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逝——冥贪
27682800000013

第13章 逝 I 冥贪 血色月夜

逝I冥贪第三卷第三章血色月夜

未知归属地B区理发师之店

简单的“理发”两字就这样挂在门头,并不算大的门面,最多只有二十平方米,而内部装束也是更为简单,除了一张被固定的椅子,仅有的几张木质椅子被零散的摆着。

原本应是雅白的墙面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斑驳,些许的斑点伴着几道长长的印记似乎在诉说着这里的苍老,墙面上还有几点泛黄的印记,不知是因为什么,那泛黄中夹杂着一道道裂纹,那样子,像极了被击打过而发裂的大理石。墙顶的角落里,蛛网密布,几只蜘蛛在蛛网上窃窃私语,那样子像是在打量着叶尽尘,贾天昊和陈杰这三个访客。

正对着店门的窗户是半开着,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股凉风吹来,猛然间竟会有几分寒意。屋后,那棵有些年份的桃树的那抹绿儿,绕过窗,向屋内探着头,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可以向内入侵的下一个占据地点。而窗台下,老式蜂窝煤煤炉上正在烧着一壶热水,不断往上升腾的热气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盾墙,稳稳地将那绿挡在了窗外,也彻底打消了那抹绿儿继续扩张的念头。

煤炉的右边,木质箱子被整齐的摆在了角落,而箱子中所装载的正是蜂窝煤,大致数数有五六箱。而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不少散落黑色的颗粒,那些黑色颗粒正是从箱子里的蜂窝煤上掉落的,那原本应是雅白的墙角也因着些细小颗粒而早就沾染上了那蜂窝煤的黑色,黑色也早就覆盖了那些白,而那低韵的黑由下往上慢慢淡了下来,但那样子似乎还有向上继续蔓延的趋势。

而在煤炉的左边,老式的台盆被静静地安放着,台盆上方,铁制的水桶默默地漂浮着。一根软管正与铁桶相连着,而软管的末端,并不算大的花洒正在向下滴着水。滴水的速度很慢,细流缓缓的在花洒上聚集,慢慢地汇在一起,慢慢地,一颗水滴成型了,硕大的水滴开始有了向下掉落的趋势,晃晃悠悠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掉落,但那末端的水分子似乎不愿意离开花洒,仍在努力地紧紧地抱着花洒,终于,重力发力逐渐增加了,最终完全无视了末端水分子的努力,水滴滴落下来了。

“嘀嗒。”水滴滴在了台盆中央,溅射而出的小水珠在空中飞翔了一会便不见了踪迹,而水滴的主体顺着内壁向下流去,最后到了排水口也消失了。

也正是这声响,让原本有些过份安静的店面有了些许生气。

“你确定这是理发店?为什么人这么少?顾客没有也就算了,为什么店主也不在,甚至连一面镜子都没有。”陈杰看着这近乎于是破败的店面,十分不确定。理发店连镜子都没有,又怎么算是理发店?

“当然是。”叶尽尘指了指店面中最惹眼的那个椅子,“没看到那个理发椅啊,那可是有了不少年份的东西。再说谁说开店店主就一定要时刻都在,没顾客怎么了,没顾客就不能开店了,再说我们不就是顾客么?”

顺着叶尽尘所指,那个理发椅静静地坐在地上,虽然贾天昊一进门就看到了,但他真的不确定这个叶尽尘口中的有些年份的东西是理发椅。

老式理发椅三个人都是见过的,那等同于是传统理发业的象征,在以前是随处可见的,而现在也应该只有在些许老店面才有那种东西了。老式理发椅是由生铁铸成的,沉稳厚重,看上去就十分安稳,但又略显笨重。客人坐在上面,会有一种舒心的感觉,会觉得很舒适。而面前这个已是锈迹斑斑,虽是模样大致没什么变化,但相比于一般的理发椅,面前这个的有些部件明显是被改造过的,就连最简单的用来调节的摇杆在这个理发椅上竟没有看到。如果说一般的理发椅看上去是一个带着不少机关的仪器,那么眼前这个理发椅看上去就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椅子了。

这,也是贾天昊不能确定它是理发椅,不能确定这里是理发店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要知道,一般的理发椅都是通过那个调节杆调节的,而且椅子本身是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坐在上面的人也可以随时从各个方向通过镜子观察到自己的头发,并且,它可以满足刮胡子,理发等各种的需求,灵活无比;而面前这个,更像是一个笨重的铁制椅子,除了看上去有点像是理发椅,别的真的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会是一张标准的,存在了很久的理发椅。

“理发?”就当贾天昊准备上前仔细看看时,从三人背后传出了声音。

“理发师,你能不能别这样神出鬼没的?”叶尽尘连头都没有回,语气里也完全没有任何惊讶。倒是贾天昊和陈杰被吓到了。

转身看着刚刚出声的理发师,不断被他打量的同时,也在不断的打量他。

笑弥勒,这是陈杰转身后的第一感觉。

脸上有些许皱纹,嘴上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一双眼睛并不是很大,有些迷离的眼神里含着精光,挺着一个小小的啤酒肚,最经典的板寸让他看上去十分精神。感觉上,面前这个人一定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一定会话很多,十个话痨。可偏偏就是这种形象的人,到目前为止就开口说了一句话,完全和感觉上不一样。

“别光看啦,看不出来花的,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在了那个理发椅上的叶尽尘打断了他们相互的打量,”赶紧的,先把我的胡子刮了再说。“

那个理发师听到叶尽尘的话,自然地走到了椅子旁:“好。”

