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释梦:弗洛伊德合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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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论梦(3)

如果不同梦念之间不存在这种共同成分,那么梦的工作就会为之创造一个共同成分,从而使不同梦念能够在梦中得到共同的表现。将两个不具有共同成分的梦念结合起来的最便捷的方法,是对二者之一做出语言形式的变换,从而中途与另一个也可能类似的以新的语言形式出现的梦念相结合。押韵词的构思中也存在着一个与此类似的过程,其中必须找出一个音作为相互押韵的两个词的共同成分。梦的工作主要就在于创造这种中介思想。中介思想一般都非常精巧,尽管其间关系往往不能一眼看出来。它们随后便构成显梦与梦念之间的联结纽带,而显梦内容和梦念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本质上都是相互不同的,并都为梦的诱发因素所决定。我们前面分析的一个梦为此提供了实例,其中,一个思想为了能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思想发生联系而变换为一种新的形式。在分析过程中,我产生了下列想法:“我有时想不付代价地获得什么东西。”但是,以这种形式表达的梦念是不能进入梦境的,因此它又变换为一种新的形式:“我不想不用开销[“Kosten”]就能获得某种享受。”这样,“Kosten”一词的第二种意义就适合“进餐”这一观念群了,并由此表现为梦中的菠菜。当孩子不吃这道菜时,母亲就会劝他“尝[kosten]一口”。梦的工作如此随便地利用语言的歧义性,这一点似乎显得离奇,但分析经验的积累将表明,这种事情是经常出现的。

梦境的某些成分为梦所特有而不可能发生于清醒的观念活动,凝缩过程对此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这里我指的是那些“聚合的”和“复合的”形象以及各种奇异的“复合结构”,就像东方传说中杜撰的复合动物似的。然而,后者早已成为我们思想中约定俗成的形式,而我们在梦中不断地建构无穷无尽的新的复合形式,对这些结构,我们从自己的梦中都非常熟悉。

这种复合形象可由多种方式形成,如我可以通过综合两个人的特征而构成一个人物形象;我也可以在梦中梦见一个人,却给了他另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是梦见一个人处于另一个人的角色之中。在所有这些情况下,不同个体的特征在梦中组合为一个单一的表征。这具有某种意义,意在指出“和”或“正如”之类的关系,或者是将两个原型人物在某些方面加以比较,而且这些比较甚至在梦中就已完成。然而一般说来,被组合的各人的共同成分只有通过分析才能发现,而且只有通过梦中的复合形象才能表现出来。

同样,梦中发生的大量复合结构也可以由多种方式形成,其解释也服从同样的规则。这里我无须引证任何实例。这些复合结构,只要我们下决心不把它们归之于清醒知觉对象而意识到,而记住它们只是梦的凝缩作用的产物,并且是在简洁而有效地强调以这种方式加以组合的各对象的共同成分,那么其奇异性便烟消云散了。这些复合结构的共同成分一般说来也只有通过分析才能发现。梦的内容仅仅是在说:“所有这些事物都有一个共同成分。”以分析的方法来分解梦的这些复合结构,是理解梦的意义的最便捷途径。——例如,我有一次梦见和上大学时的一位老师起坐在一条板凳上,周围还有许多板凳,我们坐的板凳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移动。这是一个报告厅和一条活动路面的组合,此处不做进一步分析。另一次我梦见坐在火车上,腿上放着一件形如圆筒帽的东西,却是用透明玻璃制成的。这一梦境立即使我想起一句谚语:“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你便可以走遍全国。”玻璃圆筒则使我想到炽热的煤气罩;于是我立即明白,我想做出一项能使我致富和独立的发明,就像我的同胞奥尔·冯·威尔斯巴赫博士那样,而且我应该外出旅行而不是呆在维也纳。梦中我带着我的发明、玻璃圆筒形的帽子去旅游——当然,这个发明还没有什么应用价值。——梦的工作尤其善于用同一个相同的复合结构来代表两个对立的观念,如一个妇女梦见自己拿着高高的花枝,就像《圣母领报》(the Annunciation)图中的天使一般(这代表天真无邪;恰巧,她自己的名字就是玛丽亚)。另一方面,花枝上长满了像山茶花似的大花朵(这代表了天真无邪的对立面,与《茶花女》相关联)。

我们所了解到的梦中的凝缩作用可以大致概述如下:梦境的每一成分都是由不同梦念材料“多因素决定的”;它并非来自某个单一的梦念成分,而可以回溯到全部梦念。这些成分在梦念中未必是密切相关的,而可以分属于相差甚远的梦念。从其最严格的意义上讲,梦的一个成分是梦的内容中所有这些互相关联材料的一个“代表”。但是,分析还揭示了梦的内容与梦念之间相互关系的另一个方面。正如梦的每个成分都与若干梦念相关一样,每个梦念也都可以由梦的多个成分加以表现;联系的线索并非单向地从梦念向梦的某一内容汇聚,而是在整个过程中双向相互交叠。

