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那天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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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警察说:“我哪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办呀,我只知道我们派出所不管饭,你别想在我们这蹭饭吃。”我说:“您是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警察说:“我巴不得你快点走,我忙着呢!”

我收起报纸,飞快地跑下楼,拽住范昭的手就走,范昭惊诧地问我:“你怎么又出来了呢?”我说:“你先别问,回观水巷再说。”回到家里以后,我把在刑侦办公室和警察对话的全过程一句不漏地给范昭复述了一遍,范昭彻底糊涂了:“你杀了浩胖子,划了露露,但是却没有你的通缉令?”我说:“是啊,好奇怪哦。”

范昭使劲揉起了太阳穴:“根据警察说的没有通缉令的三种可能,第一种和第二种明显不可能,你不仅已经触犯刑法而且触犯得很重,那么只有第三种可能呢,也就是说深圳警察根本就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但问题是,深圳警察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呆呆地说:“是啊,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范昭一拍大腿:“估计是因为浩胖子和露露自己不干净,所以为了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烦,他们才忍气吞声没敢让警察知道。”我说:“有这种可能。”范昭狂喜起来:“浩胖子肯定是想找你报仇的,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找你报仇就被击毙了。因为浩胖子死掉了,所以你割断他喉咙的事情就永远沉入海底了。”我跟着范昭狂喜起来:“哈哈哈,浩胖子死得太好了,我非得放一挂鞭炮替他庆祝一下。”

我想起了露露,情绪随即又跌入了低谷,我对范昭说:“除了浩胖子,那还有露露呢,万一她哪天想不通要去报案怎么办?”范昭的情绪也低了下来:“露露这个人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个很大的隐患。”

范昭眉头紧皱,看得出她在认真思考,思考完后,范昭说:“我觉得露露报案的概率也不高。”我问范昭:“此话怎讲?”范昭说:“如果露露要报案,那么她早就报了,可事实上,直到今天为止,露露也没有报案,这就说明或者她不敢报案或者她还没想到可以向警察报案来为自己脸上的伤疤讨个说法。总而言之,我觉得露露不会再报案了,而且,她是不是还活着都是个很大的疑问。”我说:“希望她已经死了。”

范昭问我:“露露是湖南哪里人来着?”我说:“益阳。”范昭松了一口气:“即便她活着,我们也不会和她有碰面的机会了,吉首和益阳远着呢。”

我想起一个事实:“范昭,你不要担心,露露只认识我,她并不认识你,即便你在街上碰到露露了,你也会和她擦肩而过。”范昭说:“可是露露认识你呀?”我说:“露露当然认识我,但她也只认识我,不管露露会不会报案,这件事都只能查到我身上来,不会查到你身上来,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范昭问我:“你担心吗?”我说:“我完全不担心,因为我觉得露露不会报案而且我也不会再碰到她了。”范昭说:“我也觉得你不会再碰到露露了。”

我和范昭互相说服对方,最后我们俩都被对方绕来绕去的逻辑说服了,因此一起觉得露露不再是隐患。

安静片刻后,范昭说:“我们彻底没事了?”我说:“我们彻底没事了!”范昭高高跳起,“老天爷开眼,宽恕了我们并帮我们守住了秘密”,然后她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我的身上。放松之后,我慢慢推开范昭,走进卧室倒在床上,蒙着眼睛躺了很久才让自己适应了身份的转变。

我走出卧室问范昭:“去哪吃晚饭?”范昭撒娇了:“我想吃火锅。”我大手一挥:“没问题,这就带你去吃火锅。”出了门之后,我们打的去火锅店,哪知今天堵车堵得一塌糊涂,所以我和范昭半路下车,去大西门的冰城雪原吃了顿烤肉。也许是太兴奋的原因,所以我和范昭都没什么食欲,草草地吃了点就走人了。

我和范昭边走边逛,贵阳在我眼里似乎是剥离去了一层面纱似的,变得明亮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现在用的是一个安详之人而非一个逃犯的眼光去打量的缘故。我甚至还故意把自己搞得鬼鬼祟祟的在几个巡警面前转了几圈,盼望着他们能把我叫住然后查我的身份证,可他们打量了我一阵,但终究没把我叫去查看身份证。

