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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纠结(6)

王彪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地说道:“自从韩先生入狱后,军统的人每天都要对他严刑拷问,想让他说出剩余地下党的名字,但韩先生宁死不屈,坐‘老虎凳’把腿弄折了,两手的指甲被竹签子插没了,辣椒水把嗓子整哑了。只要能用的刑具,全上了,没用!政府,说句心里话,我王彪当了十几年的狱警,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可从没见过像韩先生和同他一起抓进来的共产党,真爷们!后来军统的人想了法子,硬的不行,他们来软的。他们让我假装同情韩先生,接近他,企图通过这种法子赢得韩先生的信任,从中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这种方法在很多共产党身上都用过,有点效果,因为他们知道,将情报传递给外面的同志,唯一的途径就是感化狱警。”

“有用吗?”我问。

王彪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韩先生是什么人?非同一般的高人,哪里会吃我这套?不过,他一直把我当成朋友看待,没事儿和我聊天,讲一些大道理给我听。我因为吸食大烟,军统的人用烟泡控制我,没顾着听。现在想起后悔啊!韩先生临刑前一天夜里,雨下得很大,他被带出去审问,军统的人说让他见一位老朋友。韩先生回来时,人完全变了,他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个劲儿地用头撞墙,哭着骂着,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我当时被惊呆了。突然,韩先生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一首诗,然后他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就这些?除了这首诗外,还有什么,你再仔细想想,看漏掉了什么没有?”我问。

“哦!对了,韩先生在这首诗句旁边,还题了几个字,可不是汉字。”

“不是汉字?那会是什么字?你把这几个字画给我看看。”

“行!”王彪接过我递来的纸笔,想了想,在纸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类似日文的符号,“就这么多了,可能少一笔或多一笔,我记不清。”

临走时,我对王彪说:“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王彪躬身行礼:“谢谢政府宽大,我一定重新做人!谢谢……”

我回到康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我向古处长汇报了调查的情况,然后将那张画有字符的纸递给他,说:“这是王彪凭借记忆绘制的,我看有点像日文。”

古处长看了看符号,说:“韩群修同志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早年东渡日本留学,毕业于早稻田大学。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要说这是日文,可……又不像,到底写的是什么呢?表达什么意思呢?”

“王彪说韩群修是见了他熟悉的老朋友,才写出这段文字的。难道这位老朋友就是出卖他的叛徒?”

“他一定想通过这几个符号和这首诗,告诉我们一个重要的信息,可惜县城监狱解放初被炸毁了。这样,我找精通外文和密码的同志,让他们看看是否能解开这几个字符的秘密。你从这段诗句入手,好好分析里面的涵义,我听肖克说,你对中国历史特别是明清史有一定研究。”

“略知皮毛罢了,我怕自己无法胜任。”我红着脸回答道。

“哈哈哈!”古处长笑着说,“你也别谦虚,这是叫你破案子,又不是叫你去大学讲历史,对自己的能力要有信心。”

这时,李东海闯了进来,兴奋地说:“古处长,韩福祥回来了,还带着王茂林!”

古处长听了一惊,他问:“什么?韩福祥找到王茂林了?他们人呢?”

李东海说:“他们两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韩福祥的较轻,县医院的医生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现在正在楼下接受政委的询问。王茂林伤得很重,危在旦夕,正在县医院抢救。听说韩福祥这次逃跑就是为了找王茂林。”

我心中一阵暗喜,看来韩福祥那次逃跑,真的是为了找到王茂林。

古处长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好!找到王茂林,这案子就快水落石出了!东海,告诉胡铁柱,叫他带一个班的战士日夜守在王茂林病房外,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去!”古处长还是不放心,转头对我说,“雪峰,辛苦你一下,你同凌舒雅到病房里守着王茂林,直到他醒来为止!”

王茂林浑身裹着绷带,躺在县医院的病房中,昏迷不醒。

负责替他疗伤的医生告诉我:“他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不是被狗撕咬的,就是被狗抓扯的,有几处连皮带肉被咬掉了,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看了都让人胆战心惊。”

我听了一惊:“什么?被狗咬的?”

医生说:“对啊!我听送他来的一位姓黄的同志说,咬伤王茂林的狗不是一般的野狗,而是训练有素的狼犬,他好像对训狗很有研究。”

“黄斌?他是我们局里的警犬训导员。”凌舒雅说。

“难怪!我替王茂林清洗伤口时,黄同志就发现他脸部、上身、四肢和臀部的伤口,深浅不一,牙痕排列顺序也不一样,被抓伤的伤口同样如此。黄同志说,王茂林至少受到四只狼犬攻击,每只狼犬攻击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有的专门攻击头部,有的专门攻击手或者脚,有的则是撕咬背部,仿佛这都是预先排演好的。他还说,在幕后指使狼犬的人一定是个懂得军犬训练的人。”

听了这话,我不由得想起朱武被疯狗咬伤,感染狂犬病的事儿,难道这也是有人操纵的?朱武和王茂林被狗所伤,若是同一人所为?这人又是谁呢?

我问:“大夫,他有生命危险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说:“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若不是你们那位民警同志及时赶到,用枪驱散了狼犬,他早就被咬死了。他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我们替他注射了盘尼西林,正在组织医院的职工献血,他需要大量的血浆。至于能不能醒来,难说!”