凝缩作用和由梦念向梦境的转化(“戏剧化”),构成了梦的工作的最重要、最特殊的特征。但我们至此尚未论及必须对材料加以压缩的动机。

就我们现在所关心的复杂且混乱的梦而言,光有凝缩作用和戏剧化还不足说明梦念与梦的内容之间的巨大差异。这其中还有第三个因素在起作用,我们需细加推敲。

首要的是当我们通过分析而对梦念有所了解时,我们发现,显梦的材料与潜隐梦念的材料大为不同。这肯定只是表面现象,若通过仔细分析,这一差异便不复存在,因为我们最终发现,全部显梦是由梦念派生出来的,而且,几乎全部梦念在显梦的内容中得到表现。但尽管如此,其间仍存在某种差异。在梦中突出而明显并构成其主要内容的东西,实际上在梦念中只起着极其次要的附属作用;而我们觉得最为突出的梦念,则完全可能不以观念材料形式在显梦中出现,或者只在显梦的某个模糊的边缘区域出现。我们可以将此描述为:在梦的工作的过程中,思想和观念的精神强度会转移到其他在我们看来不重要的事物上。其他任何过程都不能如此地掩盖梦的意义并使显梦与梦念之间的关系难以辨识。这一过程我们称之为“梦的移置作用”。在这一过程中,思想的精神强度即它的重要性和情感潜能,被转换成感觉的生动性。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显梦中最清晰的成分正是最重要的,但实际上,[由于移置作用的发生]往往正是那些不甚清晰的显梦成分,才是主要梦念的直接派生物。

[用尼采的话来说]我所谓的移置作用也可称为“精神价值的转换”。但是,对这种现象,我不想做出全面评估,而只想指出,这种移置作用或精神价值的转换在不同的梦中,其发生的程度相差甚远。有些梦完全不发生移置作用,这就是那些具有意义且可理解的梦,如那些不加伪装的愿望表达的梦。但也有一些梦,其中梦念的精神价值发生了全面转换,或者说,梦念中的全部重要因素均已被代之以琐屑之事。而且,在这两种极端情况之间,我们可以发现一系列过渡情况。一个梦越显得模糊和混乱,那么移置作用在它的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也就越大。

就我们前面的例梦而言,它所显示的移置作用达到如下程度,即它的内容具有一个与梦念不同的中心,那就是有一位妇女似乎要向我表示亲近,而梦念强调的重点是享受一次无私的爱的愿望,是一种“不付任何代价”的爱——这一观念潜隐在短语“美丽的眼睛”和联系松散的“菠菜”这一引喻的背后。

如果我们通过分析解除梦的移置作用,那么我们就可以对有关梦的两个争议最大的问题获得完全可靠的信息,即有关梦的诱因问题和梦对清醒生活的关系问题。有些梦直接表明是白天活动的派生产物,也有些梦根本看不出这种派生关系。我们借助于分析可以发现,每个梦都毫无例外地回溯到前几天发生的某一印象,或者更准确地说,回溯到做梦前一天的某一印象。作为梦的诱因的这种印象,可以是我们在白天最关心的印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认为梦是在继续完成白天的重要活动。然而,如果在梦的内容中有与前一天的某一印象之间的关系,那么这一印象一般而言都是琐屑而无关紧要的,回忆不起来的,只有费一番心思才能想起来。而且这种情况下,即使梦的内容就其本身而言是连贯且可理解的,它所关心的也只是那些在白天不可能引起我们任何兴趣的琐屑之事。人们之所以无视梦的重要性,就在于梦往往喜欢用无关紧要的琐屑之事为内容。

分析澄清了这种否定判断的假象。如果一个梦以某一无关紧要的印象为诱因,那么分析总会揭示出一个重要经验,梦者完全有理由受到它的激发而做梦。这一经验在梦中为一个不重要的经验所代替,它可以激起大量联想。若梦的内容是一些无关紧要、毫无趣味的观念材料,分析必定会揭示出大量与此相关的联想,而这些联想在梦者看来都具有极高的精神价值。如果进入梦中的印象和材料是无关紧要和琐屑的,而不是合理激发的和有趣的,那么这只能是移置作用的结果。如果我们将梦的显意代之以隐意,并以由此而获得的新的顿悟为基础来回答梦的诱因问题和梦与白天事物之间的关系问题,那么我们就会得出以下结论:梦绝不会关心那些我们在白天认为不值得关心的事,而在白天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的琐屑之事也不可能进入梦。

