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四海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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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条命

题记——有人说是世俗的错,也有人说是孩子没骨气,还有人说是人性之恶。我想都有。

一声啼哭,一条命,来到了这个世界。

林涛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偶然,他的爸爸妈妈不小心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的。

他从小学到初中,成绩平平,初中毕业后,和其他的农村男孩子一样,去打工挣钱。

林涛瘦瘦的,不爱说话,是那种有很多事情爱放在心里的男孩。

十七岁初中毕业,他开始打工,和爸爸两个人挣钱,为家里盖了一所大房子。

林涛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想谈恋爱,因为在农村,现在要娶媳妇,要给人两万彩礼,还有新房子,这两个条件缺一个,媳妇都不进门。他的家庭条件不好,弟弟又小,因此他努力帮助家里挣钱。在农村家庭,如果有两个男孩,负担是很重的。

房子盖好后,林涛也十九岁了,他谈恋爱了。

林涛的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女孩,叫柳婷。柳婷是一个苦孩子,从小妈妈就和爸爸离婚了,是爸爸把她一手带大的。柳婷长大后,挣钱,帮爸爸养家。柳婷从小有个愿望:一定要努力挣一些钱,找一个好对象,把自己嫁的风风光光,不能叫人看不起没妈孩子。

林涛与柳婷热恋了,和其他的农村孩子一样,未婚同居。二十岁那年,柳婷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林涛既兴奋又不知所措,但是他知道农村的习俗:举行一个仪式,娶到家里,农村的人们就承认是自己的媳妇了。

林涛和妈妈商量结婚的事宜。

林涛的妈妈说:“你愿意结就结,家里什么也没有你的,房子是你弟弟的,钱也是你弟弟的,她要是稀罕你,就嫁给你。”

林涛说:“妈,您又不是不知道农村的风俗,要答应给媳妇新房子,两万彩礼,媳妇才肯过门的。”

林涛的妈妈眼眉一挑:“她一个没妈没人疼的闺女,还想和其他人家的闺女一样,风光的嫁过来?我没嫌她没好教养就行了。”

林涛吃惊地看着妈妈:“妈,人家没妈,我们更不应该亏待人家才对,您没看见过大宅门的白庆琦娶那个格格女儿黄春,二奶奶说,闺女从小没妈,是个苦孩子,我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孩子。”

林涛的妈妈一拍大腿:“你还敢教训你妈,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心肠,有本事自己娶一个便宜媳妇回来,家里房子不给你,钱我也没有。”

林涛有些生气了:“妈,您不讲理,我们现在农村就是这个样,不给人家新房子,不给人家彩礼,谁肯嫁进家门。”

林涛妈妈眼一瞪:“你敢说你妈妈不讲理?就不给你,家里一切都是你弟弟的。”

林涛也不甘示弱:“这新房子是有我挣的一半钱盖起来的,您给我钱!”

林涛妈妈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哎呀,我的天呀,我把你养这么大,还没有跟你要奶水钱那,还没有跟你要养你的钱那,你先跟老娘算起帐来了,我的天呀,还有天理吗?我的老天呀。她不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离婚贱女人扔下的破烂孩子吗?你就这样逼我呀!”

“妈,您侮辱人,离婚人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值得您这样作践人家吗?离婚的男人女人现在在农村多的是,我就没见过像您这样对待人家的。”林涛眼里有点冒火了。

“我就这样,你还想管老娘呀,她要是真的稀罕你,什么也不要,就嫁过来,算她有骨气!”

“妈,说白了,您就是想娶不花钱的媳妇,这可能吗?在农村,您这样做,人家不戳您的脊梁骨吗?”林涛说。

“这我不管,反正家里什么也没有你的,都是你弟弟的,我就不给你。”林涛妈妈撒泼,坐在地上不起来。

林涛一咬牙:“妈,照您这样说,我不和她结婚,找一个有爸有妈家庭的女孩,您就给了吗?”

“这……”林涛妈妈一拍屁股起来,说不出话来。

林涛妈妈心里很清楚,自从林涛和柳婷一开始谈恋爱,她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心里就开始打一个小算盘,她认为母亲贱,女儿一定也贱。林涛妈妈之所以这样认为,那是因为在林涛妈妈还年轻的时代,在那个封闭的时代,柳婷的妈妈因为看不上柳婷的爸爸,做出了让所有媳妇所不齿的事情,和别人跑了!几年后回来,和柳婷爸爸离婚了。

自己的儿子和这样家庭的女儿谈恋爱,心里就低看人家女孩。她知道自己有两个儿子,要盖两层房子,负担很重。如果儿子在他的威胁下娶了一个便宜的媳妇,就可以大大减轻了自己的负担。

林涛的妈妈知道,这个媳妇其实家里没什么人,爸爸很老实,好欺负,这个女孩很老实,也很好,十里八村住着,她了解。更何况,现在媳妇怀孕了,她认为媳妇拖不起,肚子越来越大,还不是最后迫不得已的就嫁过来!这样她的小算盘就得逞了。要是真的换一家,她还真的不敢!

林涛惹不起他妈妈撒泼。和媳妇柳婷商量怎么办。

柳婷虽然从小妈妈就不要她了,她是在爸爸的呵护下,但是是在其他孩子所说的“你妈妈不要你了,跟别人跑了”的话中长大的。她从小就立志,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嫁的风风光光。柳婷听完林涛告诉了他妈妈说的话后。明白这是林涛妈妈小看自己。

柳婷的眉毛一挑,问:“林涛,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林涛说:“你是我的爱,我当然要娶你,但是我妈……”

“那好,你记住林涛,你必须风风光光娶我,就像我们农村其他女孩一样,要新房子,要彩礼。如果你妈妈实在不给你,就先不要结婚,我把孩子打掉,等你自己挣了钱,盖了房子,再娶我!”