这时,医院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推开门向外一看,走廊尽头献血的窗口前,刘惠英同负责抽血的医生争执着什么。

刘惠英挽着衣袖,露出胳膊,气呼呼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献血?难道我的血型不符合要求吗?他是AB型,我同样也是。”

抽血的医生无奈地说:“你的血型的确符合,但上级有规定,所以……”

“规定?今晚是我值班,医院里送来一个急救的病人。”刘惠英指着王茂林的病房说,“你们不让我参加急救,当时我问,回答也是上级规定。公安局有同志受了伤,需要派出医疗组,你们也不让我参加,回答还是上级规定。

现在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我的血型正好同他吻合,你们依旧不让我参加,什么上级规定?哪个上级的破规矩?”

听了刘惠英的话,我这才明白,因为刘正父子的问题还没有澄清,刘惠英也受到了牵连,凡是与此案有关的一切医疗活动,她都被禁止参加。到目前为止,她并不知道韩福祥逃跑又回来了,也不知道自己献血的病人是王茂林,更不知道医疗组是去给韩福祥疗伤的。

“动手啊!抽血!快!别磨蹭了!”刘惠英催促抽血的医生。

“惠英,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什么?为难你们?难道我的血不是人血?我家里出了事儿,爸爸和哥哥接受调查,未必我有问题,我的血也有问题?”

刘惠英显得情绪激昂,她一回身将身旁一个护士手中的药盘撞翻,药瓶、针管、药片洒落一地,落地的药盘发出刺耳的脆响。

负责的医生走过来对刘惠英说:“行了!行了!这里已经够乱了,你能不能安静点,病人还要休息呢。真是的!”

这时,刘惠英变得有些窘迫,她求援似的放眼四望。

我的目光正好与她相撞,“雪峰哥!”刘惠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声叫我。

“没事儿!”

我走过来拍拍刘惠英的肩头,拉着她一道捡着地上洒落的药片,清理了摔碎的药瓶和针管。起身后,我说:“惠英,快回家陪陪你妈,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刘惠英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儿地死死盯着我。见我有意地回避,她仿佛生气似的,扭头就走。

“惠英,等等!”我一把拉住刘惠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说:“你的手被玻璃划破了,抹上这种药,消炎止疼。保加利亚的新药!”

刘惠英一愣,下意识地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看了她一眼,刘惠英眼圈一红,嘴唇打着哆嗦,忽然把头就靠在了我的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道:

“雪峰哥,我还以为你同他们一样,不理我了……我很疼……真的很疼!”

我拍着刘惠英的肩头安慰道:“谁说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这时,凌舒雅倚靠在病房门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连忙招呼凌舒雅:“来照顾惠英妹子,替她抹上药,防止感染!”

凌舒雅用奇怪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把肩膀上的刘惠英转给她,和负责的大夫交代了几句,转身走入王茂林的病房中。关门的那一刹那间,我看见刘惠英泪眼婆娑地和凌舒雅互相看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而我的肩头,已被刘惠英哭湿了一片。

临近子夜,病房里没有一点声响。

我与凌舒雅坐在王茂林两旁,大家都保持着沉默。我低头望着地,感觉凌舒雅一直在盯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慢慢地,当灯光黯淡下来时,我寻机抬起了头,这时,凌舒雅猛地将自己的头扭到一边,脸涨得通红。我们俩之间仿佛不仅仅隔着一个王茂林,好似有一堵厚厚的,看不见的墙,这一夜,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我听见病床上有轻微的呻吟声,抬头一望,王茂林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凌舒雅跑到病房外,对值班的医生说:“病人醒了!醒了……”

王茂林望着我,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三个字:“他……杀……我……”

我问:“他是谁?”

王茂林说:“郭……景……春……”

王茂林说:“……郭景春的代号叫‘二郎神’,他的上级叫‘风神’。”四条龇牙咧嘴的狼犬从角落中冲了出来。吴半城躬身对刘正说:“刘先生,我愿意率部缴械投降,请求人民政府宽大处理!”

我明白,自己的一句话伤害了她纯真的心。警卫排的战士忙碌地擦洗武器。

几天后,王茂林答应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古处长和李闵强亲自主持询问,由我担任记录员。

古处长问:“王茂林,这是你的真名?”

王茂林点了点头:“是的,我没有代号,我只是‘忠义救国会’的成员。”

古处长说:“军统的外围组织?”

王茂林说:“对!‘忠义救国会’没有固定的办事机构和专职人员,它主要吸收各地帮会的骨干分子和下层社会人士,每月给他们发放经费,听命于上线的指挥。我和‘百里香’的老板王顺之都是这个机构的成员。”

“王茂林,你说有人要杀你?这人是谁?”

“他叫郭景春,是军统潜伏在大陆的特工。郭景春是安徽宿州人,那是马戏之乡,从明末清初就有人开始耍猴驯马,到了清末已经具有相当规模。

郭景春曾给我提过,他是个孤儿,自幼被马戏团收养,学了一手训练动物的绝技,曾在上海‘大世界’游乐场表演过。淞沪会战后,郭景春随同戏班子到了重庆,后来就被军统吸收了。他是军统的训犬高手,毕业于国民党宪兵学校重庆警犬分校。郭景春是我的上线,这次袭击我的狗就是他训练的狼犬,他还用猕猴给陈子白送枪,朱武被疯狗咬伤也是郭景春的主意。”

“用猕猴给陈子白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