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滴血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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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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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赶回家,父亲正蹲在狭窄的客厅里摆弄鱼竿鱼线。退休了,百无聊奈,喜爱上了独自去小河边钓鱼。

李明和父亲打过招呼,直接进自己和弟弟共用的卧室。

房间很小,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再加厨房和厕所,总共不足60个平方。本是公安局的家属宿舍,单位搞住房改革,分到民警手中的公房便成了民警的私房,只是每个平方按规定向单位补交了一定数量的现金。

母亲在厨房里做午饭,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知道是李明回来了,唤他。

李明脱下警服,换上便装,去厨房。他问:“妈,有什么好吃的吗?”

李明的母亲扬一扬手中的汤瓢,说:“没好吃的,猜想你要回来,去买了一只鸡来煲汤。”

“咋猜想我要回来呢?”

“你爸一大早告诉我的呀!他说你们所长立功授奖,全局民警都要参加授奖大会……李明,听你爸讲你和你们新所长关系搞不咋好,告你,不要学你老爸那一套,谁也不放在眼里。只要是官,管他是大官还是小官,你都要敬着他,捧着他,你惹当官的不高兴一时,他反过来让你不高兴一世。你老爸这辈子吃的亏还少吗?”

“妈,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替**心了,所里没有一个民警同所长搞得好关系。他是啥子人呀,眼睛看上不看下,对上是哈巴狗,对下是疯狗……妈,咱活得总要有点人样子吧,凭啥子我要踮着脚尖去巴结讨好他呢!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一不犯法,二不违纪,除了时不时的给点小鞋子穿外,他还能干啥!”

“李明,咋连妈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李明的母亲愕然地望着李明。

李明埋下头,去厕所里帮母亲清洗尚未清洗的衣服。水笼头打开,自来水吱吱的流出来,很快溢满了塑料盆子。

李明受了委屈,心里梗着。他对母亲历来是孝顺的,从没有让母亲生过气,也从没有顶撞过母亲。可今天,他真的不能赞同母亲的观点。假如马天成稍许有一点做“官”的样子,或许他是能接受的,莫非就是忍一忍、让一让罢了,可马天成连做“官”的最基本的样子也没有了,他怎么能去和这样的人搞好关系呀!

母亲见李明情绪反常,猜测李明定是有什么难言之痛,因此,走到李明身后,转换了语气,委婉地劝说道:“李明,我知道你为你们原来的陈所长抱不平,我也间接的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可是,那是你管得了的事吗?……还有,你和陈所长的妹之间的事,不要以为我和你爸不清楚……人得有自知之明,要是她没考上大学,你去追,我们倒也不反对,可人家如今是大学生了,你是什么?俗话说,是什么虫钻什么木,你是中专生,小民警,父母既无钱又无权……孩子,死了那条心吧,只要会过日子,什么样的女孩不能做媳妇呀!”

“妈!”李明起身,拧干衣服,“你的话咋越来越多了?……我没追任何的女孩,我还年轻,合适的话我还打算报考自修大学。陈所长出事了,以前他对我那么好,总不至于扔下他的妈妈和妹妹不管吧!你和爸爸不是经常教育我,做人要厚道,要善良吗?妈,我心里不忍呀!”

他抖开衣服,拿到阳台上去晾晒。

路过客厅,爸爸叫住了他:“李明,你妈说的话是对的,要听进耳朵里去。陈涛案子结果如何,法院自会判决。身为一般民警,至关重要的是学会沉默。看不顺眼的要学会看顺眼,不习惯的要学会慢慢习惯。我不只望你在官场混个一官半职,但至少也不要像你老爸,当了一辈子警察,退休了,连个主任科员也不是……”

晾完衣服,李明又替父亲收捡了鱼具。

吃过午饭,简单清扫整理了一下屋子,他便穿上警服,准备回派出所。

临出门,母亲递了一件新羽绒服给他:“商场打折,半价买的,湖边风大,穿上暖和!”

李明说:“妈,钱那么紧,买羽绒服干嘛,单位发的衣服还穿不完呢!”

“整天穿着警服腻不腻呀!……周末值班吗?”母亲问。

李明想了想:“不值班!……怎么,有事吗?”

“不值班就回来吧,理理发,穿上这新衣服……孩子,有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县医院的护士,妈妈陪你去瞧一瞧……”

“妈,不是说好了吗,我还年轻,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李明难为情地说。

“不行,妈做主,只要女孩子勤俭、大方、不显摆、不拿架子,就算定了!”