我们前面分析的那个梦例,其诱因是什么呢?正是我的朋友免费送我回家这一无关紧要的事件。梦中进餐一幕便隐含着对这一不重要的诱因的隐喻,因为我在交谈中将计程车与进餐做了对比。但我也可以指出这一琐事所代表的一次重要经历。几天前,我为我所喜爱的一位家人付了相当一大笔费用。梦念说,如果这位家人为此感激我,那也不奇怪,因为这种喜欢不是“免费的”。然而,居于梦念前沿的正是这种不付代价的爱。不久前,我曾带着这位家人坐过几次出租车,正是这一事实才使我有可能由和朋友坐车一事想到与另外一个人的关系。

因这种联想而构成的梦的诱因的不重要印象,还要受到另一个条件的限制,这条件并不是梦的真正根源,即它必须是从做梦当天派生出来的近期印象。

在结束讨论梦的移置作用之前,我不能不指出梦的形成中的一个明显过程,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凝缩作用和移置共同起作用。在考察凝缩作用时,我们已经看到,具有某一共同成分某一联系点的两个梦念如何在显梦中被一个复合观念所替代的方式,其中一个相对明显的核心代表了它们的共同点,而不甚明显的次要细节则代表了它们的不同方面。如果在发生凝缩作用的同时还发生移置作用,那么所建构的就不是一个复合观念,而是一个“中介的共同实体”,它与两个不同元素都发生关系,就像平行四边形的两个分量产生一个合量一样。例如,在我的一个梦的内容中含有注射丙基(propyl)的问题。分析首先只是使我联想到一次无关紧要的经历构成梦的诱因,这次经历包含戊基(amyl)的作用。但我还不能肯定梦是在戊基和丙基之间发生混淆。然而,在这同一个梦的所有观念群中,还包括了我首次去慕尼黑的回忆。那次去慕尼黑,我对propylaea印象深刻。分析使我有理由设想,正是这第二组观念对第一组观念的影响,才造成了从戊基向丙基的移置作用。丙基构成了戊基与propylaea的中介观念,并通过同时发生的凝缩作用和移置作用而作为一种妥协进入显梦之中。

对于发现梦的工作的这些令人迷惑的努力,其背后的动机是什么而言,更迫切需要加以研究的是移置作用过程,而不是凝缩作用过程。

我们很难从显梦中发现或认出梦念,主要就是移置作用造成的,除非我们能够理解梦念发生化装的原因是什么。但梦念还要经受另一种较温和的转换,它使我们发现梦的工作方面的一个易于理解的新的成就。我们通过分析最初发现的梦念,往往以其不同寻常的表达方式使我们感到惊奇。它们不是以通常的思维语言形式表现,而是相反地以明喻、暗喻或类似诗歌语言的形象加以象征表现。对于梦念表现方式的限制条件,我们不难做出说明。梦的显意大多以图画式的情景来表现,因而梦念首先必须经历相应的改变以适合这种表现方式。如果我们想象用一些列图画形式来表达一篇政治性社论或法庭辩护词,那么我们就不难理解梦的工作因适应在显梦中的表现力考虑而做出的种种改变了。

梦念的精神材料通常都包含对印象经验的回忆——这种经验往往都回溯到童年早期——并以视觉形象表现出来。梦念的这一部分只要有可能,就会对显梦的形式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它就像是结晶作用的核心,吸引着梦念材料并影响其分布。梦境无非就是这类印象深刻的经验的某种变化形式的复现,并因插入各种成分而复杂化。相反,真实情境很难以原来面貌直接呈现于梦中。

然而,梦的内容并非完全由各种情境构成,它也含有视觉映象和言语的不连贯片断,甚至还含有未加改变的思维片断。因此,或许我们应该对梦的工作以某种为梦所必需的独特表现形式来复现梦念的种种方式,做出简要的说明。

分析表明,梦念是一种结构非常复杂的精神情结,其不同部分之间具有多种逻辑关系:它们代表突出的地位和背景、各种条件、枝节和例证、一系列证据和反论。每一思路都必然伴有其对立面,清醒思维所具有的一切特征,均在这种材料中有所表现。所有这些,要变成一个梦,则其精神材料就必须经历巨大的压缩作用,经历导致某种新形式的内部分化作用和移置作用,以及对其中最适合于梦境建构的那些部分的选择。如果我们考虑到这些材料的起源,那么这一过程就可以称为“回归作用”。但在回归这种转换过程中,精神材料失去了原有的逻辑关系。梦的工作接受过来加以处理的,似乎只是梦念的实质性内容。恢复被梦的工作破坏了的这些关系,则是分析工作必须完成的任务之一。

较之与理智的语言表达,梦所能利用的表达方式可以说是贫乏的;但是,梦再现梦念中存在的逻辑关系亦非完全没有可能。相反,它往往能成功地以其自身结构的形式特征来代替这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