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生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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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送师傅们开车出了车队大门,鲁大东开着桑塔纳接来了詹士彪,自己上车,直奔去南岩望村的路。到了公路的拐弯处,鲁大东停下车,他坐在车里没下来。

我陪上詹士彪去乱石地里走了一圈,只见席子营坐上他二小子开的小拖拉机刚回来,停在桑塔纳前,和鲁大东正在交谈热烈,两个人也是老朋友了。

“席书记,这是二桦她爱人。”我过去一介绍,席子营高兴地和詹士彪握握手,说,“见过,没说过话。”

詹士彪客气地给席子营递了过滤嘴,说:“席书记,你是老地方人了,这一片石头地是怎么形成的?”

“以前就是这个样,我小时候还经常去河里面游泳。六三年不是发洪水,差一点把我们村给淹了,是村里加固了河堤,堵死了拐弯口。建发电厂是国家投资,超不过十万块钱,修起防洪堤,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席子营说罢,詹士彪接着问道:“席书记,这么大一片地,村里就没想过自己去开发一下?”

“开发是要钱的。”席子营笑了笑,说,“这是两千七百多亩地,光拉拉石头,现在没有一千万都拉不走。”

“你们就没想过变废为宝?”詹士彪说。

“我们村人均一亩多地。市里面还不想开发,我吃饱撑的,有钱没地方花,去开发乱石头地?”席子营说。

“席书记,咱们以后是邻居了。”我说。

不等席子营反应过来,我们上车就走。一路说笑,鲁大东把车停在车队的大院里。

要拉走两千七百多亩地的石头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詹士彪确实“变废为宝”。他先把汽车站推出去的石头堆起来,等三年后建农贸市场,铺设好各种管道,攒好电线和电话线,再把石头铺开,打好了房基,光用水泥就用了六万吨。几家银行看了无可挑剔的钢筋水泥房子,比他们的办公楼还结实,不得不老老实实每个月给我掏房租,一个月五十万块钱不多,电信局想往市场里接一条电话线是三万,少一分钱,我让他们去树荫下凉快去。移动公司想在市场上立起一座通信铁塔和机房,还胡说八道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金锁他们都没有工夫跟他们去废话。这些缺了大德的国有企业,最后不得不掏钱,在南岩望村头才树起一座铁塔。

陈淑桦开上客货车,和董小义两口子去采购刚回来。我们下车,帮助他们往食堂提了提肉蛋菜。自己让董小义中午吃大米饭,一定来一盘回锅肉和一盘麻婆豆腐。

“丑孩,”詹士彪坐下,说,“你得跟市政府签协议,一定要去公证处公证,必须写明白这么大一块地是怎么换来的,注明永久使用权,到时候去法院打官司,车队也有理有据。现在的地方政府,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还有,你去摸一摸市政府的底,起码给我一百天时间。我已经跟我们部长说了,军里想把整个工程让工程兵团包下来,他们今年还没有工程干,挣不到钱,军长政委的日子也不好过。”

“让当兵的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听了都稀奇。”鲁大东接过我递的过滤嘴,说,“去拿瓶汾酒去!”

“是。鲁所长,一瓶够不够?”我说。

鲁大东气的踢了我一脚,说:“再拿两盒好烟。”

我兴冲冲上了楼,纪玉华把我叫进财务室,说:“你请二桦爱人去看了看,詹部长怎么说?”

“大姐,他想让军里的工程兵团承包下来。”我说。

“工程兵团在市里干的都是大工程。市政府的两座星级宾馆,还有市图书馆,谁能挑出毛病来?”

我点点头,转身回宿舍,拿了两瓶汾酒和一条红塔山,下楼去了食堂,董小义已经开始炒菜作饭了。

“一人五盒。”我把红塔山递给鲁大东,詹士彪笑了笑说,“我下午回去跟部长说一声,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士彪,”我压低声音说,“市委龚书记没意见。”

从小一起长大好朋友和我高兴地点上了过滤嘴。

第二天去军部,军长和政委都是我父亲生前的老部下。政委放下中华烟,军长给我泡上茶。

“丑孩,我们等你一句话。”军政委说。

“两位叔叔,设计是詹士彪的,盖房子是军工程团的任务,包括家属楼和剩余的两千多亩土地。市政府给我两千七百万,家属楼和剩余的土地都是我掏钱。财政局的钱到,我单给军里一下拨过来,现在看士彪的。他得先给车队设计出一个五百人的餐厅,一栋办公楼,还有一个洗澡堂,包括一个锅炉房,一个停车场和一个仓库。开发出那两千多亩地需要钱,我单负责施工的钱。什么家属楼等都是以后的事情,士彪管规划设计,军里管建设,我单管掏施工费。”

说罢,我点上过滤嘴。

“你老兄看看这个行不行?”詹士彪在茶几上铺开一张图纸,说,“这是我昨天晚上给你随便画了画。家属院挨着是食堂,餐厅连着办公和宿舍楼。我算了一下,全部费用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包括锅炉房,停车场和仓库。”

“士彪,我不懂,反正你们是工程的总承包商!”

