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滴血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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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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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蕊和许莉的往来逐渐的稀疏了。从法律系到行政系,要穿越整个校园。刚进校,彼此都忙着接受新知识和适应新环境,没有那么多的闲余时间。更重要的是,许莉一头钻进了文学书籍里,正如饥似渴地读中外文学名著,顾不上陈蕊;而陈蕊天生又是一个倔脾气,许莉不来找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许莉的。

其实,大学校门,就仿佛一道门槛,跨进去了,任何一个年轻人或多或少的都会起一些变化,只是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罢了。陈蕊处在人生的低谷,自尊心特强,除了上课,进图书馆,便是食堂和寝室。她几乎不和同学们交往。寝室里共住着5个女孩,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家庭条件相对来说都较好,父母亲不是有权的便是有钱的,唯有陈蕊,除了自己,别无依靠。因此,崭新的大学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给陈蕊开辟了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新天地,而是将她囚进了孤单落寞的“牢笼”。

自陈涛的案子一审开庭后,天空淅淅沥沥的连续下了一段时间的雨,临近国庆节,才慢慢的放晴了。周末,陈蕊去滨江市第一看守所看陈涛。因为已经开庭审判过了,不再担心“串供”和“捎口信”,所以,按照监管规定,比起在长仁看守所时的见面,时间长一些,谈话也相对方便和自由得多,只要不涉及案情,和散布反动言论,家长理短的话都可以谈。

隔着铁窗,陈蕊问:“哥,你还好吧?”

陈涛苦楚地笑一笑,摇摇头:“妹,哥不好的!”

“你上诉了吗?”陈蕊又问。

陈涛点点头,说:“上诉了,不过不要抱多大希望!”

“为啥?”

“因为这是在中国,明白吗?……当然,也不能灰心,法制虽然不健全,但毕竟还有那么一点气息……听天由命吧,妹,估计过不了多久省高院就会开庭。假如二审维持了一审的原判,我真的被执行了死刑,你也不要替我难过和伤心。人嘛,总是要死的……你自己好好读书,哥的事哥自个儿做主。到了这个份上,你和我都是无能为力的……大学的学习生活挺辛苦呀,你快乐吗?”

陈蕊的眼眶湿润了,苍白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她唤了一声:“哥……”,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了。

陈涛盯着陈蕊,思索着,突然舒展了眉头,他说:“妹,望着我……大学生是时代的骄子,祖国的未来和老百姓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要学会从容地面对一切艰难险阻……我念大学那阵,国家刚迈出改革开放的步伐……妹,你知道那时候我们整天想的是什么吗?不是个人的生和死,也不是个人的命运和前途,而是国家的明天,社会的将来……‘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说着,他用低沉的嗓音哼起了《毕业歌》

陈蕊不停地摇头,恳求道:“哥,你不唱好吗,你越唱我心里越难受,知识分子的肩膀是脆弱的,担当不起国家和民族兴亡的使命……”

“是的……”陈涛打断了陈蕊的话,沉缓地说道,“中国是一个强权一统的国家,漫长的封建社会用肮脏和卑劣的炉火锻造出了抢得天下便是王抢不到天下便是贼的强盗理论模式,知识分子在强盗们眼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是,如今是人民共和国了,你知道人民共和国是什么含义吗?……我们是共和国的公民,是共和国的知识分子,肩膀虽然依然脆弱,但却要义不容辞地为逆流而上的时代和社会承担起一份属于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希望你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学习上……妹,听哥的话,多读一点书,多学一点知识,好吗?”

陈蕊咬紧双唇不住地点头。

“时代呀,总是迈着艰难的步伐前行。妹,你读过十九世纪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吗?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在转型时期,知识分子都要担当起保驾护航的重任,要么,给迷茫的社会指出光明的前途;要么,为浮躁和急功近利的芸芸众生寻找到灵魂憩息的港湾……哪怕断头流血都在所不惜。车尔尼雪夫斯基坐过牢,托思妥耶夫斯基也坐过牢,可是,他们却依然用笔讲真话,依然为劳苦大众,为俄罗斯的未来写出不朽的作品,那是知识分子何等高贵的品质呀!而我们国家,我们民族,在走出困境,谋求新的发展的关键时刻,你看吧,有几个知识分子站出来担当起了本应属于自己的责任?有时候我就想,或许我们知识分子这个群体,的确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拍案而起的,洁身自好的,同流合污的。但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归属于哪一个层次。拍案而起吧,我没有资格;洁身自好呢,我没有能力;同流合污,我又没有勇气……二十世纪很快就要结束了,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能不能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对于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万念俱灰,可你们还得活下去!搞公安工作多年了,我深深地感悟到法律没有在事实面前给每一个公民相应的平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法律倒是像少数人玩弄权术、打击异己的道具。没对,这绝不应是社会发展的方向。问题不是出在法律本身,而是出在运作法律的体制上。假如有活着出来的一天,我一定会致力于法制体制健全和完善方面的理论研究,我要为国家的法制化建设尽一份自己的责任。甚至,我工作也不要了,就回到乡下,种几亩薄田,守两间茅屋,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业。妹,你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吗?”

