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诙谐操作过程中没有这些障碍,就会出现一种我们现在正在研究的现象:诙谐产生的快乐在第三者身上要比在诙谐创作者身上更为明显。我们必须满足于说更明显,关于这一问题,我们往往会问,听者所获得的快乐是否并不比诙谐创造者所获得的快乐更“强烈”,这自然是因为迄今为止,我们缺乏测量和比较手段。但我们还发现,通常在第一个人以一种紧张严肃的神态讲完诙谐之后,听者常用哗然大笑来证明他的快乐。倘若我重复一个我曾听到过的诙谐,要是我不想破坏其效果的话,我就得在行为举止方面跟原来说诙谐话的人一模一样,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够从因诙谐而笑这个因素中给建构诙谐的心理过程下一个结论。
现在我们不可能把所有已经提出过和发表过的关于笑的性质的文章都考虑进来。这很可能是由于李博(Ribot)的一位学生迪加(Dogas)在为其《笑的心理学》(1902,第1页)一书作序时说的一段话,而使我们不敢这样去做。他写道:“Il n’est pas de fait plus banal et plus etudie que le rire;il n’en est pas qui ait eu le don d’exciter davantage la curiosite du vulgaire et celle des philosophes;il n’en est pas sur lequel on ait receuilli plus d’observations et bati plus de theories,et avec cela il n’en est pas qui demeure plus inexpique.On serait tente de dire avec les sceptiques qu’il faut être content de rire et de ne pas chercher a savoir pourquoi on rit,d’autant que peut—être la reflexion tue le rire,et qu’il serait alors contra dictoire qu’elle en decouvrt les causes.”
另一方面,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种与我们的思想路线绝妙一致的笑的机制的观点。我记得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在他的《笑的生理学》(1860)一文中曾试图对此观点加以解释。据斯宾塞说,笑是一种心理兴奋的释放现象,同时也是这种兴奋的心理运用突然遇到一种障碍的证明。他用下面的话来描述以笑告终的心理状态。“只有当意识不知不觉由大事转向小事时——只有还存在着我们称之为下降的不协调时——人们才会自然而然地发笑。”
从某种极其类似的意义上讲,法国作家们(比如,迪加)把笑说成是一种“放松”,即一种紧张感松弛的现象。所以,在我看来,培因(Bain,1865,第250页)提出的那个准则——“笑是紧张感的一种解除”——比某些权威们的观点更接近于斯宾塞的观点。
然而,我们觉得有必要修正斯宾塞的这种观点,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给其观点中的某些思想下一个更为确切的定义,同时也是为了改变它们。我们应该说,如果先前为特殊精神道路的贯注所运用的那些心理能量的配额变得毫无用处,以致于它可以自由地释放时,笑才会出现。我们都知道,做出这种假设会招致什么样的“憎恶的面孔”;但为了捍卫自己,我们将冒险引用李普斯的专著《滑稽与幽默》(1898,第71页)中的一句很贴切的话,从该书中我们可以得到除滑稽和幽默以外的许多问题的启示。他说:“最后,特殊的心理学问题总是不偏不倚地引导我们深入到心理学中去,因此,从根本上说,人们不能孤立地处理任何心理学问题。”自从我开始从哲学的角度对心理病理学中的事实加以整理时起,就已习惯于使用“心理能量”、“释放”这些术语,以及把心理能量当做一种数量来处理。在《释梦》(1900a)里,我曾试图(和李普斯一样)证实“心理上真正有效的”(really psychically elective)东西本身就是潜意识的心理过程,而不是意识的内容。只有当我谈到“心理途径的贯注”(“cathexis of psychical paths”)时,我似乎才开始背离李普斯所通常使用的那些类比。我的经验是,心理能量可以沿着某些联想途径进行移置,以及心理过程的种种痕迹不仅是坚不可摧的,而且还是持久的,这些经验实际上已经向我暗示,我可以采用某种类似的方法来描绘那些未知的东西。为了避免产生误解,我必须再补充一点,我现在并不是想公开声明,细胞和神经纤维或者目前已有了自己地位的神经系统就是这些心理途径,即使这些途径可以用至今仍无法说明的某种方式以神经系统的有机元素来表示。
因此,根据我们的假设,在笑的过程中,仍然存在着允许迄今为止用于贯注的心理能量自由释放的种种条件。但是,由于笑——的确,不是所有的笑,但诙谐的笑却是肯定的——是一种快乐的象征,所以我们倾向于把这种快乐与先前所存在着的贯注的解除联系起来。如果我们发现诙谐的听者发笑,而诙谐的创造者却不能发笑,这就一定表明,在听者身上,贯注消耗皆已解除和释放;而在诙谐建构过程中,无论是解除还是可能的释放都存在着种种障碍。人们只能通过强调这个事实,即听者只用了极少的消耗就使自己获得了诙谐快乐,才能更恰当地描述听者,亦即诙谐的第三者的心理过程。人们或许会说,该诙谐是别人赠送给他的。他所听到的诙谐的词语必定会使他产生一种想法或一连串的思想,而巨大的内部抑制却反对他建构这种想法或这一连串思想。为了使该想法或思想能够像第一个人身上那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他可能已经做过了一番努力;或者说这样做时,他可能已经至少使用了与这种想法的抑制(inhibition)、压制(suppression)抑或压抑(repression)的力量相一致的精神消耗。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节省了许多心理消耗。根据我们前面的讨论,我们应当说他的快乐与他的节省相称。对笑的机制的深入了解导致我们更想说:由于依靠听觉而提出了那种被禁止的观点,故用于抑制的贯注能量(cathectic energy)现在突然变得多余,并得到了解除,因此,现在它很乐意被笑释放出来。从本质上讲,以上两种论述殊途同归,因为被节省的消耗恰好与现在多余的抑制相对应。但是,后一种论述更富于启发性,因为它准许我们说,诙谐的听者是用通过抑制贯注的解除而变得自由的有限的心理能量来发笑的。我们可以说,他用笑消耗掉了这些心理能量。