“不要!”林涛一把抱住柳婷。

“柳婷,我知道,母子连心,我一定要保住咱们的孩子。我这就回去和妈妈谈,如果她还不同意,我就以死相威胁。”

柳婷抱着林涛哭了。

林涛回到家。她的妈妈正在扫院子。

“妈,您到底答不答应我和柳婷结婚?”

“答应!但是咱们家里什么也没有你的……”他的妈妈还是态度坚决。

林涛看了他妈妈一眼,回了自己的屋……

当他的弟弟放学回来时,他发现哥哥吃了安眠药,已经奄奄一息……

林涛在黑暗的树林里挣扎,越走越黑,越走越深,他一路喊着“柳婷,柳婷……

最后,他看到了一丝亮光。

林涛醒来时,看见周围一片白……

他还活着……

“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林涛有气无力。

“没骨气的孩子。”他听见了有人这样议论。

出院后,林涛以为自己妈妈会同意他的条件,风风光光娶柳婷,没想到妈妈还是不同意。

经过这次生死劫,林涛话更少了。他坐在柳婷对面,沉默了好久。他知道,在农村,无论是谁,如果不可以风风光光娶媳妇,会被所有人耻笑。

他说:“柳婷,我们走吧,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们去大城市打工,租房子住,在那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我自己挣钱养活你,和我们的儿子。等我挣够了钱,给你买楼房住,我们不指望家里人,你愿意不?”

柳婷抽出林涛紧握着她的手:“林涛,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吗?是在同学的‘你妈妈和人跑了’的鄙视中长大的。最可恨的是,有一次一个男生和我打架,居然说:‘你妈妈和人跑了,你长大了,也会和你妈妈一样,也和人跑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和人好好过日子,一洗别人认为的所谓的我妈妈的耻辱。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我妈妈的模样了,虽然在当时也许不是我妈妈的错。即使是我妈妈的错,但是也许我妈妈也许真的不爱我爸爸,因为我听说我妈妈是一个大美人,而爸爸只是一个老实的农民,那时的妈妈也许就是为了追求爱情,为爱而跑。但是我知道农村所谓的臭习俗,臭习俗可以把人淹死。我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我恨这样的习俗,但是我又无力对抗!”

柳婷已经泣不成声:“林涛,如果你真的做不到风风光光地娶我,我们分手吧。这孩子快四个月了,我明天去打掉。或者你真的不舍得我,我们先打掉孩子,然后一起努力挣钱,盖房子,攒彩礼,然后再娶我。”

“不,不!我要这个孩子,再让我试一试。”林涛大声叫着。

林涛又和妈妈交涉。他妈妈说:“有本事自己去挣。”

“妈,就算儿子借您的房子住,借您的钱用,先把柳婷娶过来,您的孙子快四个月了,不能再等了。”

“我咋又知道你不会反悔,不行,有本事她什么也别要,和她妈一样嫁给你呀,她妈当年不就是敢于为什么爱情私奔吗?”

“妈,你真混。都是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婆娘害了柳婷妈妈。”

“你个王八羔子……”林涛的妈妈气得大骂。

林涛和妈妈实在达不成协议,没办法,又以绝食来反抗。

第一天,林涛饿的两眼昏花,但是一想到,如果这次坚持下去,妈妈做出让步,他与心爱的柳婷就可以在一起了,就可以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家了。

他的妈妈只是进来看看,冷冷地看了看他。

第二天,林涛的胃已经不听他的话了,闻到饭的香味,就想扑过去……一想到柳婷,想到快四个月的儿子,他坚持……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在这六天里,林涛的妈妈再也没有进来看过儿子一眼,林涛彻底明白了,妈妈是铁了心了,就是不肯让步。

第七天,林涛绝望了:“妈,您逼我,您心狠!我就死了给您看,一了百了。”

林涛拿过手机,给柳婷发了一个短信;“婷,对不起,这辈子我真的不可以风风光光地娶你了,下辈子我一定做一个大款,买楼房,挣好多钱,风风光光地娶你。”

他挣扎着起来,拿出了家里用来除草的农药——百草枯,喝了下去。

这时,林涛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涛吃力地拿起:“林涛,你不要真的去死,我不要什么了,答应跟你私奔,离开农村,我们一起去打工……”

“婷,晚了,我喝了百草枯,把儿子给我送来吧……”

这时家里只有林涛一个人……

林涛的奶奶听说孙子在闹绝食,她也惹不起自己那个泼辣的媳妇。她今天包了一些肉饺子,给孙子送来。

她扶起已经一把骨头的孙子,孙子像面条一样,扶不起来。老人一看,地上扔着一瓶没有药的农药瓶子——百草枯。奶奶知道这种农药的厉害,吓得跌坐在地上。

“出人命啦!我的孙子呀!”奶奶呼天抢地。

送进医院,抢救无效。这一次,林涛真的醒不过来了……

柳婷呆呆地站在一旁,狠狠地看着林涛的妈妈:“这下好了,您知足了吧,您满意了吧,儿子死了,现在您的孙子这就随他而去……”

柳婷拖着已经笨重的身体,走进了妇产科……

林涛的妈妈呆呆地看着,突然一声喊:“儿啊!孙子!”然后昏厥过去。

一声哀嚎,一条命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