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释梦:弗洛伊德合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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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释梦(20)

我大胆地解释(没有任何分析,而只是猜想)一个小的插曲。这件事发生在我的一位朋友身上,他与我同班一直到中学毕业。一天他听了我一次小规模讲演,讲述我关于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一新观点。他回家后做了个梦,梦见他(他是个大律师)在所有的辩护中都失败了。他事后用这个梦来反驳我的观点。我只是避开这个问题说了一句,一个律师不可能全部是胜诉的吧。但我心里想:“我们同窗八载,我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遥遥领先,而你不过始终在中等生上下浮动而已。他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愿望:(在离开学校之后)我总有一天会一败涂地。”

还有一个悲惨的梦,是我一个病人做的,也与我的理论相左。

这个病人是位年轻女子。她说:“你可能会记得我姐姐现在只有一个孩子了,那就是卡尔。她的另一个大些的男孩奥托在我还和她一起生活时就死去了。我很喜欢奥托,他几乎是我给带大的。对他的弟弟我也喜欢,但不如对奥托更好。昨天夜里我梦见卡尔在我眼前死去,他躺在一个小棺材里,双手交叉,周围全是蜡烛,就像当年小奥托死去时一样,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现在请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了解我的,难道我那么恶毒希望我姐姐把剩下的这个孩子也失去吗?或者这个梦意味着我希望的是卡尔,而不是我更为喜欢的奥托死去吗?

我向她保证,这后一种解释是不可能的。沉思片刻之后我给了她一个正确的解释,她后来也承认了这个解释。我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我对这位患者从前的历史有全部的了解。

这个女孩幼年丧失父母成为孤儿,由比她大得多的姐姐抚养成人。在去过她姐姐家的朋友中,有一个男人曾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这种难以被人们所接受的关系有导致婚姻的可能性,但由于姐姐的干涉而没有什么结果,究竟出于什么动机,她的姐姐也没有说过。从那以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来访;于是她就把情感转到小奥托身上。小奥托死后不久,她就开始独立生活,但始终未能走出对姐姐家的那位朋友的情感。她的自尊心使她躲避他。但她的爱却从没有转向后来的其他求爱者。他成了她的感情对象。他是一个文学教授,每当他要做一次讲演,她一定要去听;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远远看他一眼的机会。我记得她曾告诉我前一天那位教授要去参加一个专场音乐会,她也想去,这样就可以再一次看到他。那正是梦的前一天,而音乐会就在她说出她的梦的那一天。这就很容易使我构筑起我对梦的正确解释。我问她能否记起在小奥托死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她立刻回答说:“当然,教授在相隔很长时间之后又来访,就在小奥托的棺材旁,我又一次见到了他。”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于是我这样地给梦释义:“如果现在另一个孩子也死了,还会发生相同的事,你要同你姐姐待在一起,而教授肯定会来致哀,于是和上次一样,你又可以在同一环境下见到他。这个梦只不过表现你要再次见到他而已,这个愿望一直在你心里挣扎着。我知道今天你有一张音乐会的入场券,你的梦是一个急切的梦,它在你今天能见到他前几个小时就事先发生了。”

为了掩饰她的愿望,她显然选择了一种愿望通常受到压抑的场景,即人们如此悲痛而无心想到爱的场景。但这个梦还是完全地再现了真实情景,她站在她所钟爱的孩子的棺木前,也仍不能抑制对这位长久未见的访问者的脉脉柔情。

另一位女患者的相类似的梦却有不同的解释。当她年轻时,她才智敏捷、性情开朗活泼,现在这种气质也依然在治疗期间所发生的观念所联想中隐约可见。在一个长长的梦中,这位夫人似乎看到她的15岁独生女死了,躺在一个“木箱”(case)中。尽管她自己也怀疑“木箱”的一些细节一定是涉及梦的另一种解释,但也有用这个梦来反驳我关于梦是愿望满足理论的用心。分析中,她回忆起在前一天的晚会上,人们谈论起英语“box”(箱子)这个词译成德文时的几种可能方法——如“箱子”、“包厢”、“胸脯”、“耳光”等。梦的其他部分可以使我们进一步发现,她以为英语box这个词与德文Biichse(容器)有关,而且她还知道,Biachse也有指女性生殖器的粗俗用法。如果她再有一些解剖学的知识,那就可以假定,那个孩子躺在箱子里意味着他还是子宫里的胚胎。分析至此,她再也不否认这梦中景象与她真实愿望是毫无二致的。像许多怀孕的年轻已婚妇女一样,她对怀孕是不愉快的,甚至不止一次希望子宫里的孩子死去。的确,在一次与丈夫的激烈争执之后,她曾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身体要把婴儿打死在腹内。这样,死孩子就成了一个愿望的满足。但是这个愿望是15年前曾有过的,后来就已搁置一边。如果一个愿望被搁置如此长久才得到满足而未被认出,这并不奇怪,因为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

