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醉饮（二）
“当时刚刚中考完，我和我的父母在大连旅游。前几天我和王梦衾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每一天都互相发短信，打电话，睡觉之前也会互相说晚安。”姜小枫泯了一口酒，右手肘支在小圆桌上，右手端着酒杯，“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就不回我的短信，电话也不接了。可是我也没放在心上，我以为她也许就是那天心情不好，或者是有什麽事要做就顾不上理我了。”
安小秋听着逐渐展开的故事，右手把果汁放到桌子上，看着姜小枫，认真听他讲述。
“我一直都不认为两天不说话会对我和他的关系有什么影响，但是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
“那一天，我和父母开车到了一个紧邻着大海的小城市，从我们住的宾馆到海边只有500米的距离。但是因为我们白天已经参观了两个景点，所以都感到比较疲惫了，晚上就都留在宾馆中休息，没有出去。”姜小枫说道这里，气息一滞，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时我的手机在车上就已经玩没电了，，所以我就拿着我爸爸的手机，连着宾馆的Wi-Fi看小说，而我父母则是坐在床上，随意地看着电视。”
姜小枫喝完了杯中的白酒，把酒杯放在小圆桌上，由于酒精的作用，脸色有些微红。
“我看了一会小说，觉得有些累了，就关上了软件，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11：49，我就打算睡觉了”
姜小枫左手拿过已经喝了二分之一的酒瓶，有为自己斟满了摆在面前的玻璃杯。
“正在我打算放下手机，去睡觉休息的时候，有人给我爸爸发了一个微信。”姜小枫说道：“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微信可不是像现在这么普及，人人都有微信。”
我很好奇，因为我知道我爸爸对这些新鲜的事物接受能力是很差。他手机上的微信还是出来旅游这几天我给他装的，他的微信中都好友也就是我，和几个同事。所以我看到有人给他发微信就感到很奇怪，心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给他发微信呢？”姜小枫端起了酒杯，有何了一大口酒，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安小秋从没见过自己的朋友露出这种表情，似乎是回忆，又像是嘲讽；似乎在羞愧，又像是憎恨。
放下酒杯，姜小枫的头偏向右边斜眼看着正前方的酒杯，眼神有些涣散，但吐字依然还是清晰的。
“我当时已顺手就点开了那个提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非要在夜里12点发过来信息。”姜小枫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仿佛是回忆起了他既不愿意面对的事。
安小秋看见，姜小枫在自己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把氧气都吸入了肺中，再慢慢吐出。
“那条微信就有短短的两行字，但是内容我到现在都没能忘记。”姜小枫顿了一下，下继续说到：“上面写的是，孩子中考496分，第九中学录取分数线是498。放心吧，孩子一定能上九中的。”
“啊？怎么会这样？”安小秋在酒吧中听着姜小枫说了半天，第二次被震惊，打断了姜小枫的故事。
“我们还都以为你是自愿去的九中呢。”安小秋问道。
“其实却是是我自愿的，”姜小枫语气温和，“你先继续往下听。”
端起了杯子又喝下了一口酒，姜小枫继续道：“发那个微信的人我并不认识，但想来是我爸爸得同事。”稍微停顿一下，姜小枫接着说道：“其实这个事在中考之前我爸爸就和我说过他想让我上第九中学，还说如果我考不上的话，他也可以想办法找一找关系。其实谁都知道，第九中学比咱们青城中学的高中部要好。但是一方面，我从小就看的都是这些儒家的书，让我托关系走后门，我从心里就是不愿意的；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已经答应了王梦衾，要和他一起上青城的高中部了。所以当时我是断然拒绝了爸爸的提议，结果我爸爸没有坚持。我也就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有放在心上。”
安小秋听都有些发呆，愣愣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又在斟酒的姜小枫。她从没想到，一直表面上满不在乎的姜小枫心底居然埋藏了这么多事情。
“所以说，当我一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就全明白了，”姜小枫为自己倒好了酒，把只剩了一点瓶底儿得酒瓶放回了桌子上。
