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埋首于练习的期间,两个礼拜一下子就过去,五月底终于到了。我左手指尖的皮肤就像干掉的泥巴一样,变得硬梆梆的。贝斯的弦比吉他的弦粗上许多,我手指上长厚茧的地方好像也和古学姊不大一样。
“你变得更像贝斯手了呢。”
我们像电影ET里的外星人一样以指尖相碰,学姊忍不住大笑。不过我在搞机械,进行一些细部作业的时候,手指的触感好像也变了,感觉还是有些不便。
不过,在挑战梓莹以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发挥我爱搞机械的兴趣。
五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放学后我马上就跑到中庭去。雪风千方百计地留住梓莹的时间——就算估计得长一点,最多也只有二十分钟吧?所以要以速度决胜负。我先把挂锁撬开,这不用花我一分钟。接着就像平常一样,我稍微转了转门,把锁打开进到练习室里。照着事前进行了好几次的想像训练,我从包包里拿出工具和电线,开始动手操弄扩大机。我迅速地打开背板,那些我用双手搞过好几次的机械内脏便映入眼帘。调整配线本身不是多大的问题,把拉出来的讯号线藏起来反而还比较花时间。
一切都搞定后,我锁上挂锁,正打算要回校舍那边的时候,偶然地在转角碰到了梓莹。
我们两个就这样不经意地站着不动。不管是谁,目光都不在对方身上。
自那天以来,我们几乎没说半句话。也因为这样,班上的那些家伙都在抱怨禀告公主的管道阻塞了,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内情。
当我正要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梓莹开口了:
“你……已经放弃了吗?”
“……咦?”
“贝斯。你之前明明都在屋顶上弹的。”
“我还在弹啊?只是最近都在北校舍那边的屋顶上练习,因为我觉得不能打扰某个过耳不忘的家伙。”
“骗人。我连那边也找过了,你不在那边。”
那的确是骗人的。最近我都去长岛乐器行,请学姊认识的一位贝斯手看我练习。因为我根本不想让她知道我拚命练习的事,所以又撒了个谎。
“……你刚说,你找过了?那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我乱说的,不是这样啦。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梓莹的声音更加焦急,还拚命地摇头。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还在意上次那件事?”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只看见梓莹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件事,请你忘了吧。我根本没事,你就别在意了。”
请你忘记。这句话梓莹提过好几次了。
我察觉到自己稍稍动了怒火。所以,我就老实说了吧——
“我说你到底把人的大脑当作什么了啊?人的大脑不是硬碟,你以为说一句‘删除记忆’,然后我说‘喔,这样啊?’就可以把一切全都忘记吗?”
梓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后退了一步。
“我一句也没有忘记,还记得很清楚。你甚至曾对我说:‘你以为用贝斯就可以追上我吗?’明天放学以后,我们就来一决胜负吧。”
“……你说的一决胜负,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贝斯跟吉他一决胜负。如果我最后在演奏方面追上你,就算我赢了。如果我赢了,那间房间我也可以使用。如果我输了,就绝不会再靠近。”
“你说这些……是认真的吗?”
当然啊!我不再多说什么,就这样走过梓莹身边。
老实说,我连一点点的自信都没有。不过古学姊说过,她会让我赢得比赛——并不是“我会赢”,而是“她让我获胜”。
那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什么(肮脏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人——从她嘴里所说的话,让我胆子大到连我自己都感到背脊发凉。我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她了。
“年轻人,变得很会说话了嘛。”
回到屋顶上以后,古学姊对我这么说,似乎是一直在围栏边看着我吧。
“我完全想不到你是三个礼拜以前的那个丧家之犬。”
“别叫我丧家之犬啦!”我把视线从学姊身上移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天开始,我都不太好意思正视这个人。
“仔细想想,这场竞争对我们而言一点损失也没有。反正我们原本就不能使用那间练习室,就算输了也无所谓。就跟我和学姊猜拳的时候一样。”
这种扭曲的思考方式当然有一半是自我解嘲。然而学姊抱着贝斯坐在我旁边,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你还记得那次猜拳比输赢的时候我所做的事啊。”
我看着学姊的侧脸,歪着脖子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学姊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一枚匹克要和我猜拳。我一看学姊这样,就认为她想让我以为她不可能出剪刀,然后将计就计——就在我东想西想,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出了拳头,结果输给了学姊。结果,学姊却哈哈大笑地说:
“我并没有刻意去读解你的心理,然后再反过来将计就计。就算我这么做,也不会提高这种单纯胜负游戏的胜率。你认为猜拳的必胜方法是什么?”
“咦?”这么说来,学姊用了什么必胜方法吗?
“很简单啊,慢出就好了。”
“啊?”
“我用手指夹匹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只要为了让你混淆,让你依照我的步调出拳——就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啊。你要记好,猜拳的必胜方法就是要自己喊拳。”
我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盯着学姊得意洋洋的脸,之后便往两膝之间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没办法,一开始我就打不赢这种人。
“人家常说,战斗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重点是要如何引诱对手进入自己的领域之中。对了,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首歌当作你和东方梓莹的比赛曲吗?我来告诉你吧。”
学姊话一说完,就从我琴盒背后的袋子里拿出乐谱摊开。她接着说:“我之所以选这首曲子,有四个理由。”
“一开始就告诉我嘛!”这个想法一瞬间浮上我的脑海。不管怎样,这几天我可是一直练习,一边觉得奇怪为什么是这首曲子?为什么这样安排?不过,当我听学姊滔滔不绝地说完以后,只能发出感叹的声音。
“——慢慢开始觉得有机会赢了吗?”
“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