自己实话实说,办公室里除了高兴地笑声还是笑声。

第三天吃了早饭,陈淑桦开上客货车,把我送进市政府的大院里,还给了我一条中华烟。

敲开季德荣办公室的门,他热情地让我坐在沙发上,放下红塔山,转身给我泡了一杯茶。他先给交通委的主任打了电话,回来点上我的中华烟,才聊起来。

“大哥,那两千七百多亩地都是你的,你想干啥就干啥。只要盖起一座汽车站,别的市政府绝对不干涉。”

“老弟,我要和市政府签协议,去公证处公证,这是一。到时候车队自己掏钱盖起家属楼,必须要有房产证,这是二。你们让车队搬家,多少得给个搬家费,这是三。”

“你去公证你掏钱。家属楼办房产证合情合理。搬家费是应该的,市政府是个穷光蛋,只能给你四十万。”

“限我们多长时间搬家?”

“到七月底怎么样?”

“碰一杯!”

我们两个人高兴地端起茶杯一碰,喝了一口水。他起身去给我拿来市政府的红头文件,刚坐在沙发上,郭欣其先进门,身后跟进来交通委的女主任。

“德荣,跟陆队长都说了?”郭欣其说。

“市长,陆队长是个爽快人。”季德荣说。

“陆队长,你们必须在一百天内搬到南岩望的村前面,市政府没有时间等你们磨磨蹭蹭。”郭欣其说。

“郭市长,今天是几月几号?”我说。

“明天是妇女节。”郭欣其说。

“季主任,一百天后,我单请你去车队食堂吃海鲜!”说罢,我起身就出门,女主任跟着出来,甜甜地说:“陆队长,你别急着走,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你有事就说,我回去还有好多事情。”我说。

“我弟弟是市建筑一公司的经理,他承包了公司,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你看他们公司能不能让他们把汽车站的工程包下来,他可是我的亲弟弟。”

“市政府的钱还在财政局,郭市长要求我们一百天搬过去。车队搬过去得有吃有住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他们国庆节前肯定能让你们吃住和现在一样。”

“等到国庆节,黄瓜菜都凉了。”

我下楼梯,那位女主任没有跟下来。记得,她朝地下跺了一下脚。不过,她从来没有给我使过什么“拌”。

谁都知道建设象汽车站这样的工程是一块“肥肉”,多少人以为我可以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可惜,市政府的二千七百万单从我的手里“过了过”。自己被郭欣其关进公安局看守所的“小号”,市纪委的,市政府的,联合去驻军调查取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来是看在季德荣跟我“称兄道弟”的面子上,郭欣其贪赃枉法被枪毙,自己被市政府补赏了“五百万”,才不了了之。

工程兵团三个月盖好了车队的办公和住宿楼,还有带来车棚的停车场,洗澡堂和仓库。车队搬家后,我打电话叫来季德荣,请他吃了一顿冻海蟹。这位老弟悄悄地告诉我,交通委的女主任是郭欣其的情人之一。

郭欣其倒台后,省纪委下来调查,问起过她,自己实话实说,这位大学生可能是爱人满足不了她的“要求”。

改革开放,有钱和有权人找情人比比皆是。上至**********常委******,下至街道办事处主任,抓起来的手指头单能数过来,没有抓起来的到处都是。

自己得罪了市长的情人,也就得罪了郭欣其。

拿上市政府的红头文件,工商局,税务局,还有银行,去了省城两趟,我才办来了《公证书》,让季德荣看了看。我忙了半个月,部队收到车队的四十万块钱,供电局已经给施工地通了电,工程兵团已经清理出场地,各种工程机械也开进乱石滩。詹士彪也拿出来车队未来办公地的全套图纸,车队的师傅们一看都满意。还有更让师傅们满意的,发电厂的常主任,得知车队成了邻居,跑到车队告诉我,从发电厂接一根热水管,洗澡和取暖不要钱。我请他吃了饭,车队掏了两根管道十二万块钱,单给他提了两瓶五粮液。

为了建设好“根据地”,自己除了市政府给的四十万,自己还掏了三十五万,才有了个像模像样地“家”。

市政府的钱给了,我开车去了一趟军部。

“士彪,”我给好朋友放下中华烟和龙井茶,说,“看你的,市设计院也在争,花落谁家,半年后见分晓。”

“丑孩,我三个月出全套图纸,市设计院半年给你图纸就不错了。”詹士彪给我放下一杯茶,我点上过滤嘴,说,“士彪,这汽车站的设计费应该是多少钱?”

