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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嫣红(二)

第十五章嫣红(二)

地上的几个小丫头子忙得迎上去,掀帘子的,递帕子的,拿了掸子准备掸衣裳的簇拥了一门口。就听得脚步声响处,有人高喊:“红姑娘回来了!”众星捧月般拥出一个妙人儿,只见她轻轻解下玄狐斗篷,露出水葱一般芊芊玉指,上面用蔻丹染着红得耀眼的指甲,手腕子上各色手镯叮当作响,更衬得肤白胜雪。上穿一件藕粉色夹袄,领口盘扣蝴蝶穿花一丝不露,却显得脖颈滑腻可人。往细看,脸若满月,眉目如翠,发髻上不见金饰,松松别了一朵绢花,一对玛瑙耳珰随着笑声荡来荡去,看得这些男人们茶忘了喝,卷烟烧了手,老王的一泡尿也憋了回去,赞叹道:“就是香!”守忠笑了笑,心里暗暗道:“也算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架子这样大。”

只见她整了衣裳,净了手,抿了一口茶,便对这妈妈说:“今儿乔老板狠留了一会儿,推不过,妈妈可别恼。”

“恼啥?你也累着了,快先缓缓。”老鸨挽着嫣红的手,笑得眼睛简直成了一条缝。

“怠慢诸位了,先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哈!”嫣红抬眼看了一屋子的客人,丢了个眼色,又听得一阵咽唾沫声响,她得意地嘴角上扬,接着又问:“将将儿是哪一位说我架子大来的?”

这下老王看看守忠,跺跺脚;老李看看守忠,摇摇头;守忠心说:“这女子不只架子大,还小性儿。不听也罢。”想着就抬头说道:“是我,前从没来过,不知姑娘本事,不过是两句抱怨,要是恼了,那我这就去。”

“红姑娘别恼,我这兄弟头一回来,确实不懂。”老李出言解释道。

“呦呦呦!刚才耳直更直更(倔强)的,现在说免得怪(不知道)。我说,迟啦!”老鸨撇了嘴,斜了眼睛瞅,“再说,我们这飘香茶室也不欠你这一位客,来了好茶喝上,好话听上,等等咋了?”

守忠听了言语挤兑,心中有些恼怒,对着老李老王说:“两位兄弟对不住了,我先回了。改天咱们再喝。”说完抬腿便走。

“哎~等等着!”嫣红出言喊住。原来在守忠说话间,她早就前后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是个年轻后生,又生的好,听得是头回来嫖,心里气就放了大半。更听得他言语直率,确不是常嫖的风月老手,一言不合抬腿就走,脸皮这样的薄,心里就琢磨把这个雏儿拿下,就忙出言挽留。

这嫣红慢步移到守忠跟前,墨绿色的裙摆带着一阵香风兜头兜脸将守忠裹住,轻轻地瞟了一眼,说道:“来也来了,又等了这半晌,听上一段再走不迟。”说完回头对个小女孩子说,“叶子,快抓把果子,伺候坐下。”说完也不理旁人,又对守忠说:“哥,抽大烟不?仰在炕上舒坦会儿。”

守忠云里雾里,由着众人拉回到座位上,还不忘摇着头说:“不抽,害人的东西可不能沾!”

嫣红掩着脸轻轻地笑了一下,又慢步往后堂走去,临进门却又回头深深看了守忠一眼,似笑非笑地进去了。

“你看看这丢眉扯眼(抛媚眼)的,哎呀,身上也是酥地!”老王搓着手,还一个劲往里看,“来对了哇?大童。”

“挺袭人,唱得好不好?”守忠脸上一红也笑了,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到底是茶室,茶也比别处好。”

“兄弟,可听我一句。咱们是来嫖的,可别让这婊子勾了魂儿去。”老李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嗯,我有分寸。”守忠正了颜色,点点头。

不多一会儿,就见拉胡琴的师傅先坐好,四块瓦“梆哒哒”地响起,从里面飘出一个水绿色的身影,旋了一阵香风定在地中央,后跟着一个坎肩打扮的后生迈着步子出来站定。

嫣红俏了脸笑道:“给各位打个玩意儿,解解心宽!今儿唱《打樱桃》!”

