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山岗有支雪白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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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到驻地

1984年1月,全军第二批地方入伍大学生即将开拔南疆,接受战火洗礼。在此之前,地方大学生要在6个月时间里学完军校3年的全部课程,可想当时训练多么的艰苦,学习多么的紧张,时间多么的紧迫。

大学生要成为合格的军人,都要学习三大共同的科目:首先是条例、条令训练;接着是单兵各种武器使用,电台运用与收发,团以下进攻防御作战指挥,识图用图,夜间找点,沙盘作业,单兵土工,防化作业,班排连营战斗队形与协同等;最后是战场动员,指示、报告、命令,进攻、防御,首长企图与决心等想定作业。学习、训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时间似乎停滞了,每分钟都显得格外的漫长……

1月下旬凌晨3时,CS街道上仍是华灯璀璨,不过街上已人车稀疏,寒风猎猎。我们钻进军用大巴,身背背包,背包上方横插一把工兵钢铲,肩挎一把冲锋枪,一个军用水壶,一个绿色挎包,腰间別着瑞士军刀与手枪,一付手榴弹袋,脚穿绿色军袜登黑色三节头皮鞋。但刺骨的寒风灌进车里直钻衣领,还是让人不时的打起寒颤。

在火车站站台上,身披军棉大衣的军区首长早早在此等候。他看到即将奔赴南疆的学员下车,立即前来与我们一一握手道别,滚滚热泪从眼角溢出,经过脸颊时还散发着热气,就像慈父送自己的儿子出征,满脸都是关爱、不舍。

四节军用卧铺列车徐徐靠站。212名地方大学生学员一字排开,队列有序地登上列车。军区首长笔挺而立,举手示意,不时敬着标准军礼,高喊:“我等侯你们佳音,等侯你们凯旋!”

卧铺车厢里,学员们表情严肃,鸦雀无声。这时,广播里传来女列车长亲切的声音:“各位学员,欢迎你们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将开往祖国的南疆边陲……,学员们你们投笔从戎,放弃与家人的团聚,放弃对年迈父母的照料,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接受战火的洗礼与考验……,在春节即将到来之际,你们脚踏战火,头顶硝烟,将与敌人展开一场生与死的肉搏,你们不愧为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车厢里的学员激动起来,热泪滚滚,眼泪失去了控制,冒着热气划颊落地。

火车越开越快,呜,轰隆、轰隆,夹杂着刺耳的轰鸣声,像脱缰野马朝着南疆呼啸而去。车厢广播里还不时播放着《再见吧,妈妈》、《血染的风采》、《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九九艳阳天》等歌曲,我们激动了一路,相互攀谈起来。

渐渐地沿途学员都下了车,4节车厢只剩下不到20来个学员,冷清了很多。到下午4点一刻,火车终于抵达PX,我们下了车。

在火车站门前不大的坪里,整齐停放着17、8辆军用东风大卡车,看上去就知道他们已等候多时了。

列队,点名,宣读命令!

我被分配到某师某团。该部队驻地不在桂南,而在桂北,途中我感到很纳闷,反复提醒着带队领导。

前来接车的是一位参谋,他姓车,湖南YZ人,年龄明显要比我大一圈。他给我的第一感觉,很善言,性格开朗,不过为人大大咧咧,遇事草率马虎。司机是四川MY人,身材短小精悍,坐车省地,穿衣省布,身上没有一块是多余的肉。在东风大卡车驾驶仓里,我反复地问:“咱们团不是在北面吗,怎么现在往南行进?”

“前方战事吃紧,形势严峻,部队轮战,半个月前就开拔上去了。”车参谋回答。接着就与司机滔滔不绝到聊起来,像吃了兴奋剂似的。

经过一天的旅途,我感到困乏不已。他们说啥我都没有听清,只是半眯着小眼,礼节性地嗯着。在简易公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大卡车在山沟里停了下来。

车参谋与司机帮我提着行李,径直朝部队长办公室走去。部队长办公室对面帐篷就是作战室,里面有几个参谋在标图、沙盘作业,墙壁正面一幅2.5万比例的军用地图格外显眼。我拍手踏门,径直凑了过去,他们抬头打量了我一番,问:“刚来的,是地方入伍的大学生?”

“是,我姓王。”我回答。看来部队并没有提前做好安排,心想一个小小的副连长下连队,不值得劳师动众,于是在军用地图上,我找到了部队所在的方位。

赶到驻地,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此时,我肚子里已空无一物,肚皮贴上了后背,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饿的一次。执勤卫兵马上端来一汤盆面条,外加两个油炸荷包蛋,一小碟外婆菜,两个又白又大的馒头。我此时饿得眼睛都绿了,顾及不了那么多,三口两扒狼吞虎咽了起来。

“王副连长饿了吧?快吃,快吃!”卫兵在旁边催促着。

随后,通讯员领着我进了一个连队帐篷。这个帐篷前后是两个小单间,由我和另外一名干部居住,南面开有一个帆布窗户,与二十位战士的集体宿舍相连。

部队驻扎在广西壮族自治区PX某某地区边缘,平均海拔四百余米,斜对面某某公路就通往FK。部队沿一条螺丝状山沟一字排开,山沟与山沟距离直径百余米。这里位于FK山西北面,前山脚下,越方有一条驰援FK山的必经简易公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可谓战略咽喉中的咽喉。当时,我就估摸着在此必有一场恶战。

