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些其他的主题也起了一定作用,但它们与伊尔玛的病没有什么关联。我女儿的病,和那个与我女儿同名者的病,可卡因的副作用,我那个在埃及旅行的患者的不适,对妻子的关心,我兄长的情况,以及M博士,我自身的病痛,对那个在梦中并未出现的患化脓性鼻炎的朋友的忧虑,当我把这些事情放在一起考虑时,它们似乎显示出:“关心自己也关心别人的健康——这个做医生的职业感。”当奥托告知我伊尔玛的病情时我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而梦中起了作用的这一组思想促使我把这些稍纵即逝的思想转化成反驳性的语词。好像奥托在对我说“你做医生不够尽职,你缺乏医德;你没有做完你应做的事。”而我那组思想就替我表示不同的意见,这样就提供了证据说明我是有高度医德的,我对我的朋友、我的病人的健康是十分关心的。这个材料还有一个支持奥托对我的指责而不为我开脱的很值得我们注意的事实,即如有人所说,这些材料是不偏不倚的;但无论如何,在隐含于梦中的广泛思想与我在伊尔玛的病痛问题上是无辜的这一期望之间,毫无疑问有着一定的联系。
我不想佯称我已揭示了此梦的全部含义,也不能说我的释梦是无懈可击的。我还可以花再多的时间去发现更多的信息,并讨论它所提出的新的问题。我也知道该从何处去寻找新的思路,但是,考虑到我每一个梦的种种情况,我不打算再继续这种解释工作。如果有人说我言犹未尽,我可以劝他做比我更为坦诚的实验。现在我对我自己取得的新认识感到满意。如果我们以这种方法来解释梦,我们会发现,梦真的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如某些权威所说只是心灵散乱无序活动的表现。当我们的解释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们认识到: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
(第三章)梦是愿望的满足
当我们穿过崎岖小径之后,我们眼前突然展现一片高地,这里道路向不同方向延伸,美景尽收眼底。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考虑一下我们该选择哪条路。我们的处境正是如此。现在已做了一个梦的解释。我们觉得面对一个突然的发现而眼前一片光明。梦并不是外力作用于乐器所发出的毫无规律的声响,而是音乐家所弹奏出的声音。[参照第78页]它们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它们也不是荒谬的;它们也不意味着我们一部分观念处于休眠而另一部分却醒着。相反,它们是完全有效的精神现象——愿望的满足。它们可以嵌入可认识的清醒心理活动中去。它们是由十分复杂的精神活动所构成。
但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感到兴奋就又遇到了一连串的问题。如我们从解释梦中得知,如果一个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那么表达满足的突出而又令人困惑不解的形式的来源又是什么呢?它们在变成在我们醒来后仍记起的梦之前都经过了怎样的变化?形成梦的材料的来源又是什么?梦念中所观察到的一些特点的来源又是什么?例如,它们可以互相矛盾的特点等等(参见前面刚提到的水壶的例子)。梦是否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新的心理过程的内容?它的内容是否可以纠正我们白天所思考的内容?
我建议我们暂时把这些问题放在一边,继续追寻一条特殊的路。我们知道,梦表达了一种愿望的满足。我们首先关心的问题是,这是梦的一种普遍特征,还仅仅是我们刚刚分析过的那个梦的特征(即伊尔玛的注射一梦)?因为,尽管我们打算证明每一个梦都有一种意义或精神价值,但也不存在每个梦都具有相同意义的可能性,另一个梦可能是恐怖的实现,还可能有些梦的内容只是沉思,也有的只是对记忆的复现。除此以外我们是否还能找到一个表达愿望的梦?或者说所有的梦都是表达愿望的呢?
