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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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10、

自从早上田仁学跟着忠老爷出门后,明理就觉得没处玩了,只好同莲莲一起在家里粘在母亲身边。见母亲忙得一点空儿也没有,就带着莲莲走出大门。

“明理,快来,吃老妈脚趾盖儿!”

原来西院的罐儿、东院的吉祥和前门的小骚儿几个围着碓窝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剥着槐荚吃。见明理和莲莲出来,罐儿打着招呼把自己手上槐荚都塞到明理手上,又猴儿一样敏捷地爬上大槐树摘槐荚去了。

理儿、莲莲学着吉祥和小骚儿的样子,剥开绿色槐荚,取出晶莹嫩绿的槐籽。再剥开槐籽,丢弃里面的浅绿色的两瓣槐米,剩下两片厚实的晶莹的荔枝肉般的形似脚趾甲的嫩皮儿,放进嘴里滑滑嫩嫩的似乎沁着一丝清香,芦荻村的孩子们管它叫“老妈脚趾盖儿”。罐儿不断地抛下槐荚,理儿他们捡起来,放进碓窝子里——里面的积水早已被清理干净了,一起围着碓窝子慢慢剥着槐荚,吃着“老妈脚趾盖儿”。

这时走来一位年轻妇人,抚摩着明理的脑袋问道:“明理兄弟,您大娘在家吗?”

“在!”明理回答说,又转头朝院里喊道:“大娘!有人找您!”

“大婶子!又来麻烦您了!”年轻妇人走到大门口就大声打着招呼着,恰好碰到理娘抱着果果走出锅屋,就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果果抱着看着夸着。理娘笑着说道:

“是欢子娘啊!看你说的,有什么麻烦的,有事过来就是!快坐!”说着走进过底拉过一个凳子,让欢子娘坐下,自己也拉了个凳子,挨着坐下,接过果果抱着,微笑着望着客人。

来人是前门田明景媳妇喻梅,重庆人,抗战初期田明景的部队随国民政府移驻陪都重庆,两人相识结合。后来田明景奉命率部北上赴敌。当时田明景已是国民革命军某部中校团长,临行前给妻子留下一封信函。喻梅打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笺,喻梅认得,那是丈夫潇洒豪放的行草,书写的是一首七绝:

示妻

倭寇铁蹄侮国门,

丈夫赴敌舍家身。

青山有处埋忠骨,

善教娇儿继后尘。

喻梅读着读着,感觉竟像是一首绝命诗,顿时觉得心如刀绞,不由得潸然泪下。后来田明景捐躯沙场,喻梅衔丈夫遗命携带幼子欢子回到芦荻村,抚育烈士遗孤,侍奉烈士父母。公婆年事已高,特别是婆婆眼睛不好,一应家务全靠欢子娘。这下子可难为了欢子娘。欢子娘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重庆,衣裳鞋袜等一应生活用品都是买现成的,不要说自己做了,连裁剪缝制见也没有见过;在重庆吃的是大米,面食从来没有做过,而这里一年到头一日三餐全是面食。为此生过不少闷气。求助别人,回数多了,难免遇到尴尬。理娘这里却是来者不拒,都能得到真诚的帮助和指点,欢子娘也学会了不少家务技能,于是成了大槐树田家的常客,有时拿着针线活儿过来和理娘一块儿做,就便请教。

“大婶子!我想找您帮着靠两双鞋帮子。”欢子娘说着掏出青白两块布料。

“噢?今儿个不凑巧,鞋靠子用完了,我正说要打袼褙靠子呢——那,我这就打,今儿个太阳好,黑来就能干了。您明儿个再来吧!”理娘略感抱歉地说,“我把果果卧了就打。要不,这么着吧,您把布留下,明儿个给您靠好,晌午来拿,也行。”

“噢……大婶子,没事的。那咱娘俩一块打吧!您也够忙的,我正好没事儿!”欢子娘说,“上回我照您做的样子打过袼褙靠子,可是不好用,今天刚好再学学,请您指点指点!”

“好啊!我先把果果卧了,您坐会儿!”理娘说着站起来,抱着果果走回南屋。

从南屋出来,理娘左手拿着一方木板,右手提了个包袱朝大椿树跟前走去。欢子娘忙站起迎过来,接过木板。理娘把包袱放到石台子上解开,对欢子娘说:

“您就帮着把里面的破旧衣裳撕开,把接缝补丁等疙疙瘩瘩的东西都剪掉。——这里面有剪子。我去打浆糊子去。”说着顺手接过欢子娘手上的木板盖在旁边的淘草缸上,自己走进锅屋,搅了半碗盆稀面糊儿,放进一把刷帚,端到淘草缸前。见那些破旧衣裳已经变成大大小小的布块儿,便把面糊往木板上倾倒了一些,用刷帚刷抹着。欢子娘忙过来,又倒了一些面糊儿,接过刷帚继续刷着抹着。理娘看木板已经涂抹上均匀的面糊,就拿了一块大的布片儿贴了上去。

“大婶子!我来!”欢子娘替过理娘,忙着把布片儿按摩平实。接着拿上第二块贴上去……

“他嫂子,布头儿不要搭上,要对接,也不要离得太开了。”理娘一旁提醒着。欢子娘赶忙把布片儿往下抻了一下,把搭叠的部分抻了下来成为对接。

“最底层和最外层最好选用大块儿点的布片。”理娘不时提醒着。

第一层贴满了木板,欢子娘端过面糊往上面倾倒了一些面糊,用刷帚轻轻刷涂着。

“面糊要涂满涂匀,才不会分层。贴下一层要错开上一层的接缝儿,把上一层接缝盖着。”理娘继续提醒着。接着三层,四层,很快,欢子娘贴完了布片儿,最后又涂满了面糊。

“好了。累了您了!快歇一会儿吧!”理娘说着把打满袼褙靠子的木板端到太阳地儿斜放着晒着。

“大婶子!我知道我在家里打袼褙靠子的毛病了!谢谢您!老师!”说着,欢子娘竟然调皮地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把理娘也逗笑了。

娘儿俩进了过底坐下休息。理娘复起身到锅屋提来茶壶端来两个碗,倒了一碗递给欢子娘说:

“他嫂子,累着您了,喝碗茶!”说着自己也倒了一碗喝着。这里说的茶,其实就是解渴的白开水。这里没有茶叶,也没有喝茶的习惯,只有在盛暑时节有时候把炒糊了的芒大麦泡到开水里作茶饮以解暑渴。这里人把带稃的皮大麦叫做芒大麦。喝了水,又坐了一会儿,欢子娘告辞:

“大婶子,我回去了。布就搁这儿,鞋样子在里面。”

理娘送出大门说:“他嫂子慢慢走!明儿个晌午来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