FK山地处中越交界我某某地区,由三个高地组成,海拔500米,面积1万余平方米,北面暨我方一侧地势险峻,坡度在60度以上,南面暨越方一侧地势平缓。

1979年3月16日,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结束,越南当局趁机抢占我边境制高点,向我边民、学校、巡逻战士开枪开炮,打死打伤我境内人员千余人。

这里属亚热带雨林气候,四季不分,年内只分雨季与旱季两个季节。昼夜温差大,白天温度一般在35至40度上下,夜晚温度可下降到零度以下,常年大雾缭绕,一般临晨大雾开始下降笼罩。

而且这里属典型的卡斯特地貌,植被茂密,大树参天,葛藤、茅草生长旺盛,蚂蝗、毒蛇、牛虻、小咬、蚊虫頻多,昼夜出没。

天刚蒙蒙放亮,我起了个大早,看来昨晚睡得不错,伸着懒腰,沿着营区溜达,参战部队不出早操,这点我深知。

营区由三十多顶军绿帐篷组成,每顶帐篷外由持枪卫兵把守。与我居住帐篷隔壁,是团卫生队女护士宿舍,西面是医生宿舍,东面是医疗帐篷大厅。路旁二十几辆t59、t62坦克车,炮口直指对面越方公路。十多辆车载130火箭炮备弹昂首,60、82、100迫击炮山腰待命,十来挺37双管高射炮仰视天空。

谁敢这样的战地布局?进攻不似进攻,防御不似防御?谁吃了豹子胆?这不是拿战士生命当儿戏?虽然只学了点军事常识,但是看到阵地布局,还是觉得不妥,当场就发起了飙。

“去去去,赶快把你们参谋长叫来。”我用手指着卫兵,呵令了起来。

“我不敢,我不敢。”卫兵颤颤惊惊地回答说。

早餐露天解决。打听到团长正在与参谋长一起用餐,我立即放下腕筷,跑步前去向他们汇报。立正、敬礼,一气呵成,可还不等我开口,团长已经回道:“知道,知道,你是地方大学生,是来我团的王副连长吧?你到我们部队来,可要好好干,不能给部队子弟丢脸,不能给你老父亲丢脸。”

“团长,你怎么知道的?”

团长:“你人还没到,你父亲就打电话来了。”

“团长,你认识我父亲?”

“认识认识,我和你父亲是老战友,咱们还是老乡啊。”团长说。于是,我一吃过早餐,就黏上了团长,不停地追问这样的战略布局的目的。

团长告诉我,说:“FK山形势严峻,战事胶着,双方反复争夺,投入规模越来越大,我们处在越军通往FK山的交通咽喉要道。我团的作战任务有两个,一是战略恐吓,阻止越军********规模作战;二是如果越军投入更多人员参加对FK山的驰援,我团就要对越军实施拦腰折断,坚决阻击。”

“团属各个连队,4个制高点昼夜坚守,明暗岗哨日夜布防,潜伏设卡密布丛林。好好休息几天,调整一下身体,过几天安排你带兵执行任务。”团长寒暄完后,就握手与我告辞。

佯动?有效吓阻?不战而屈人之兵?听了团长的话,我就隐隐感到我团身处险境,形势不容乐观。我不由怵在原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每到夜里大雾降临,东南方向就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接着就是自动武器密集的扫射声。这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没过几天我就对越军利用夜色和大雾干的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习以为常。

第二天上午,战地闲得无聊,我走进作战室里逛逛,想了解了解战情发展和最新战况。不到半个小时时间,突然帐篷外有人高喊:“医生,快快,他快不行了!”接着有人大声喊:“车参谋,车胜利,你醒醒!”

我闻声赶了出去,只见帐篷医疗大厅里的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伤者表情极为痛苦,已失去了意识,脸煞白煞白,左腿炸得血肉模糊,从关节部位分离,大腿肌肉爆裂,脚踝、脚掌已不知去向,胳膊炸成了三截,从肩部断裂,肘、肩、腕、指呈不规则炸断。

“车参谋,车参谋!”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高声地叫喊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接受这是真的,躺在眼前的竟是到火车站接我的车参谋,车胜利。昨天还好好的,昨天还有说有笑,今天却躺在担架上不吱声了!

医生把他抬进急救室紧急抢救。

鲜血透过担架在地上形成一潭流淌血迹。抬担架的六个战士站在厅里呆若木鸡,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战伤残忍场面。我走过去开始询问车参谋受伤经过,小战士战战兢兢地说:“今天上午8点30分左右,车参谋和通讯员在上阵地的途中想大解,不想车参谋腿刚迈下路就踏发了地雷。”

“地雷在我方上阵地的必由之路上?”我奇怪地盯着小战士。

“是的,地雷不知是我原驻防部队布下的还是越军埋的,现在情况不明。”小战士回答道。

“路上没雷,路旁很难说有没有雷,大小解都不要下路。”身旁的矮个子战士补充说。

急救车在帐篷外待命等候,不大功夫车参谋被抬上汽车,一个白布袋子兜着断臂残腿,往车上一丟就向后方医院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