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飞挂了电话，又重新躺倒在沙发上。说起“偷税漏税”的事，张国飞原本是想告她刘家一状的。航天大浴场虽然是张国飞一手办起来的，但航天大浴场的法定代表人却是刘丽凤的父亲。本来，张国飞是想把法定代表人写上他母亲的名字的，但刘丽凤不同意，认为，大浴场开办之初，刘家投了钱，这法定代表人（虽是挂个名，无其实）应该刘家人做。张国飞也就没有计较这些，随刘丽凤怎么弄去。与刘丽凤闹离婚后，张国飞分不到大浴场收入，无奈之下，拿到了刘丽凤浴场卖票的部分日记录，从日记录的卖票收入计算，浴场是欠税的。张国飞计划着，到了与刘丽凤鱼死网破的时候，会把这日记录交给税务局，税务局得到这个线索一定会调查航天大浴场的欠税情况，这一调查，一定会查出问题来，这下，刘丽凤那个与张国飞处处为敌的父亲，所谓的法定代表人，一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会被法办。
对告发航天大浴场偷漏税的事，张国飞并没有真的实施，觉得还是吓唬为主，先吓唬一下刘丽凤，通过吓唬，刘丽凤能就范，坐下来和自己谈，分几百万，哪怕是一百万给自己，也就算了。张国飞不想把事情做绝，不想离个婚，闹得不可开交，非得把岳父送进监牢，何况，岳父人虽坏，处处当刘丽凤的家，对航天大浴场偷漏税的事，一点干系也没有。对于航天大浴场税收缴纳的事，他张国飞最清楚，刘丽凤也最清楚。
口里说着要告航天大浴场偷税，和刘丽凤吵嘴时说，在女儿嘉红面前说，在张家兄弟姊妹中说，在好朋友面前说。有心也罢，无心也好，但在刘丽凤听来，都是真的，都是应该防备和反击的。
如今，刘丽凤不仅把航天大浴场的所有赢利一分不剩地拿了去，还把他张国飞送进了纪检委；把张国飞送进纪检委前，刘丽凤一点口风都没漏，就连女儿嘉红也不知道。刘丽凤做事滴水不漏，秘而不宣，该出手时就出手，一点也不像张国飞那样，雷声大雨点小，说得天大，落地无声。
“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地地道道的失败者！如今，自己啥也没有了，钱没有了，工作成问题了，党籍成问题了；女儿也不向着自己，和她妈一条心，总说‘妈妈是一个弱女子，张家多国家干部，人多势众，一个大家庭欺负一个普通弱势的市民之家，没有道理，如果我这个女儿不说句公道话，不为妈妈说句公道话，就真是没有公理了。’女儿这个态度真是让自己伤心。可女儿毕竟是女儿，父母离婚对她也是一大伤害。老婆可以成为别人的老婆，女儿永远是自己的女儿，女儿不理解自己，甚至恨自己，只好随她去了。父女情分在，这是割舍不断的，这就够了。以后，要更加关心女儿才是。”
张国飞在沙发上睡着了，打起鼾来，可以说鼾声如雷。人呀，总是这样，刻意想做某件事，千方百计，千回百转，想尽一切办法，却迟迟做不成；没想着去做某件事，却在无意间遇上了，触及了，进入了，喜欢了，不经意地做成了。
睡梦中的张国飞偶尔叫喊一声：“我承认，我认罪，我要死了。”张国飞被带上手铐，押上警车，送进了看守所。看守所围墙高耸，围墙上的电网还冒着火花，他被推下警车，一步步向看守所大门走去。小雨纷纷，通向看守所的大路泥泞不堪，不知是什么难闻的味道阵阵传来，让人想吐。一肥大的狱警把自己带进去，开了一道铁门，又一道铁门，狱警曾和自己喝过酒，平时非常如熟，称兄道弟，酒桌上常拍自己的肩膀，很是亲热。然而，这个时候，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一句话也没给自己说，甚至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张国飞进了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有七八个人，坐在矮矮的水泥台床边，个个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张国飞被推进铁门的一瞬间，险些跌倒，一股刺鼻的气味冲过来，直冲脑门。看了看眼前的牢房，灰暗，阴沉，地面污浊，垃圾到处都是，所谓的床上，薄薄的被子，已看不出什么颜色，床边坐满了人，张国飞想坐下，却找不到一处可坐的地方。张国飞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肚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从床边站起，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交警队的？”
“我是交警队的。”
“你认识我吗？”
张国飞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有些面熟，却回忆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认识……有点面熟……你是？”
“你也有今天，报应。”说着迎面一拳，打向张国飞，“要钱的时候你就认识我了，拿过我的钱就不认识我了？”
张国飞一个趔趄，后退几步，恰好后背抵到墙上，脸上火辣辣的，觉得有股热流顺着鼻孔流出来，流向嘴边……面颊有些发胀，眼睛有些发毛。坐在床上的那些人，大笑起来，热闹非凡，像是看一场大戏一样。那肚大腰圆者把张国飞推向抽水马桶，按下张国飞的头，让张国飞把整个头颅插进马桶里，脑门和鼻子贴到抽水马桶底下的斜面，肚子有些凸起张国飞用些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在一阵大笑声中，终于让张国飞抬起了头。张国飞想吐，嗓门吼着，只吐出点黄酸水儿，张国飞刚刚站直身子，几个人向他围拢过来，其中一个点了支烟，猛吸几口，恶狠狠地向张国飞叫道：“手伸出来，给我接烟灰，接住，一点都不能洒了。”
张国飞只得伸出右手。那人把尚在发红的所谓烟灰向张国飞手心弹去，张国飞疼痛钻心，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啊，张国飞猛地醒来，大睁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原来这是在家，原来，刚刚经历的不是真的，是一场梦……怎么这梦像真的一样，这么真实，吓死了，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