这时天已经黑了，酒吧中来了不少人，看来天气寒冷并不能阻挡人们的热情。酒吧中，有的站着，有的人坐着，都端着酒杯聊天。与姜小枫二人谈话的气氛截然不同。而原本没有人的小舞台也被搬上了架子鼓和电子琴，还有一把吉他横放在舞台左边阴影中的一把红色折叠椅上。几个黄头发穿着牛仔裤的的年轻人正在乐器的旁边摆弄着什么，看起来是在准备一会儿的表演，
“我爸爸当时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他还是去找了关系！”姜小枫的语气有些激动，“我看到微信立马就急了，因为我觉得他们这种行为是在侮辱我之前为中考付出的努力，是在侮辱我和我喜欢的人，是在侮辱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奋斗的那些日子。”
姜小枫越说越激动：“我转过身，拿着手机质问我的父母这是怎摸回事。可笑他们一开始还顾左右而言他。可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端起了酒杯，直灌了一口。姜小枫起身向吧台的服务员要了一张纸巾，他的脚步已经有些打晃儿了。姜小枫擦了擦嘴，把纸攥在手中揉成了一个纸团，放桌子上一扔。纸团弹起了有20厘米高差点掉进了安小秋的果汁里。但安小秋无暇顾及这些了，她有些担心的看着姜小枫。
姜小枫回到座位，一下坐回了椅子上，虽然他的身材偏瘦，但木质的椅子还是发出“吱呀”一声。
“我当时很气愤，在我小的时候，是我的父母，是他们教我做人要诚实，是他们教我读《论语》，教我学圣人的品行。可是到头来，却是他们主动去找关系，走后门。”姜小枫的语气变得更加激烈。
安小秋看着眼前明显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姜小枫，心中更加担心了。
“后来呢？”安小秋问道。“后来？”姜小枫回答：“后来我就从宾馆跑了出来，每当我十分气愤，或者是伤心的时候，我总喜欢去跑步，拼尽全力的跑步。这样可以让我尽快的恢复理智，这种方法挺好用的。”
“但是那一夜，我从宾馆跑了出去，大概是12点左右。我一直跑，一直跑，可是堵在胸口的愤怒一点也没有消解。”
姜小枫又喝了一口酒，说道：“我就这么一直跑到了海岸边。这个海岸似乎是一个小港口，脚下并没有沙滩，只有水泥铺的地面。当时整个海岸就只有我一个人，我瞪大了眼睛向前看，大海是漆黑深邃的，没有一点光亮；我转过了身子，目光向后看，虽然已经是午夜了，但整个城市依旧被霓虹灯照的五光十色，明亮躁动。”姜小枫呼出了一口气，“而我，就站在那明亮和漆黑的交界处，一方水泥铺就的海岸上。”
“我想找人商量，或者说我是需要别人来陪我。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王梦衾，虽然我们已经两天没说话了，但我真的特别希望这个时候她可以陪我聊一聊。”
“我拿出手机来给她打电话，不等她接通我就挂断了。现在太晚了，我不想打扰她休息。于是我就发了一条短信，你睡着了么？平时我都是发晚安的。”
安小秋的眼睛中传递出来对后面故事的探求，姜小枫也不停顿，继续道：“但是她没有回复我。我当时很失望，心中想，看来只有我一个人了。”说到这里，姜小枫停了停，看了一眼安小秋，解释道：“两年前咱们俩还只是比较好的朋友，并不是现在这种无话不说的关系。所以我就没通知你。”
安小秋这才平衡了，，姜小枫想继续说道：“当时我心中想我就只有一个人了，我只能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了。”
再抿了一口酒，语气平缓了不少，姜小枫道：“其实要是说我心中一点都不想去九中，那也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第九中学是咱们区最好的学校。但是，另一边是我对喜欢的人的承诺和心中坚持的道义。这让我很难取舍。”
“放下酒杯，姜小枫的语气有些寥落。那天晚上，我就一直站在海边，难以抉择。”
“后来，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清脆连贯的声音，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姜小枫问道。
也不等安小秋回答，“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之后其中的一只从我脚上穿着的运动鞋上爬过去我就知道来了。那是一只螃蟹，是凌晨跑到岸上的螃蟹，之前的声音就是它们的爪子敲击水泥地的声音。”
“呵呵呵，你看，在我身边陪我的居然是它们，这我可从没想到。”姜小枫自嘲地说。
“然后呢？”安小秋迫不及待的问。
“最后我还是做出了决定，我要去第九中学！管他什么仁义道德，我的人生目标可不是当圣人。”
看到安小秋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姜小枫又补充道：“但是还要看王梦衾的态度，如果她同意，那我就去；如果她不同意，那我就留在青城中学陪她。”
“那么，王梦衾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安小秋瞪大了双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