包括我刚刚讲过的这两个梦例在内的一组梦,我将在“典型的梦”一节[第248页以下]中继续讨论。现在,我将用新的梦例来证明,尽管有些梦的内容是不幸的,但它们还应解释为愿望的满足。

下面我要讲的梦不是我的病人的,而是一位我所熟悉的律师的梦。这个梦是他告诉我的,其目的又是劝我不要轻易地概括梦就是愿望的满足。我的这位报告者说:“我梦见我挽着一位女士走近我的家,一辆关着门的马车停在房前。一个男子向我走来,掏出警官证件给我看了一看,然后叫我跟他走。我请他给我一点时间把事情安排一下。”你认为我有被警察捕起来的愿望吗?——当然没有。我只能这么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要被捕吗?——“是的,可能是杀婴罪。”——杀婴罪?不过你肯定知道这种罪行只能是母亲对新生婴儿犯下的罪呀?——“一点不错。”——你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做这个梦的?头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有点微妙。”——但无论如何,我想知道,不然我们无法对梦进行解释。——“好吧。听着,我昨天夜里没有在家过夜,而是和一位女士在一起,她对我很重要。当我们早晨醒来时我们发生了关系,接着又睡了,于是就做了这个梦。”——她结过婚吗?——“是的。”——你不想让她生个孩子?——“噢,当然不,那样我们俩的事情就败露了。”——那么,你们俩不是进行的正常性交了?——“我提防着呢,没待到射精就抽出来了。”——我想我可以肯定你夜里这种方法不止用了一次,而早晨这一回你不敢肯定你是否成功地进行体外排精。——“很有可能,这没有疑问。”——在这里,你的梦就成了一个愿望的满足,它在向你保证你没有生出孩子,或者是说,你杀死了婴儿。那些中间环节是很容易指出的。你记得几天前我们谈到结婚的一些困境,其中最大的矛盾就是:性交时采用什么方式避孕都是合法的,但一旦精子和卵子结合形成胎儿,那么任何方法的干预都成了犯罪。这使我们回忆起了中世纪的争论,那时认为,正是在这样结合的瞬间,灵魂进入了胎儿体内,只有在这以后才可以用谋杀这一概念。你肯定记得莱劳那首令人不快的诗《死者的幸福》,这首诗认为杀婴与避孕是一回事。——“真是奇怪,今天早晨我想到了莱劳,好像是很偶然的、无意的。”——这是你的梦的一种反响,现在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梦中同时还有另一个愿望的满足。你挽着那位女士走到你的家门,因此你是要带她回家,而不是像现实生活那样在她家过夜。构成这个梦的核心的愿望满足为什么采用这样一种令人不愉快的形式作为掩饰,其原因可能不止一个。可能你会从我的一篇关于精神神经症病因学的论文(弗洛伊德,1895b)中了解到,我把不完全的性交也看作是形成焦虑性神经症的一个病因。这与你的情况相符,因为反复采用这种方式性交,你就会感到心情抑郁,这后来也成了你梦的构成元素之一。而且,你用这种心情帮助掩盖愿望的满足。[参看第487页]顺便提一下,关于杀婴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释,你为什么会想到只有妇女才会犯这种罪呢?——“我得承认,几年前我出了这样一件事,我与一个少女发生了性关系,为了避免不幸的后果,她堕了胎,我对此负有责任。对于她这样做我也束手无策,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十分紧张,怕万一这件事情让人知道。”——我很理解这一点。这段回忆可提供另一个原因:由于你怀疑你的手段不可靠而一直很担心和焦虑。

有一个年轻的医生听了我在一次讲演中描述了这个梦,想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致他回去后用这同一模式分析了他的另一个主题的梦。在这前一天,他把所得税的报表寄了回去,那一张表他是老老实实地填写的,因为他需要申报的并不多。他于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一个熟人,他刚刚参加完税务委员会的会议。他告诉他说,其他所有的税表都没有异议而通过,但他的申报却存在着普遍的怀疑,并课以很重的罚金。这个梦对愿望满足这一点几乎不施以伪装,因为他想要成为收入颇丰的医生。这使人们想到一个大家所熟知的少女故事,人们劝她不要接受一位求婚者,因为他的脾气很暴。如果他们结了婚,他一定会打她。“我但愿他能揍我”,她结婚的愿望是如此强烈,甚至已把这种不幸结果考虑进去,并把它变成了一种愿望。

有一些常见的梦似乎与我的理论相反,因为它们的主题要么是愿望得不到满足,要么是发生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这些梦可以归于“事与愿违的梦”这一标题之下。如果把这类梦看作一个整体,我认为可以追溯到两个原则。尽管其中一个原则对人们的梦、甚至对于人们的现实生活起很大作用,但我还没有开始论及。导致这种梦的动机之一,是期望我的理论是错的。这在我对病人的治疗过程中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当我的病人不肯接受我的理论时。而且在我初次向病人解释说梦是愿望满足这一理论时,几乎总会引发这类梦。的确,可以预料,在本书的一些读者之中,也一定会发生这样的现象:他们很快就有一个愿望未能得到满足的梦产生,只要他们希望我的理论是错的这一愿望能得到实现。