陈蕊又咬紧双唇点了点头。她说:“哥,你会有那么一天的,毕竟改革开放10多年了,国家的法制化建设在前进。要充满信兴,要相信法律最终会给你一个公正的交待。不是吗,《行政诉讼法》颁布实施了,《国家赔偿法》和《警察法》也即将颁布实施,这都是国家一步一步地迈向法制化正轨的具体体现呀,你千万要为自己抗争……”

陈涛摇了摇头,苦笑着:“妹,时间到了,你回学校去吧,好好读书。记住哥的话,知识分子是国家的栋梁,社会和时代需要你们多学一点知识。机会难得,要是在我上大学的那个年代,就退回去10来年吧,哥哥坐牢,妹妹成绩再好,也是上不了政法大学的……”

民警过来催促,陈涛停住话,朝陈蕊轻轻挥手,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妹妹再见了!”

陈蕊望着陈涛微笑的面孔,眼里的泪水又浸润出来了。她强忍悲戚,也挥手道:“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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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的路上,她一个劲的思索着陈涛所讲的话。以前,她和陈涛虽说是兄妹,但在一块儿探讨社会问题的时候却未曾有过,因此,陈涛发自肺腑的直白,在她心灵深处卷起了漩涡,使她更加坚信了陈涛是无辜的。

跨进校门,正是傍晚时分,三三俩俩的,有不少同学在散步游玩。她选择径道,穿过蓊郁的樟树林,绕过荷花池,回宿舍。刚到荷

花池旁,身后猛地蹿出一个人影,伸手将她的双眼蒙住了。

不用猜,肯定是许莉。她使劲掰开许莉的手,说道:“嘿,真是冤家路窄。咋改行做拦路贼了?”

许莉放开陈蕊,笑道:“没事,来看荷花,可惜开过了,只剩了一些残枝败叶,怪莫趣!”

陈蕊朝荷花池的水面瞟了一眼:“你以为是在咱家里呀,满塘荷叶,数不尽的荷花,那是夏天,现在是初冬了……你最近在忙啥?”

“没忙啥,读小说呀!”

“你喜欢读小说了?”陈蕊惊讶地朝许莉上下打量。

“是呀,课本读不进去就读小说呗!”

陈蕊沉默片刻,拉起许莉的手,说道:“走,我还没吃晚饭,陪陪

我!”

然后不等许莉回话,就返身朝校门外走去。

沿着宽阔的水泥路,她俩不紧不慢的并肩前行。

许莉问陈蕊:“你哥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陈蕊摇头:“我才去看了他回来,二审不知什么时候开庭。律师来找过我,说他们愿免费代理,我叫他们去征求哥的意见……”

“嗨,你真傻,律师能免费代理是当事人求之不得的事,你干嘛不答应下来。我爸常感叹中国的老百姓打不起官司,因为中国律师的心太狠,要价高,又不负责任,老百姓请不起,也不敢请。能主动免费为你哥做代理律师,说明你哥的运气好,千载难逢地遇上了讲良心、讲职业道德的法律工作者!”

陈蕊解释道:“道理我懂,可就怕伤了哥的心。他特别要强,认定了一个理,火车头也拉不回。他要自己为自己辩护,你明白他的意思吗,他要用自个儿的脑袋去赌法律的公正!”

“不明白!”许莉迷惑地摇头。

穿过闹事区,在一个僻静的巷道里,找了一家小餐馆。陈蕊心情不好,无心吃饭,便只要了一碗面条充饥。吃完后,见天色尚早,她又提议去江边坐一坐。她说:“都说嘉陵江美,学校就座落在江边,可入学那么久了,还没去看一看呢!”

“有啥看的,除了江水还是江水,刚入学,班上就组织班会活动,大家打打闹闹一窝蜂似的到江边去搞野餐……实足的闹剧!”