“最少是建筑费用的百分之十。”

“市里给了两千七百万,我全给了军里了。”

“丑孩,你又不是没有当过兵?干活吃饭,工资是先发给你。我出图纸,你就请市设计院的专家一起让市政府的头头们看一看,让他们定夺!”

“这才是丑孩一起长大的铁哥们!”

陈淑桦和詹士彪的母亲一听,都笑出了声音。

“别笑了,影响人家学习!”

詹士彪的千金站在卧室里一说,我起身过去,推开门说:“岩岩,你只要考上大学,大爷给你五万人民币。”

“阳阳能考上北大,我也能!”

“考上北大,加一万!”

自己没有和孩子开玩笑,她和阳阳一起考上北京大学,我一个孩子给了六万块钱。童薇跑过来拿钱,陈淑桦就让她在家里住了三天。詹士彪的千金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她没象阳阳一样,跑到美国去留学。

一百天后,工程兵团先建好了车队的办公和宿舍楼,职工食堂和洗澡堂,一百辆大卡车带车棚的停车场和仓库。发电厂也接过来热水管。车队的旧锅炉卖废品卖了两千块钱,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一共收回来三万块人民币。

卖废品三万块不少,刚够装一对电话线。

詹士彪下了功夫,办公和宿舍盖成三层楼,上面住人,下面办公,餐厅也分成上下两个,连着一个小会议室。食堂让董小义两口子最高兴,水磨石地面,瓷砖贴墙,大门加大窗户,上下楼各有二十张带玻璃转盘圆桌。厨房还没有用,市燃气公司来找我,铺进车队一根天然气管道,五万八搞定,我让他们预留了宿舍楼的接口,给了一张支票。

最混蛋就是电信公司,给车队挪一条电话线,开口要三万,加一条也是三万。军里知道我碰上狮子大开口,马上送给车队一台三十对线自动电话接转机,和二十部新电话。电话接转机一直用到北京开奥运会,也没有出过问题。

人在做,天在看。留下记忆,难以磨灭。

龚建国得知阳阳考上北京大学,第一次跟我去看他的丈母娘。他闲的没事干,去看北京的家具市场,回来一说价格,我让他跟家具商去混熟了,为自己以后买家具铺路搭桥。女婿听话,经常去北京看家具市场。席子营也来凑热闹,让我换一换办公室的家具。给了他十二万,他连单身宿舍都给送来了清一色的硬杂木新家具,车队是旧貌换新颜。

自己那一段时间心情特别高兴。建军节前夕,詹士彪设计完成了汽车站的全套图纸,还让军部的能工巧匠,作了一个栩栩如生地汽车站,包括停车场的模型。放在市政府小会议室的中间,请领导和专家去评头论足。

郭欣其是个十足地土老帽,围着桌子上,灯光闪烁地有机玻璃模型,还拿起来儿童玩具的车模看了看。龚书记听了詹士彪对图纸的讲解,一问市设计院的专家,这些好高骛远的所谓专家,还没有形成一致意见,当场就拍板,让我把两千七百万全部转给集团军,三年后亲自去验收。

那天最丧气的莫过于那位交通委女主任了。郭欣其只顾看模型,根本没有顾上情人不耐烦的表情。季德荣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自己点上玉溪烟,装模作样看不见。

社会上是什么年代开始分出“三教九流”,不知道。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早已是不成文的定论了。

到了年底,詹士彪拿出车队职工宿舍楼的图纸,就在一楼的职工食堂,师傅们喝水抽烟,一起开了个会。

“我今天请我一起长大好朋友詹士彪来,就是请他给师傅们讲解一下,家属楼的面积,价格和功能。”

说罢,我和詹士彪在厨房的玻璃窗上挂好图纸。

“书记,”常师傅不耐烦地说,“你就让詹部长一说就行了,都是老朋友,谁还信不过谁?”