下面我再举一个病人在治疗中所做的梦来说明这同一项原则。这个梦是一位年轻姑娘的,她曾极力反对她的亲戚和专家们的意见,坚持由我来治疗。她梦见她的家人不让她来找我治疗,她提醒我我曾对她做出过的许诺,如果必要,我可以免费提供对她的治疗,我的回答是:“在钱的问题上我不会做出任何承诺。”必须承认,这个梦很难认为是一种愿望满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发现另一个谜,它的解决可以帮助人们去解释原来的问题。她梦中引用我的话,这从何而来呢?因为我从来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有一个对其影响很深的哥哥,她把对他的情感转到我的身上。这个梦是为了证明她的哥哥是对的。而且不仅在梦中她坚持认为他是对的,这种意念还左右了她的整个生活,甚至成了她的致病原因。

奥古斯特·斯塔克(1911)曾报告了一个他曾做过而且做了解释的梦。这个梦乍看上去很难用愿望满足理论来解释:我看到我的左手食指指尖上有梅毒的最初症状。这个梦除了梦者所不希望产生的内容以外,几乎是十分清晰的,无须分析。但是,如果我们不怕麻烦再深入思考一下就会发现,“最初症状”一词Primaraffekt与“初恋”(Prima affectio)相同。这样,那令人厌恶的溃疡,用斯塔克的话来说,则“证明代表着一种具有强烈情感的愿望满足。”

产生与愿望相反的梦的第二个原因是十分明显的,以致它常常被忽视。有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也把它忽视了。许多人的性构成结构中都有一种受虐狂的成分,它是进攻性的虐待成分反向转化的结果。那些不是从身体痛苦得到快感而是从羞辱、精神折磨获得快感的人,可以称为“精神受虐狂者”。我们可以立即看出,这些人会产生对立愿望的梦或令人不快的梦,这些梦同样是愿望的满足,因为它们满足了梦者受虐的倾向。我可以引证一个这样的梦。梦者是一个年轻人,早些年他曾把哥哥折磨得很苦,他对他哥哥有同性恋的依恋。在他性情发生根本变化之后,他做了如下一个梦,共分为三个部分:(1)他哥哥正嘲弄他;(2)两个成年人互相以同性恋为目的爱抚对方;(3)他哥哥卖掉了他一直盼望当经理的那个商行。他从梦中醒来后情绪十分低落。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受虐狂的梦,它可以翻译为:“如果我哥哥要卖掉商行来作为对我以前行为的惩罚,这对我来说是活该的。”

我希望我上面所提出来的梦(如果没有新的反对意见)足以说明,即使是令人沮丧的梦,也可以构成一种愿望的满足。也不会有任何人认为,每次解释这种梦都会使我们面临那些我们不愿谈起也不愿想起的题目的情况总是一种巧合。由这种梦所唤起的痛苦情感,无疑与阻止我们去讨论或提到这种题目的抵触情绪(这种抵触倾向往往是成功的)是相一致的,但一旦情况迫使我们非干不可,我们就必须去克服这种情绪。但是,在梦中产生的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并不证明这样的梦就没有愿望的存在。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愿望。另一方面,我们已经证明,可以把这些梦的不愉快性质与梦的伪装这一事实联系起来。我们也有理由下结论说,这些梦是经过伪装的,而且伪装得难以辨认,这正是由于对梦的主题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愿望存在一种强烈的反感,很想把它压抑下去。因此可以说,梦的伪装实际上就是梦的稽查作用的应用。如果我们把我们已得出的梦的性质的公式做一修正,那么我们就把我们在不愉快的梦的分析中所揭示出来的一切问题都考虑进去了:梦是一种(被抑制或被压抑的)愿望的(伪装的)满足。

带有令人不愉快内容的梦中还有一个分支尚未讨论,即焦虑梦。对于外行人来说,把焦虑梦纳入愿望满足这类中很难得到同意。但无论怎么说,我可以以十分简单的言语解决这一问题。它们并未向我们提出任何新的问题;它们向我们展示的仅仅是神经症焦虑。我们在梦中所感到的焦虑仅仅是梦在表面上所解释的内容。如果我们也把这一内容进行一下分析,我们会发现,梦的内容所证实的焦虑,与恐怖症中有关观念所证实的焦虑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的。譬如,从窗子上可能会掉下去无疑是事实,所以在窗口处我们就要格外当心。但令人不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恐怖症中害怕跌下去的焦虑为什么强烈而且无休止地紧紧缠着病人不放。因此,我们发现,对于恐怖和焦虑的梦都可能做同样的解释。在这两种情况中,焦虑都是表面上依附于与焦虑相伴而生的观念上,而实际上则另有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