要证明梦常常是不加伪装地表示一种愿望的满足并不困难,但梦的语言长期不能被人理解倒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例如,我常常做一个梦,就好像一种实验一样。如果我晚上吃了鳀鱼、橄榄或其他很咸的食物,在夜里我就会渴醒,但醒前往往有一个梦,而且内容相似:即我在喝水。我梦见我在开怀畅饮,那水的滋味甘甜无比如清泉一般。当我醒来时我将真的要喝点水。这种关于干渴的梦是我在醒来之后意识到的。口渴便产生了要喝水的愿望,而梦却把这一愿望表现为得到满足了的。在这个过程中,它是在执行一种功能——这种功能是不难勘察的。我睡觉比较沉,不易因一些身体的需要而醒来。如果我能在梦中梦到我在喝水解了渴,那么我一般是不会醒来真的去喝水了。这个梦是一种方便的梦。梦代替了真实行动,在生活中也有这种情况。遗憾的是,我饮水解渴需要的满足,不像我对我朋友奥托和M博士所进行的报复所得到的满足那么令人愉快。但两个梦的意向都是相同的。不久前我的这个梦又有了一些变化。我在睡前就感到渴,于是喝了放在床边桌上的一杯水。几个小时后,在夜里我又一阵口渴,结果给我带来了麻烦,我不得不起来到我妻子床边的桌子上去取水杯,于是我又做了一个与情景十分适合的梦。我妻子把花瓶里的水给我喝,那花瓶其实是我去意大利旅行时带回来的伊特拉斯坎人的骨灰瓮,后来又把它送给别人了。但瓮里的水很咸(因为瓮里有骨灰),这时我醒了。我们可以注意到,梦中一切安排起来都是那么便当。因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满足愿望,而且全是以“我”为中心。贪图舒适和方便与为别人着想真的是水火不相容的。梦中出现骨灰瓮可能是另一种愿望的满足。我对那个骨灰瓮不再归我所有而感到遗憾,就像那杯在妻子床边的水我却够不到一样。那装满骨灰的瓮还有那嘴里的咸味越来越重,这肯定会使我醒来。
像这样方便的梦在我青年时期是经常做的。我记得我那时工作至深夜已成习惯,早晨不易早起,我常常梦见我已起床,站在洗脸架旁,可过了一会儿我会发现原来我仍在床上,还在睡觉。我有一个年轻的医学同事,他也有这种早晨睡懒觉的习惯。他曾讲过一个十分有趣而且很有条理的这类梦。他住在医院附近一个公寓里,要女房东每天早晨一定叫醒他,以免上班迟到,可女房东发现这件事做起来可真不容易。一天早晨,他觉得睡得很甜,这时女房东叫他起床:“佩比,快醒醒,该去医院了。”这时他正在做梦,他发现他住了院,病床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佩比,医科学生,22岁。”这时他顺口答道:“我已经住进医院了,还用上什么医院?”说着又翻身睡了过去。这样,他就承认了他做梦的动机。
还有一个梦例,也是实际睡眠中的刺激产生了作用。我有一个女患者,她不得不做一次下颚部位的手术,手术不太成功。医生叫她在下颚的一侧戴上一个冷敷器,而且日夜都不得取下。可是每当睡觉时她就把它扔到一边。一天她又这样做了,医生叫我狠狠说她一顿。“这回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她回答说,“这是因为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我坐在剧院的包厢里,看剧正看得来劲。但是住在私人疗养院的卡尔·迈尔先生却抱怨他的下巴痛得厉害。我想,既然我的下巴不痛,又何必戴这玩意儿!于是我就把它扯下来扔了。”这位可怜人的梦正体现了人们在不愉快的场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该说我能想出一些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来。”这个梦正是描绘了一个更令人愉快的事情。而她疼痛转嫁给了那个叫卡尔·迈尔的人,只是她当时能想起的一位她所熟悉的年轻人。
梦是愿望满足这种情况,在我所收集的其他正常人的梦中,也是同样常见的现象。我的一位知道我这一理论的朋友也把它告诉了他的妻子,一天他对我说:“我妻子叫我告诉你,她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来了月经。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确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一个已婚的年轻妇女梦见她来月经意味着她希望来月经。我完全可以相信她希望在担负起做母亲的责任之前能有再长一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这就是在明白地宣布她已经怀孕了。还有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他妻子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的内衣前襟上有奶渍。这也是说明她怀孕了,但不是第一胎,这位年轻的母亲希望第二个孩子能比第一个孩子有更多的奶吃。
一位年轻妇女因为护理一个患传染病的孩子一连几个星期没有参加社交活动。孩子康复之后,她做了一个梦。她参加了一次晚会,在那里她遇见了阿尔冯斯·都德、保罗·布尔热以及马尔赛·普雷沃斯特;他们对她都很友善,而且十分开心。这些作家都很像他们的肖像,只有马尔赛·普雷沃斯特,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画像;而且他有点像……前天来病房消毒的防疫官员,这是她多天来见到的第一位来访者。因此,这个梦可以翻译为:“现在该是停止长期护理工作来进行一些娱乐的时候了。”