“常师傅,”詹士彪接过杜师傅的过滤嘴,高兴地说,“丑孩让我设计两种楼房,一共五栋。咱先别管丑孩为以后车队发展的职工楼房,我就说一说咱们自己住的楼房。每一栋是二十一层,一层住两户,一户的面积超过二百三十平米,四室两厅。两个大卧室是五十平米,两个小卧室是三十平米,大客厅是五十平米,小客厅是二十平米,厨房和餐厅是整整四十平米,还有大小两个卫生间,阳台上可以打扑克。我大概计算了一下费用,就是每平方米的价格,包括卫星电视,大理石地面,水晶石吊灯,天然气管道,三菱电梯,内外装修,地下车库和储藏室,加上院里的道路和绿化,不会超过一千块钱。为什么要有那么豪华的饰品,丑孩说必须统一起来,还省钱。个人搞装修乱七八糟的,不好看。”

“士彪说的房子是实际使用面积。”我说。

“我要一套!”杜师傅站起来,高兴地说,“书记,我明天把二十三万交给大姐,多了给士彪老弟买烟抽,少了就说。八六年开始承包,我和常师傅在路上还商量掏多少钱合适,那个时候是真没有,现在别说二三十万,只要房子盖起来,进去就能吃饭睡觉,不让书记掏钱。我知道他还要负担其它几栋楼的投资,为咱们车队扩大经营出钱出力,我明天......明天还得去拉煤,我回来就把钱给了大姐!”

“我跟杜师傅一样!”常师傅说。

“队长,”小黄站起来说,“我不是买不起大房子,我家就三口人,闺女长大结婚不用我管,我要小房子。”

“行。”詹士彪可笑地说,“小黄,还有两栋都是一个单元三户,两个单元一层六户。从一百三十到一百一十二平米,里面的设施和大的一样,任你去挑选。”

“那我要一百三十平米的。”小黄说。

“我也要一百三十平米的。”小向说。

“没问题。”我笑了笑,点上过滤嘴,说,“咱们集资盖房,我先跟大家说一声,到时候就是自己不住了,如果子女没在车队上班,你必须把房子先买给车队,价格按照银行定期利息计算。房子盖好了,都得跟车队签协议。我不想让外人在咱们家属院里逍遥自在,惹是生非。一个单位的人在一起,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新来的出纳没钱不要紧,你们可以和公司签协议,新房从工资里面按月扣除。我给师傅们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回去跟家里商量好了,交了钱单不能变。你变来变去的,盖好房子都到下一个世纪分了。”

“有没有不同意见?”纪玉华说。

“没有!”董小义举起手一喊,小任扫了一眼,说,“书记,大姐,全体通过,交钱给自己盖房子!”

车队的六十七位职工,起身拍了巴掌。

鲁东东真聪明,拍了巴掌,回家去吃中午饭,把情况如实向父母亲作了汇报。下了班,鲁大东开车接上关淑怡,进门见面先给我放下两条玉溪烟,开口给儿子要房子。

“你不给烟,也有东东的一套房子。”我说。

“二十三万,我明天交给大姐。”鲁大东说。

“今天交是这个价钱,明天是四十六万。”我说。

鲁大东一下拧起我的胳膊,关淑怡高兴地打了我几下,鲁东东才拦住他的父母亲,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经过大家协商,要一百三十平米的多,车队只盖了一栋大房间的家属楼。等按交钱分房,想住大房子的年青人,到处想找“后悔药”吃,就是找不到了。

不过,盖房子是我掏钱买下来剩余的楼房。到了年底,自己号召职工集资去开发剩下的两千五百亩土地时,兜里的钱,只有整整三百万块钱人民币了。

纪玉华有眼光,璐璐和龚建国结婚之前,她就从地区财经学校招来了两位女中专生。公司有房子,职工待遇超过银行,两个中专生来了一看,马上和公司签了劳动合同,回家拿来父母亲给的钱,一人买了一套一百三的房子。

这两个姑娘,结婚请客,就在公司职工食堂的二楼,唯独不收公司董事会人的一分礼钱。

九六年国庆节前,汽车站落成,市委龚书记亲自剪了彩。他吃饭时告诉我,他退休了,连市人大主任也推辞了,想和老伴过清闲日子,去我的老家平野头玩几天。

“龚书记,后天。坐我开的大奔驰去平野头。”

“玉华,”龚书记拉起我的手,高兴地说,“回家准备一下,咱们坐丑孩的大奔去平野头住几天。”

纪玉华激动地点了头,流下高兴地眼泪。

五栋家属楼比汽车站晚两个月交了工。元旦前,我把每一位职工师傅的门钥匙交给他们后,常师傅单提议,车队的每家每户,请我和詹士彪喝一个正月的五粮液。

那天,当我把小黄的《房产证》交给他后,自己对车队六十二位老师傅的承诺兑了现,至今的场面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