陈蕊扭过头,望着许莉,她不相信许莉会说出如此愤世嫉俗的话。她说:“你变了?”

“没有啊!“许莉否认。

陈蕊端详着,半天,肯定地说道:“你变了,而且变化很大!”

“咋了?”许莉问。

陈蕊挽起许莉的胳膊,边走边说:“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我能分辨出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以前,你喜欢热闹,喜欢很多朋友呆在一块儿,甚至喜欢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打打闹闹。可是,如今你却把那样充满快乐的生活视为了闹剧……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你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吗?”

许莉咯咯咯的笑着,乐得直不起腰,她说:“其实呢,我对生活的看法没有改变,只是进了大学,我就总认为大家应多读一点儿书,多学一点儿知识,而不应当没完没了的只图玩耍。大学是高等学府,是人才成长的摇篮,我真不敢相信大学生活就是如今我所看到和所感受到的模样。大家哪里是在读书呀,纯粹是在混文凭!”

“我说你变了嘛,你还说没变。大学生活是什么模样不是你和我管得了的。作为学生,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管住自己,确保自己不浪费时光,你说是吗?”

“道理我懂,可就是看不惯。进校才多长时间呀,居然就有人给我写情书了,你说多无聊呀!”

“哎呀,那是好事情嘛,有人追求你难道还不好吗?”陈蕊逗趣道。

“呸,我和你讲正经话,你却拿我取乐,真不够朋友!”许莉甩开陈蕊的手,站到一旁生闷气。

陈蕊过去搂住许莉的腰:“好妹妹,别生气了,开一开玩笑而已,你那么漂亮,那么清纯,有男生爱上你,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犯不着为此事郁闷,更不能私下就认为人家无聊。你和我虽然是学生,但同时也是花季女孩,爱上别人和被别人爱上,都再正常不过了。当然,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到学习上,恋爱的事情或许可以搁在将来……”

许莉脸上有了笑容,她转身望着陈蕊,打断陈蕊的话,问道:“你和那个警察还在来往吗?”

陈蕊反问:“你指的是李明吗?”

许莉点头。

陈蕊垂下眉头思索片刻,回答道:“他是个好人,有责任心,有正义感。一个男人,只要具备这两大优点,我认为就很不错了。不过,我和他只是一般的朋友。他对我好,恐怕更多的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同情不是爱情,这话是**作家屠格涅夫说的,我正在读屠格涅夫的散文集《爱之路》。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很想见到他,在困难时刻,他给了我无私的关爱与帮助。我给他写了两封信,想表达一下对他的感激之情,可信写好了,怎么也没有勇气寄出去,不是怕人家说长道短,而是怕相互之间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哥的案子一天没审结,我的心就一天不能静下来呀!”

她又挽住了许莉的胳膊。

她俩向江边走去,迎面而来的风飘飞起了她俩的秀发和衣襟,使她俩都感受到了阵阵的凉寒

她俩到了江边,找了一块礁石,爬上去,彼此依偎着,坐了下来。

望着湍急的江水,许莉说:“如果你爱他的话,不妨也可以将信寄给他,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意图和想法。妈妈说,好男人就像小偷,来到你身旁的时候你不知不觉,一旦他离开了,你才会突然发觉原来你想要找的人早已无影无踪。我不懂恋爱,但至少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是心灵的交融,是情感的共鸣。只要彼此的心灵交融了,彼此的情感共鸣了,那么,双方就有可能走到一块!”

陈蕊叹息道:“此话你已经对我讲过若干次了呀,‘妈妈说,好男人就像小偷……’;或者,‘妈妈说,选男人就像到菜市场卖菜……’。你妈妈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但好男人真正来到身旁时,你和我又一定能判断出他是好男人吗?爱情是盲目的,许多年轻女孩为了盲目的爱情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细想起来真是不值。所以呢,在没有看清谁是好男人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恋爱的。我妈妈也对我讲过一句话,‘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一个好男人’。作为女人,我压根儿不想干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的事业,我只想在该嫁人的时候能嫁一个称心如意的好男人;在该生儿育女的时候能快快乐乐地生儿育女……哥的悲剧就在于没能找到一个好的妻子好的伴侣,结果呢,把自己推向了灾难的深渊……”

许莉打断陈蕊的话劝道:“咋又扯到你哥身上了呢?我曾旁敲侧击问过爸爸,你哥二审的判决很可能是‘死缓’,不会丢命的!”

陈蕊扭头将信将疑地望着许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