“好!”“打哇!”“打我也行,甭打樱桃了!”众人一片喝彩与调笑之声。就听胡琴咿咿呀呀拉起来,那后生先摆了架势,往前走了两步唱道:“阳婆婆上来丈二高,风尘尘不动天气好,我叫妹妹去打樱桃。”这起得高亢,也不知嫣红怎么接,守忠也捏住了拳头,细细盯住笑盈盈的嫣红。

“红圪丹丹的阳婆满山照,手提竹篮篮抿嘴笑,我跟上哥哥去打樱桃。”接的宛转,接的妙,脆生生,软绵绵,嫣红羞答答边唱边瞧,把个一众人看得脸红心跳。只听二人接着唱道:“樱桃好吃树难栽,朋友好为口难开,满肚肚心思说不开。”“想吃樱桃把树栽,想为朋友把口开,还得哥哥多忍耐。”两人背靠了背,好似有情人互相试探。

“好!”又是一片彩声。突然有个二流子喊了一声:“你那樱桃能不能给我吃上一口?哈哈哈!肯定又软又香!”引得一片哄笑声,老鸨过来笑道:“着忙啥!不行先吃我的。”说着就往身上靠。这人却是一闪,闪得老鸨一个趔趄,嘴上还说:“你那,我看就是个山核桃!看崩了我的牙!”“圪枪崩猴!”众人又笑做一团。

这一切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陷入沉思的守忠,他看着这二人台,眼前仿佛出现了和宛瑜一起读书的情景。他们互相依偎着,坐在静悄悄校园里一处隐秘的草地上,守忠说:“你放心,我必定不是那梁山伯,回去就向你家提亲。”宛瑜笑了拧了他一把,说:“这不是咒我吗?好好的做什么梁山伯?咱民国已经有多少自由婚姻了?还谈这老调调。”两人紧紧拉住手一起说:“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永远在一起!”风轻轻地吹过,吹起宛瑜的发丝,拂过守忠的脸庞。

“你变成水来,我变成鱼。”“鱼傍水来,水养鱼。”“咱们二人永远不分离!”听到这一句,守忠再也忍不住眼泪要掉下来,忙得抬头看天,憋得重重叹了一口气,眼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嫣红,悄悄背过身蹭了蹭。这一切却全部看在嫣红的眼里,心道:“这听《打樱桃》能哭了的还是头一回,还是个男人。待我一会儿问问他。”

罢了唱,鼓匠师傅和唱男声的后生都回了后头休息。嫣红却挨个问候客人,与这个摸一把,与那个笑一声,守忠心绪不好,起身便要离开,老王老李苦留了三两次,见去意已定,也就要起身送他出去。守忠刚要撩了门帘出门去,就听后头一声喊:“那个后生,你站站着。玩意儿也听了,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吧。我咋就架子大了?”

回头一看,正是这嫣红掺了两只手,笑着拿眼看他,水绿的衫子襟口也扭开了,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脯子,锁骨隐隐可见。守忠登时红了脸,不敢再看。嫣红一看他这个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哟!怕啥?我还能吃了你个后生家?不会还是个童子儿吧!”屋里一众更是哄笑起来,守忠立在门口走也不是,在也不是,心里说:“今儿算是让婊子给嫖了。唉!”低了头更不言语。老李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扭脸大声说:“这是欺负我们警察署没人了!”这一句听了嫣红一个愣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接着笑说:“警察也不能成神哇?警察署的我更要好好伺候了。将将儿我不识货,现下好好跟哥哥说说话。”说着就把守忠从门口又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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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台俗称双玩意儿,二人班。起源于山西,成长于内蒙古,是流行于内蒙古自治区及山西、陕西、河北三省北部地区的汉族戏曲剧种。因为其剧目大多采用一丑一旦二人演唱的形式,所以叫二人台。各地的二人台,在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不同的艺术风格,以内蒙古呼和浩特为界,分为东西两路,建国前不久才统称二人台。

文中出现的“四块瓦”是二人台伴奏用来击节奏的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