“妈……”

“去吧,听话,到时候早点回来!”李明母亲替李明正了正警帽和警服,将李明推出了门。

坐在回所的客车上,李明心事重重。阴霾的天空下面,铺天盖地的弥漫着粘稠的涅雾;风一个劲儿刮着,白花花的稻田,水面起了涟漪;绵延起伏的山坡上,青青的麦苗,一片片的,泛着蓝莹莹的绿光;间或有一些叫不出名儿来的野花,逆着寒风,撑开朵儿,招摇着微弱的浅红和淡黄;公路两旁种植的梧桐,不经意间凋落了碧叶,枯瘦的枝丫散漫地伸展横逸着,仿佛小孩孤零无助的手,时刻准备着要向天空和大地索回阳光与温暖似的。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母亲的叮嘱与父亲的忠告。或许,他的确应该歇下匆忙的脚步来,盘点自己进入警营之后所走过的路,从而寻找出自己未来前行的方向。比如,和马天成微妙的关系;比如,事关陈涛生死的那个案子;又比如陈蕊……深爱着的女孩,干嘛就那么不懂事理,干嘛就那么绝情,考上了大学,居然连信也没有一封?他是不相信什么抽不出时间和女孩子自尊心强之类的说法的。再忙,再自尊,也不至于那么长的时间了竟不写一封信来。母亲的话,使他的心为之震颤,是的,死了那条心吧,何必为终究不能属于自己的所谓虚幻的幸福而苦苦地守候呢!

如此一想,如释重负般地顿时感到了轻爽。他将母亲给他买的羽绒服从塑料袋子里取出来,瞧着,思忖着母亲的良苦用心,蓦地,甜蜜自心窝处升起,沉冷的脸上立刻浮出了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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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至长,夏至至短,24节气,冬至前后恰是一年之中白昼时间最短的。

李明赶回所里,同事已下班了。大雾从湖心处游曳而出,浸逸在茂密的樟树林里。派出所依托以前部队的营房,四周本来就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光线不是很好,到了严冬,浓雾弥漫,则更是阴沉晦暗,即使大白天,大大小小的办公室也是从不竭站儿地灯火长明。

然而,他跨进派出所的院坝,却没有看见往日“灯火长明”的景象,相反,除了指导员办公室里的灯亮着外,其它的都熄灭了。他觉得反常,于是,径直到了指导员的办公室门前。

门开着,指导员罗中华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

李明轻轻敲了敲门:“指导员,你一个人在所里吗?”

罗中华抬起头,辨认出是李明后,皱皱眉头,苦恼似地笑了笑,放下报纸,说:“所长请大家吃饭去了!”

“吃什么饭?”李明进屋。

“你忘了?所长受嘉奖 ,蛮高兴哩!”

“哦……”李明恍然大悟,问,“你怎么不去呢?”

“总得有人值班和接处警吧!……再说,我也不大喜欢在外面吃饭,习惯了,总觉得家常便饭可口!”起身,给李明倒了一杯水,指着一旁的沙发,“坐吧,正说要找你谈谈,你来了更好……吃晚饭了吗?”

李明摇头。

“那好,等他们吃完了回来咱俩再去吃。家属的一个远房亲戚在湖滨村,送了一篓红薯来,一会儿咱俩去熬薯粥。算上做普通民警的时间,我在治安科工作了将近10年,要说吃,几乎天天都有人请。我一直分管特种行业和文化娱乐场所,搞废品收购的呀,经营烟花爆竹的呀,开旅馆和打字复印店的呀……至于歌厅和舞厅的老板嘛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想得到关照,总是千方百计的来请我,和我拉关系套近乎!嘿嘿,我这人啦,怪!没有人能请动的……有人背地里议论,说我官不大架子大,其实不是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管得着人家,人家才来请你,要是你管不着人家,谁认识你呀!……我和你爸性格相同,不是自家的饭不吃,不是自己的钱不花!饭嘛,吃一顿管一顿;钱,多也是花,少也是花。国家给的钱虽说不是很多,但稍稍节约,养家糊口还是勉强够的!”说完,坐回到椅子上。

李明放好手中的塑料袋子,在沙发上坐下了。他问:“指导员,你想和我谈的是工作上的事吗?”