也就在他的话音刚落那一刻,理发椅所正对的墙上,也就是那原本是雅白的墙面中,一面崭新的镜子突兀的从墙里面长了出来。

而就在那面镜子之下,一块墙面竟自动向下展开了,那墙面完全展开后,一块搁板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搁板上,各种理发用具整齐的码放着,从剃刀到推子,应有尽有。也正是这一刻,这个原本仅像是一个有些特殊的房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存在于这街道之上的很古老的理发店。

“没想到,这真的会是理发店。”陈杰看着眼前这幕,有些惊讶。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要这样装扮,而且,这店面怎样才能维系下去,明明没什么生意。”相比于陈杰,贾天昊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在贾天昊和陈杰在不断讨论的同时,理发师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一盆热水被稳稳的放在了之前散落的椅子上,连同着椅子被搁置在了理发椅一旁。

拧毛巾的声音很轻,但那水被拧出自由落在盆里那一刻,由水去击打水所发出的声响,很突然的让原本还在讨论的贾天昊与陈杰怔然了,也就在那一刻整个房间似乎就处在一个很奇妙的状态中,一切都静默着,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仿佛这一切的中心都是正在慢慢拧着毛巾的理发师。

屋内此刻的场景很温和,也很遐逸。叶尽尘闭着双眼坐在理发椅上,头稳稳的靠在椅背上,就像是有些犯困的人已进入酣眠。而贾天昊和陈杰像极了荒诞剧《等待戈多》里的那两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倚在墙上,等待着那个“戈多”,虽然此刻他们的眼神都紧紧的盯着理发师,似乎是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

理发师斯文无比地拧着毛巾,一点一点逐渐加力,似乎是为了将毛巾彻底拧干,与此同时,又似乎像是在担心拧毛巾所溅出的水会打湿自己双手上所套着的那两个有些泛白的袖套,所以那动作很轻也很缓。

终于,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诞生在了理发师的手中,慢慢地将其叠好,稳稳地放在手上。而这一刻,叶尽尘所躺着的那张理发椅,自动地慢慢伸展开来,椅背慢慢向下旋转,速度很缓,也很轻,似乎是为了防止动作太大吵醒了看上去已经睡着的叶尽尘。等到椅背停下那一刻,理发师手中的那块被叠的方方正正的毛巾也已经稳稳的被放在了叶尽尘的胡子之上。冒着热气的毛巾将叶尽尘那三天所长出的胡子完全遮住了,而叶尽尘就完全像是正在熟睡,没有任何动静,除了那稳妥的呼吸声在显示他还活着。贾天昊与陈杰却是处在一个奇特的状态,很安静的看着理发师的种种动作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呼吸与心跳。

热毛巾被拿起那一刻,叶尽尘的胡子似乎是因为被捂的时间太长了,热气正缓缓地在他的胡子的上方成形,就在那热气准备伸展时,突如其来的泡沫却完全驱散了那热气。

理发师一点一点的在胡子之上均匀地涂抹着剃须泡沫,手上的动作很稳,很缓,像极了正在给蛋糕涂抹奶油的糕点师,而那泡沫也没有任何一丝脱离了理发师的掌控。

也就在那一涂一抹之间,被均匀涂抹的泡沫就完全成为了一块完整的面具,将叶尽尘那显得沧桑的胡子遮得严严实实。

嗞~

有些刺耳的声音突然间出现了,此时,理发师正拿着那被温水温热了好久的剃刀,一点一点的在叶尽尘的下巴上摆弄着刀锋,那泡沫正一点点随着刀的移动而减少。

贾天昊看着此幕,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名剃刀侠,看似年迈而普通的躯体却隐藏着如此高超的技艺。眼前这个理发师,普通的外表下所暗含的能力同样让人震惊。而在他工作时,整个空间都是被一种奇怪的气场所压制的,就像此刻,贾天昊想动,想说话,却也只能安静的靠在这墙上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胡思乱想。

看了看靠在旁边已经睡着了的陈杰,贾天昊想摇头都摇不了。

“这家伙还真是心宽,这都能睡着。”

在贾天昊乱想的同时,理发师手上的动作流畅无比的进行着,当所有泡沫都消失不见时,那剃刀便突然间消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条热毛巾。此刻热毛巾上的热气不断升腾着,用热毛巾轻轻地擦拭了叶尽尘那此刻已经光溜溜的下巴后,理发师转身在水盆里慢慢的清洗着手中的毛巾。原本倒下的椅背也自动弹起了,叶尽尘也在此时适当的伸了个懒腰,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弄完了?”叶尽尘看着理发师的背影。

“是。”清晰的一个字,从不废话·,似乎是在吝啬自己的口水。

“能染发么?”

“不能。”

“真的不能?”

“出门,左拐。”

贾天昊此时默默的看着两人对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能看出一点蹊跷。

“他们似乎还没有权限染这个样式的发型。”叶尽尘思索了片刻。

这一刻,理发师怔住了,贾天昊更糊涂了,而陈杰睡得正香。

“样式。”理发师停驻了一会后,又继续清洗着手中的毛巾,语气还是那么冷静。

“血色,月夜。”

叶尽尘的停顿里似乎有一丝不情愿,但最后一个词的语气又是那样坚定。

“你确定要让这一头银发变成那个血色月夜,你是知道我所染出的头发的意味的。”出奇的,理发师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而不是之前那样仅靠两三个词语甚至只是一个字解决问题。

“不同的发型对应着不同的含义,你的规矩我一直都很清楚。”叶尽尘又闭上了双眼,“但我确定要染。”

理发师看着眼前这个躺在椅子上的少年,身为为数不多的老古董之一,他自然是知道这些天发生在这少年身上的事,他也知道,其实这个头发他不能替他染,但他却又不得不替他染。

摇了摇头,散去了脑海中的种种思考,理发师将手上的水擦干,开始一点一点准备器材。

既然要帮他染,那么就花上最大的精力与能力吧。

血色月夜,血色下最美丽的月色。

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