假如制造诙谐的那个人不能发笑,正如在我们刚才说过的那样,这就表明,在诙谐创造者身上发生的东西与在第三者身上发生的东西是有差异的,而这种差异要么在于解除抑制贯注,要么在于释放抑制贯注的这种可能性上。但是,就像我们马上会看到的那样,这两种情况的前一种与目前所谈的情况不符。第一个人身上的抑制的能量贯注必须解除,否则,诙谐就不会产生,因为诙谐的形成正是为了克服那种阻力。同时,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感受到这种诙谐快乐,事实上,我们只能在抑制解除时才能得到这种快乐。此外还有第二种情况,亦即,尽管第一个人感到了快乐,但他还不能发笑,因为释放的可能性被扰乱了。释放可能性的这种阻碍是产生笑的一个必要前提,它能从马上就可以适用于某个其他的内在心理应用的、被释放了的贯注的心理能量中产生。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可能性,这的确是个好现象;而且我们也会马上对它产生兴趣。但在诙谐的第一个人身上,还存在着另一个导致同样结果的条件。极有可能的是,尽管解除了的能量贯注抑制,但能够被展现出来的能量还是不能被释放出来。在诙谐的第一个人身上,诙谐工作实际上是以一种必须与某种限量的新的心理消耗相对应的方式进行的。这样,第一个人自己就产生了一种解除抑制的力量,同时这种力量无疑会给他带来极大的乐趣;甚至在倾向性诙谐中,这也会引起相当大的快乐,因为诙谐工作本身获得的前期快乐又会进一步解除抑制;但是诙谐工作的消耗却被从来自于抑制的解除所得到的快乐中扣除掉了——这种消耗与诙谐的听者所避免的消耗是一模一样的。我刚才说过的话,可由下述观察事实加以证实:一旦要求第三者把消耗花在与诙谐有联系的智力工作上,那么即使在他身上,该诙谐也会丧失令人发笑的这种作用。诙谐的隐喻必须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省略掉的东西也必须很容易就能补上。一旦有意识的智力兴趣苏醒过来,该诙谐的作用就不可能产生。这就是诙谐和谜语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别。总的来看,诙谐工作期间的心理丛(psychical constellation)可能对已获得的能量的自由释放不利。然而,我们现在还不能更深刻地理解这一点;我们已经能够更成功地阐明我们的问题的一个方面——即第三者何以发笑成功,但并不能说明另一个方面——即为什么第一个人不发笑。
然而,假若我们执意接受关于笑的决定因素以及在第三者身上产生的心理过程这些观点,那么我们就可以对我们业已掌握、但尚未理解的许多独特性做出令人满意的解释。倘若要将第三者身上的能够释放的贯注的心理能量释放出来,使之成为起促进作用的东西,那么还有几个必须满足抑或值得拥有的条件:(1)必须保证第三者确确实实在做这种贯注的心理消耗。(2)当贯注的心理消耗获得自由时,有必要防止它去发现某个其他的心理应用,而不去为动作的释放出力。(3)如果第三者身上打算被解放出来的贯注事先得到了加强,并且提高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这必然是这种能量获得自由的一个有利条件。诙谐工作的某些特殊方法通常都是为这些目的服务的,而且我们可以把这些特殊方法作为次要的或辅助的技巧归到一起:
A.这些条件中的第一个条件,阐明了作为诙谐听者的第三者必须具备的资格之一,就是要具备诙谐工作在第一人身上已经克服掉的那种相同的内部抑制,他必须与第一个人保持心理状态上的和谐一致。对猥亵语很敏感的人不可能从妙趣横生的裸露诙谐中得到任何乐趣。那些以侮辱别人而恣意取乐的没有教养的人也不会理解N先生的攻击。所以,每个诙谐都要求有自己的听众,为同一个诙谐而纵声大笑,正好说明这些人在心理上是绝对一致的。实际上,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更准确地猜测出第三者身上发生的事情这个地步了。通常,第三者必须在自己身上建立起那种第一个人的诙谐已经克服了的同样的抑制,以便他一听到这个诙谐,这种抑制的准备状态就会强迫或自动地觉醒过来。我必须把它看做是一种与军事动员相类似的真正消耗。而且就在同一时刻,它就被确认为多余的或过迟的,因此,它常常还在萌生状态时(in statu nascendi)就被笑释放出来了。
B.使自由释放成为可能的第二个条件——阻止被释放的能量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使用——似乎比第一个条件要重要得多。当诙谐中所表达的那些思想使听者产生种种非常激动人心的想法时,此条件从理论上解释了诙谐作用的这种不确定性。在这种情况下,诙谐的目的与控制听者的那个思维领域是相符还是相悖,这个问题,将决定他是否仍注意诙谐的过程。然而,具有更大理论意义的是一组辅助诙谐技巧。它们的目的显然是想把听者的注意力从诙谐过程中引开,以便使该过程可以自动地向前发展。我之所以慎重地使用“自动地”这个词,而不是“无意识地”,是因为对后者的描述很可能把我们引入歧途。这只不过是一个在人们听到诙谐时,阻止日益增长的注意贯注(cathexis of attention),使之不去注意心理过程的问题,而且通过使用这些辅助技巧,我们就可以正确地设想,正是注意贯注在监督和重新使用被释放的贯注的心理能量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