罗中华点头:“也算是吧,当然,你不要太往心里去,随便聊聊而已……”

李明憨厚地笑了起来:“指导员,你咋那么客气呀?领导找民警谈话天经地义,用不着兜圈子的。说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看你,都想到哪儿去了?”罗中华满脸堆起笑容。他从怀里掏出烟,取了一支,点燃,悠然地吸了两口,吐出烟雾,犹豫片段,问道,“有女朋友了吗?”

李明已猜测出了罗中华找他谈话的大致内容,因此,不自然地笑一笑,说:“指导员,还没有女朋友!放心吧,要是有女朋友了,我保证按规定及时向组织报告,只要组织不同意,我就不谈,行吗?”

罗中华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民警耍朋友向组织报告,这本身就是‘**’遗风,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组织行为……不过,这不是你和我此时探讨的问题,明白吗?……我想和你谈的是你与陈涛的母亲、以及陈涛的妹妹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上午在局里开会,会后徐局长又找我提到了此事,徐局长问你有事无事往陈涛母亲家里跑,动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小李,你知道我很为难!我既不能强行阻止你继续往陈涛母亲家里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卷进漩涡而不管……你太年轻了,官场上的事你不懂!我清楚你跑到陈涛母亲家里去的真实意图……不仅仅我,恐怕马所长和徐局长都清楚,但我要提醒你,领导,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更不会主动去承担责任,公安机关的领导同样如此。想一想吧,承认自己在某个案子上决策失误了,或者承认自己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某一个案子办成了冤假错案,结果会是什么?过去那么多冤假错案,你以为当时的经办人和直接领导真不清楚那是冤假错案吗?他们清楚,可为了自身的前途,他们不得不让他人做出牺牲,哪怕是让他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叫政治,明白吗?政治就是翻手可以为云,覆手可以为雨,即便是明知有错,也要一意孤行坚持错到底的!”

“指导员,感谢你的提醒和忠告!不过,既然你已把话挑明了,那么我也斗胆对你讲两句真话吧!陈所长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估计是黑二,最近他在外地又作了案,抢劫了百多万元现金逃跑了,和他在一起的有个女孩,是湖滨村的人,叫梅小雪,上午开完会,刑大的刘队长专门找我谈了话,并布置了任务,要我时刻留意黑二和梅小雪的动向,所以,可能我仍会时常去陈所长母亲家,因为黑二的父亲陈大伯就住在陈所长母亲家旁边,至于和陈所长妹妹的关系……”

罗中华摆一摆手,打断了李明的话:“刘大队长咋没给我讲?……好吧,此事不要外传,刘大队长处事稳妥,既然单独告诉你,就是特别信任你了,所以,我只能假装不知……你按刘大队长吩咐的去办吧,徐局长那里我来打圆场,但切记,千万不能让马所长看出破绽……你是不是喜欢陈涛的妹妹?”

李明嘟着嘴唇想了想:“一般关系,谈不上喜欢!”

“她不好?”罗中华问。

“不是……”

“政治处叫我暗中观察,谨防你和陈涛的妹妹有越轨行为;他们还要我做你的思想工作,说公安民警不能同在押人员的直系亲属谈恋爱,据说是上面规定的……真是岂有此理!”

“指导员,我懂得把握分寸的,不会让你为难!”

“你又把我的意思理解错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组织只能提供参考,不能强行限制,否则就是在践踏**。我上警校时,刚开始搞改革开放,那时候的一些教授就对警察职业的过分神秘和所谓的神圣提出了置疑,可到了如今,却依然没有完全揭开面纱……没对,过分强调某一个职业的神秘和神圣是在误导从业人员,它对培养从业人员的良好从业心态是没有好处的。大报小报在讨论以人为本,其实我们公安队伍的建设也要提倡以人为本,不要动不动的就拿神才能达到的标准来柯求每一个警察……不管政治处怎么说,我总认为民警爱谁与不爱谁是民警的私事,只要没有违背《婚姻法》和其它相关法律的规定,组织都应支持,如果连自由恋爱的权力也被剥夺了,那么,警察其它的合法权力还有几样不能被组织随心所欲地剥夺?”

听了罗中华的话,李明瞠目结舌,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指导员,看上去实足的书呆子,肚子里居然装着那么多时尚和前卫的理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不是同罗中华是校友,而罗中华又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讲出这番话来的话,那么,他一定要怀疑罗中华是不是受了徐大虎的指使,故意来套他的话柄了。

李明微笑着,打量罗中华,突然,他觉得眼前的指导员是那么的值得他信赖和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