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催眠期间,我问她现在是否能参加社交生活,是否仍感觉害怕。她说她仍不喜欢任何人站在她后面或身旁。她因此而告诉我更多的有关某人突然出现时所引起的不快的惊人情形。例如,曾经有一次她与女儿们在吕格恩岛散步,两个看似可疑的人突然从树丛中出来侮辱他们。在阿巴齐的一个傍晚,当她出外散步时,一个乞丐突然从岩石后冒了出来,跪在她面前。他看上去是个无恶意的精神错乱者。最后她告诉我她那孤立的乡村房子晚上被人闯入,这使她非常惊恐。然而,显而易见的使她害怕的基本根由是因她丈夫去世而遭受的困扰。
傍晚,尽管她显得很有精神,但她迎候我时却感叹道:“我害怕得要死;哦,我简直不能告诉你,我恨我自己!”我最终才知道布洛伊尔医生访视了她,他的出现使她产生惊恐。当他察觉到后,她使他相信“只有一次是这样”。她对我感到非常抱歉,因为她本应该显示以前神经质的残余。在最近一些天中,我不只一次地注意到她是如此困难地面对自己,如此易于严厉地自责自己最轻微的疏忽,如按摩用的毛巾没放在通常的地方;当她睡着后,给我看的报纸,我一时找不到。在排除最初和最表层的痛苦记忆后,她心理方面过于敏感的个性及自我贬低的倾向就明显起来。在她清醒状态和催眠中,我都及时告诉她好与坏之间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小事,对这些事人们无须自责。她没有接受我的说教,即:只有是苦行僧或中世纪的和尚,在他生活中把每一件小事都看作是上帝的手指或撒旦的诱惑,不能在描绘世界一瞬间或最小的一角时不提及他自己。
在催眠中,她产生某些进一步的恐怖性想象(例如在阿巴齐,她看见每一次海涛犹如流血的头)。当她醒来时,我让她重复我对她的说教。
5月15日早晨,她睡到早晨8点半,但在上午变得烦躁起来,在接待我时有些轻微的抽搐、吧嗒声和说话抑制,她又说着:“我害怕得要死。”在回答一个问题时,她告诉我她的孩子们住的膳宿公寓是第4层楼,有电梯。昨天她坚持要孩子用电梯上下楼,而现在自责自己这个主张,因为电梯并不完全可靠。该公寓的房东也是这样说的。她问我是否听说过伯爵夫人兹克的故事,她在罗马因这类意外致死。我碰巧熟悉这个膳宿公寓,我知道这个电梯是房东的私人财产;对我来说,这个男人似乎不是在宣传电梯的特殊情况,而是警告人们不要使用电梯。我认为这似乎是她因焦虑而产生旧事幻想的一个例子。我对她说了自己的看法,并且继续毫无困难地使她嘲笑自己不太可能发生的可怕的事。至于这样一个理由,我不能相信这就是她焦虑的原因,故决定在她催眠的意识中向她提问。几天停下来的按摩,今天又恢复了。在按摩期间,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过去的一系列事情,这些可能是真的:如在地窖里发现一个蟾蜍;古怪的母亲用奇怪的方式照顾着她愚笨的一个孩子;一个女人因患抑郁症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当她处在不安的心理状态时,上述这些记忆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而当她说出这些故事后,她就变得非常快活。她描述自己阶级地位的生活,和她与德国、俄国的和德国北部的知名人士有来往;我确实发现,要使这类活动与如此一个严重神经质的女人一致起来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因此,在催眠中我问她为什么今天早上如此不安宁,她告诉我的不是她对电梯的疑惑,而是她担心她的月经快要来了,这会影响到按摩。
然后我让她告诉我腿上疼痛的由来。她开始以与昨天同样的方式叙述[关于护理她兄弟],然后继续述说她那长长的一系列所经历的往事,其间交替出现忧郁和烦躁,同时有腿的疼痛;而且每次都使疼痛加剧,甚至于达到两条腿麻痹并失去感觉的程度。同样情况也发生在她的上臂。当她过去照顾某个生病的人时,腿和臂的疼痛就出现过。同时还有“颈部痉挛”的感觉。关于这后一种感觉,我只是知道是在某种稀奇古怪的不安状态,并伴有以前就有的抑郁出现后才接着发生。其症状是颈背像“被冰紧抓住”,同时肢体一起僵直起来,手足都有疼痛性的发冷,不能说话,不能平卧。这现象持续6~12小时。我试图指明这复合的症状代表了她回忆的失败。于是我问她一些问题,以发现她在照顾谵妄的兄弟时,他是否抓住她的头颈;但她否认这点。她说不知道这些发作症状怎么会有的。
傍晚,她精神很好,现出很好的幽默感。她顺便告诉我,电梯的事不是如以前所说的那样。电梯主人只说他这样做是不让人乘坐电梯下楼的一个借口。她问了我许许多多与疾病无关的问题。她的面部、手的拇指侧和腿部有令人痛苦的严重疼痛。如果她坐着不动或凝视某一固定点相当长时间后,脸就会绷紧和疼痛起来。如果她提起任何重的东西,手臂就感到疼痛。检查她的右腿表明她的大腿具有相当好的感觉,腿的较下部位和脚有高度的麻木,臂和髋部程度较轻。