这些例子足以表明,作为愿望满足或在表面就不加伪装地表示一定意义的梦在各种不同情况下是十分常见的。它们都是一些短小而简单的梦,这与混乱纷繁的梦形成一种对比,引起学者权威注意的主要是后一种梦。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先在简单的梦上短暂停留一会儿。我们希望找到那些儿童所做的、形式上非常简单的梦,毫无疑问,他们的精神活动要比成年人简单。正如研究低等动物的结构或发展有助于理解高等动物一样,儿童心理学的研究也一定有助于对成人心理学的理解。但至今还很少有人利用儿童心理学来达到这一目的。
幼儿的梦常常是纯粹的愿望满足,但在这种情况下,与成年人的梦相比又显得没有多大意思。它们提不出任何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在证明梦的基本性质即梦是愿望满足这一点上,却又是有特殊重要的意义。我曾从我自己孩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这类梦的材料。
我必须感谢1896年夏天我们去一个可爱的乡村赫尔斯泰特的旅行,在那里我得到两个梦,其中一个是我女儿做的,她当时8岁半,另一个则是我儿子做的,他当时5岁零3个月。但事先我得说一下,我们原来在奥西附近的山里度夏,从那儿我们可以在晴天看到达奇斯坦山的秀丽景色。山上的西蒙尼小屋可以用望远镜看到。孩子们常常这样用望远镜来看它(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看清楚没有)。在出发旅行之前我曾告诉孩子,赫尔斯泰特就在达奇斯坦山的山脚下。他们十分兴奋地期待着这一天。我们从赫尔斯泰特爬上埃契恩塔尔山,一路上不断变化的景色使孩子们十分高兴。但是不久,5岁的儿子有些不耐烦了,每看到一座山他就问这是不是达奇斯坦山,而我每次都得说:“不,这只是它下面的一座小山。”这样,几次以后,他就再也不做声了,甚至干脆拒绝同我们一起去一个陡坡上看瀑布。我想他一定是累了。但第二天一早他就满脸高兴地跑来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到了西蒙尼小屋。”我这时明白了。当我们谈论达奇斯坦山的时候,他期待着在我们去赫尔斯泰特旅行中爬山时能离得小屋近一些,他们在用望远镜看它时曾谈论过许多关于小屋的事。所以当我们用小山、瀑布等东西去搪塞他时,他感到很失望,所以显得无精打采。而这个梦就成了一种补偿。我想知道一些这个梦的细节,但其内容都十分空洞:“你得爬6个小时的山路。”——这全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这次旅行也激起了8岁半的女儿的一些愿望,这些愿望也只能靠梦来实现。那次我们也带了邻居的一个12岁的儿子一起去赫尔斯泰特。这个男孩已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小伙子,对小姑娘已有吸引力。第二天一早,她告诉我说:“真是有趣!我做了个梦,梦见埃米尔成了我们家的人,也管你们叫‘爸爸’,‘妈妈’,像男孩子一样同我们睡在一个大屋子里。后来妈妈进来扔了一大把巧克力糖在我们床下,糖上包着蓝色和绿色的纸。”她的弟兄们当然没有释梦能力的遗传,所以自然跟着那些权威们的观点说,这都是胡说。但这个女孩自己至少对梦的一部分做了辩护,而且从神经症理论来看,可以知道是为那一部分的辩护。“当然,埃米尔是我家人这一点是胡说,但是巧克力糖的事儿可不是胡说。”也正是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时她的妈妈做了解释。在从车站回家的途中,孩子们在一个自动售货机前停下了,他们已习惯于从机器里买出那种类型的巧克力,包着光闪闪的锡纸。所以,这次他们也希望买一些,但是他们的母亲却认为今天他们的愿望都已满足了,还是留下来一个到梦中去满足吧。我本人却没有注意这件事情。但是对被我女儿没有说出的那部分梦我却是明白了,我本人曾听到那个举止端庄的男孩告诉他们俩,要等等爸爸妈妈跟上来再走。这个小女儿就把这种临时性的亲属关系当成了永久性的关系了。对于她的情感来说,尚不足以勾画出超越梦中那种兄弟关系的任何其他形式的关系。但对于为什么会把巧克力糖扔在床下,如果我不问她,我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的一位朋友也曾向我报告了一个与我儿子十分相似的梦。梦者是一个8岁的小女孩。她的父亲带着几个孩子步行去维也纳附近的多恩巴赫山区看洛雷尔小屋。但因动身太晚只得中途返回,但答应孩子下一次一定补上,以不致使他们太失望。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他们看到一个标明去哈密奥的路标,孩子们提出去那里也行;但父亲还是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并也许诺下次再说。第二天一早,这个8岁的女孩十分满意地对父亲说:“爸爸,昨天夜里我梦见你和我们一块儿去了洛雷尔小屋和哈密奥。”她已急不可待地事先完成了她父亲的许诺。
还有一个这样直截了当的梦,那是我另外一个女儿被奥西的美丽风景所唤起的梦。那时她才3岁零3个月。她第一次穿越奥西湖,但在湖上的时间太短了,所以下船时她不肯下去,而且哭得挺伤心。第二天她说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又去了湖上。但愿她于梦中在湖上待的时间更长一些。
我8岁的大儿子已经能把幻想在梦中变成现实:他梦见他同阿喀琉斯同乘一辆双轮战车,为他们驾车。原来是前一天他的姐姐送他一本《希腊神话》,他读完之后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