我牵住范昭的手,然后告诉范昭:“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第七千九百三十一次牵手。”范昭明知我在蒙她,但是她也很高兴:“真的吗?”我说:“每一次和你牵手,我都没有视作理所当然,我都知道这是我的荣幸。”范昭立即贴上来亲得我满脸口水。路过星力百货时,我在小贩手里给范昭买了一个蝴蝶面具。范昭很喜欢这个面具,她一直把它戴回了家。

清晨,我和范昭出了家门去喜龙超市上班时,她一把拽住了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我看看手表:“上班后再说吧,快迟到了。”范昭说:“上班?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上班呢?”我搂住范昭:“亲爱的,不上班哪来钱呢,我们总不能喝西北风过日子吧。”范昭说:“我其实是想说,我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贵阳呢?李小蛮,我们该回家了。”

这一天成了我们的辞职日,范昭的辞职很简单,简单到写封离职信然后去人事部填一个离职完备表就没了。我的离职比较复杂,根据防损部三级审批原则,首先要写离职信给门店防损经理签字,然后要拿着人事部开的离职审批表去贵阳公司防损部高级经理签字,最后去找总部防损部找防损总监审批。

这个审批流程相当漫长,所以范昭要我别办离职手续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回来了,就让公司扣我们几天旷工工资吧”。我不心疼这几天工资,所以同意了范昭的看法,但我一定要去和喜爷告个别,即便会挨一顿骂。

我跑去了喜龙总部,一直等到中午,喜爷才有时间见我。对于我要辞职一事,喜爷面露愠色,他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戳:“你好歹提前跟部门说一声吧,现在说辞就辞,我上哪去找人顶替你?”我连声跟喜爷道歉,并且跟喜爷解释说我是老家有事所以才这么匆匆辞职。

喜爷说:“你先别辞职了,算是放一个长假,过完年再来贵阳呗。”我没料到喜爷会这么说,或者说我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来贵阳,所以我一时怔住了。喜爷挥挥手:“就这么定了,你先回老家去吧,我让人事部给你做停岗处理,等你把事情忙完了再来。”

辞完职后,我和范昭给家里打了电话。打电话之前,我和范昭商量好了,以私奔为借口向爸爸妈妈解释为什么我们消失了这么久。我爸接到我电话时,劈头盖脸就吼了我一句:“畜生,你还没死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有种你就别回来了,你就死在外面吧!”吼完我之后,我爸又问我:“范昭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和范昭在差不多的时间失踪,所以我家和范昭家去吉首市公安局报案时觉得这事有蹊跷,最后两家人合议了一番,认定我们是私奔了。既然爸爸妈妈认定我和范昭是私奔了,那么我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范昭打通电话之后的遭遇也和我差不多,先是她妈把她骂得眼睛都睁不开,然后是她妈抱着电话和她哭哭啼啼了好一通。此外,范妈妈还告诉了范昭一个坏消息:“你爷爷去年八月份的时候过世了,临死前都还在惦记着你为什么没来看他,我们不敢告诉他老人家你失踪了,我们只是跟他老人家说你工作忙没空回来。”范昭的爷爷也就是她的外公,因为她妈妈说叫“外公”太见外了,所以她就管外公叫爷爷。

听说爷爷已在去年过世后,范昭心里面愧疚无比。我们原计划在给家里报了平安之后还要再贵阳游玩几天的,现在由于范昭急着回家给爷爷奔丧,所以我们立即收拾行李动身回了吉首,连房都没来得及退。

贵阳飘起了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工夫,地面上就铺了白白的一层积雪。我和范昭出了观水巷,坐公交车去了贵阳东站。离开长沙时我回望了长沙一眼,离开贵阳时我也忍不住回望了贵阳一眼。

我看着虽称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的贵阳,一种悲怆感油然而生。我和范昭只花了十多分钟就收拾行李踏上了归乡路,就像是掰断一根黄瓜一样,只听“啪”的一声,我们就彻底改变了生活轨迹。也许是因为离开得太匆忙,以至于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和范昭在这座正飘着漫天大雪的城市里生活过。

大巴车驶进吉首时,范昭松了口气,她说,我们刚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我们在梦里分别离开了深圳和珠海,然后在长沙见了面,接着又在梦里面去了贵阳,她说,其实我们哪儿也没去,我们一直就在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