催眠中,她告诉我她仍偶尔有恐惧的想法,诸如某事可能会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孩子可能生病或失去生命,或正在度蜜月的弟弟可能有意外,或弟媳可能死去(因为她所有兄弟姐妹的婚姻都很短暂)。我不能再列举她所有其他的有关害怕的例子。我不准她在没有理由值得害怕时害怕起来。她答应放弃害怕,原因是“你要我这样做”。我对她的疼痛、她的腿等做了进一步的暗示。
5月16日早晨,她睡得很好。她仍诉说脸、臂和腿痛。她很快活。对她的催眠没有提供什么情况。我用感应电流刷子刺激她麻木的腿。
傍晚,当我一进去,她一惊并说道:“我很高兴你来,但我很害怕。”在这同时她说到每一个恐怖的事情,并伴有口吃和抽搐。我先是让她告诉我在清醒状态下发生的事。她弯起手指,又张开她的手掌,以生动的画面述说着她的恐怖:“一个非常大的老鼠突然在花园中从我的手边穿过,一刹那不见了;有一些事情一直在来回闪动着(来自幽灵游戏的幻觉?);一大群老鼠在树上;难道你没听到跑马场上的马蹄声吗?隔壁房间有个男人在呻吟,必定是手术后的疼痛;我能去吕根这地方吗?我能否有个那样的火炉?”她因脑海中接二连三出现的大量想法和尽力从中找出她周围的真正事物而感到混乱。当我问起现在的事情,诸如她的女儿们是否来这里时,她无言以对。
我尽力在催眠中解决她头脑中的混乱。我问她什么事使她害怕。她复述着伴有各种恐怖症状的老鼠,还补充道当她下台阶时看到一个可怕的动物躺在那儿,又突然消失。我说这些都是幻觉,告诉她不要害怕老鼠;只有醉汉才会这样看它们(她非常讨厌醉汉)。我告诉她比肖普·哈托的故事。她也知道这个故事,并且很恐怖地听着这个故事。我接着问她:“你怎么会想到马戏场的?”她说她清楚地听到近处马厩里马的跺脚声,马被缰绳拴住,这可能会伤着马。通常此时约翰都出去松开马匹。我否认附近有马厩或隔壁房间有任何人呻吟。那么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她说她现在知道,但在这以前她以为是在吕根。我问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她说他们曾在花园里说话,花园的一角很热,她突然有个想法想到吕根那遮掩的露台。当时我问她,在吕根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吧?她说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在那里她的腿和臂得了最可怕的疼痛病;当她外出远足时,几次遇到大雾而迷失方向;有两次,当她散步时,一个公牛总是尾随着她等。那么今天这事怎么会侵袭她的呢?她回答着:“怎么会?”她今天写了许多信,花了3个小时,使她头很疼。我因此推断她的谵妄发作是因为疲劳所致,而其内容是联想到花园中无遮掩的地方等,我重复着我习惯给予她的教诲,使她安然入睡。
5月17日早晨,她昨晚睡得很好。在今天的麸糠浴中,因麸中有虫而惊叫起来。我从护士那儿听说此事。她本人不情愿地告诉我这件事。尽管她几乎显得过分快活,但终究哭了出来发出了“呜”声,脸上有恐怖的表情。她的口吃也比前几天厉害,她告诉我昨晚做梦,她在许多水蛭上散步。昨夜,她做了许多可怕的梦。梦着自己要埋葬许多死人,把死人放在棺木中,但没能放上棺盖(显然是对她丈夫的回忆)。她进一步告诉我在她生活历程中,她有许多与动物在一起的惊险活动。最糟糕的一次是一只蝙蝠挂在她的衣服上,所以她没穿衣服就赤身裸体地冲出房间。为了治愈她的这种害怕症,她弟弟给她一个蝙蝠造型的胸针;但她从来不戴。
在催眠中,她解释害怕虫的由来是:她曾经收到一个很漂亮的针插礼物。但第二天早晨当她要使用时,许多小虫从中爬了出来,因为针插里装的是不十分干的麸糠(幻觉?可能是事实)。我要她告诉我更多的一些动物故事。她说,曾经有一次,当她与丈夫在圣彼得堡的一个公园里散步时,通向水池的道上都是蟾蜍,于是他们只好回转。曾经有几次她不能向任何人伸出手来,因害怕变成可怕的动物,以后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我试图逐一使她从动物害怕症中解脱出来,就逐一地问她是否害怕每个动物,在某些情况下她回答“不害怕”,但在另一些情况下,她答道:“我未必害怕它们。”我问她为什么昨天有那么多的口吃和肌肉痉挛,她回答当她非常惊恐时总是这样。但为什么昨天她如此地惊恐?这是因为在花园里,各种强迫性思想出现在她的头脑中:在治疗将结束时,就她如何能特别地阻止某些想法再次充斥于头脑,我反复说出她可放心的三点理由:(1)她已变得较健康和有较强的抵抗力;(2)她应当养成习惯将自己的思想告诉与她相处很好的人;(3)今后她应不在乎所有那些已经加重她精神负担的事情。她继续说因近来没有感谢我对她的多次访视而感到担忧;她担心因最近情况的退步,我会对她失去耐心。她非常困扰和害怕的另一原因是因为负责该房子的医生在花园里问一位绅士是否现在愿做手术。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她(病人)不禁想到这可能是这个不幸的男人的最后一个晚上。在这最后一件事叙述完后,她的忧郁似乎被扫除干净。
