫者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这却是亘古不变的社会现实。

我清楚知道,在我脑海里一直都还存有一些记忆点,却又无法深入地去想、去挖掘。就如同一位故友,再见时,感觉他像是从另一个空间而来,而那个空间是我与他都呆过的。我又开始做梦了,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甚至很多时候,我相信,梦里的世界是存在的,即使没人抵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