傍晚,她非常快活和满意。催眠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致力于治疗她的肌肉疼痛和恢复她右腿的敏感性。这在催眠中是很容易做到的,但在清醒时,她恢复了的敏感性却再次部分地丧失。在我离开她之前,她表示出惊讶,因为她的颈部痉挛的感觉已有很长时间了,而这通常是在每次雷雨前出现。
5月18日,她昨晚睡得比以往几年的所有晚上都好。但在浴后她诉说颈背、大腿发冷,脸、手、脚疼痛。她的面容紧张、两手紧握着。由于她的颈部痉挛,催眠术没有显示出心理意义。在她醒来后,我用按摩使之得到了改善。
我希望最初3周治疗的这一摘录足以清楚地描述出该病人的状况、我在治疗上努力的特征及其成功的程度。我将在下面的病史做进一步的阐述。
以前我描述过的谵妄在埃米·冯·N夫人病情中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由于我没有主动去寻找其症状及基础,而是等病人出现症状或要她告诉我引起她焦虑的某些思想,她在催眠不久便停止产生这些想法。因此我主要是使用这样的方法,目的是使她头脑中始终存在一些准则,以免她回到家中后又倒退到以往相似的情况。在那时,我完全受伯恩海姆书中暗示的影响,我期望从这样的教育性的措施中得到比我今天所得到的更多的结果。我这个病人的情况改善得非常快,不久她使我确信自从她丈夫去世以来,她就从未感觉这样好。在治疗持续7周后,我允许她回到巴尔蒂克的家中。
是布洛伊尔博士,而不是我在7个月后得知她的近况。她的健康状况持续数月很好,后来又因新的精神休克而再次衰竭。她的长女在第一次与母亲待在维也纳期间,也随母亲一样发展了颈部痉挛和轻度癔症状况;特别是她因子宫后倾在走路时感到疼痛。在我的建议下,她到我们最有名望的妇科N医生那儿去治疗,用按摩的方法使子宫正位,所以已有数月不疼了。然而现在又复发了。她们在家时,她母亲从邻近大学区请了一位妇科医生。这位医生为女孩开出了局部和全身的处方,却引起了她严重的神经过敏性疾病(那时她17岁)。可能这已经是她病理素质的一种迹象,而在一年后所表现的特征是她的性格改变。她的母亲抱着那种通常兼有温顺和多疑的态度把女儿交给这些医生。由于治疗效果不佳,她母亲被强烈的自责所压倒。一连串我未曾察探到的想法使她产生这样的结论,即N医生和我应对女孩的病负责,因为我们疏忽了她的严重病情。因此,我的治疗在她身上失去作用,她迅速倒退至我曾经解脱她以前的状态。在她邻近有个知名的医生,她去那儿寻求治疗。布洛伊尔医生与她一直保持通信联系,成功地说服她,使她相信,她所责备的两位医生是无辜的。但即使这个想法澄清之后,那时她对我产生的厌恶仍旧存在,就像一种癔症的残余,她宣称我已不能再对她治疗。在同样的一个医学权威的劝导下,她转而到德国北部的疗养院去寻求帮助。应布洛伊尔的要求,我向那里的医生解释我所发现的对她有效的催眠治疗的矫治作用。
这种试图“转移”(transfer)完全失败。从一开始她似乎就与医生处于对抗。她竭力抵制着为她做的任何事。她衰退下去、失眠和失去胃口,只是有一位女友去疗养院看她,并把她从疗养院悄悄地带回家中照顾,这样她才恢复过来。在那以后不久,确切地说是她第一次遇见我后的一年,她又来到维也纳,再一次把自己交给我治疗。
我发现她比我收到的信中所说的要好得多。她能够走动,摆脱了焦虑;大多仍维持着我去年治疗成功时的状况。她主诉是经常有混乱的状态,她把这称为是“头脑中的风暴”。除此之外,她患有失眠,常常一次要哭几个小时。她在每天特定的时间感到悲伤(5点)。这是她在冬季看望住在护理院的女儿的规定时间。她的口吃和发出的吧嗒声很厉害,两手一直摩擦着,好像是在发怒。当我问她是否看到许多动物时,她只答道:“哦,保持安静!”
在我初次试图诱导她催眠时,她握紧拳头叫道:“我不要注射安替比林,我情愿疼痛,我不喜欢R医生,我讨厌他。”我发觉她是联想到了在疗养院被催眠的回忆。待我一把她带回到现时的情景中来时,她就镇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