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季福德和文山俩人,文山知道季福德一定还有什么话没说,于是说道:“季书记,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去做,您放心。”
听文山说完季福德把桌子一拍,接道:“好,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闫震的女婿,那个什么什么林茂的找我的时候……”
“胡林茂”,文山插了一句。
“你认识?”季福德惊讶地问。
“不认识,但听说过,他们早就在打丹青山的主意。”
季福德释然,说道:“那就好办了,我说的话你都能明白,要不还以为我想把矿山承包给他。”
这次文山没有打断季福德的话,知道了季福德确实倾向于他,于公于私都是,或者他也不想与闫震那样的人打交道,但他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胡林茂来的时候不止带来了预算和承诺,还同时带来了一位省矿管厅领导的亲笔签条,意思是希望乡里对“震宇公司”这样有影响、有实力的优秀民营企业予以扶持和照顾。
这样的一个签条无疑是对季福德暗示什么,如果是县里、市里的领导他还能对付,可这样一个主管部门,掌握着采矿权发放的部门他对付不了,也许对付的结果就是谁也开采不了。
那税收呢,引资呢,工资呢,军令状呢,都变成了一个泡影。
“所以第一件事,矿业厅那边你要摆平;第二件事,一个月内筹集到一千万资金并打到固定账户上,我们核实完你就可以正式开采了。”
这是季福德的两个条件,但无论哪一个条件都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文山的心上,以至于顾宪生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拍他的肩膀时他才反应过来。
“你的事怎么样了?”顾宪生问。
文山把两个条件讲给了顾先生听,顾先生听完一皱眉头,没有说话。
“你呢,他找你说什么?”文山问。
“关于选举的事,我的报告乡里批了,但条件是必须有一个接替我的人,最好是党员,这样可以兼任支部书记。”
今年是乡村两级换届之年,已经是四月末,下个月首先进行各村的选举,然后是乡里,顾宪生打了几次报告,这次终于批了。
“我看你不错,你接替我得了。”顾宪生说。
“可别闹了,我这边一堆事还发愁呢,哪有工夫当这个村长,再说我也不是党员。”
“入党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提倡书记主任一肩挑,你先把村主任弄上,回头入个党不就完了么。”
“我不感兴趣”,文山说,他现在感兴趣的就是如何达成季福德的条件。
两人各怀着心事坐上了公共汽车,一路无话,等走在村里的山道上时顾宪生突然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文山“啊”了一声,不知道顾宪生指的什么。
“我问你,季福德这人怎么样?”顾宪生站住脚问。
“还不错,我觉得是个好官。”文山答,通过这件事他更是这么认为。
“好官是好官,就是在官场浸久了变成了老油条。”
“这话怎么说?”文山不解。
“你看,他给你提的两个条件,你怎么完成?完成不了那就自然包给别人了,到时候你也没话可说。”
“还有”,顾宪生接着说:“他知道如果我们从中作梗他也不好做,矿是国家的,山是村里的,使用权是你文家的,硬摘瓜的话村民一闹他没法收拾,所以一要你闭口,二要村里默认,要不怎么会这么巧,这个时候同意我不参加选举。”
被顾先生这么一说文山也有些迷糊,他拿不准季福德是不是这么个心思,虽然从他的心里讲他不愿意承认,但顾宪生似乎说的也没错。
“所以啊,这个村长你一定得当,得当。季福德说了,不论谁承包,都得经过村民代表开会同意,否则无效!”顾宪生重重地说。
文山这回没直接否定,他边走边整理着思路,快走到村里时他站住说:“或许季福德本身就没有倾向性,倾向我怕我办不了采矿证,即使办下来了也没钱开采,这样耽误他的事;倾向胡林茂怕我带着村民闹事,他也跟着吃瓜捞,或许正如您所说,他在官场浸久了成了老油条,他在两边堵,我想他给胡林茂提的条件也一定是必须对我合理赔偿和经过村民代表同意,同样是两个条件。”
文山的分析最符合常理,也对上了季福德所有的话,顾宪生点点头,说道:“他知道我当这个村长一定不会通过让胡什么茂的来承包,所以才同意我辞职。”
“应该是这样”,文山也点点头,但这里又暴露出一个问题,不论谁当都是村里的人,怎么会向着那边呢,季福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猜想没错,胡林茂也应该知道这点,然而为什么季福德还要这么做呢?
文山突然想到了季福德说的最好是党员那句话,他有些明白了。
这个事暂时先放着,因为迫在眉睫的是采矿证能否办下来,这是一切的前提。
回家后文山把情况简单地和徐柏松说了,并问他认不认识矿管厅的人?
“你高看我了吧,区里的或许我还能找上点关系,别说省里,市里的我也高攀不上。”徐柏松尴尬又无奈地说。
看文山面露难色,徐柏松想了想说:“这个事对咱是难,要是穆丹她爸出面可能就不是难事,或许就是一句话的事。”
文山不是没想到穆长青,甚至战江他都想到了,自己认识的,不管是敌是友,就这么两个大官,不用想也在心里,但这俩人,他谁也不想找。
现在可以证明,这里面没有战江的事,即使年前是他打的招呼这会儿也退出了,自己避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找上门,再者说,以他对战江的了解,他是无利不起早,而且计算精确,五千万的宝石他要是要一半你恐怕连本钱都回不来。
至于穆长青,他不是不想,是不能,如果说战江这辈子免不了还能相遇的话,他情愿不再见到穆长青,他的傲慢,是骨子里的,自己达不到比他更高的境界。
说来说去这俩个人都给否了,徐柏松说:“那就只能从马耀庭身上入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马耀庭,就是写签条的那个人,省矿管厅主管采矿证签批的副厅长,季福德给文山看了签条,或许只是为了证明确有其事。
文山吓了一跳,问道:“找他能好使?他是那边的人,说不定吃了人家多少好处呢。”
“那不怕,只要我们给的好处更多,你不懂官场的事,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句话倒让文山心里一亮,看徐柏松一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模样他笑道:“文管所也算官场?”
“那当然,副科级单位,你别小瞧。”
“你们所长才是副科级吧,你呢?”文山揶揄道。
“我志不在那,我志在钱上。”徐柏松嘿嘿笑着,倒也不避讳。
“对了,你这么老不上班所里不找你?”文山问,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
“找个屁,过年我给所长扔了五千块钱,他找啥?再说他也没事找我。”徐柏松把嘴一撇。
文山又想起个事来,问道:“你那本《国色天香》是什么书?”
徐柏松没回答,反而神秘地一笑,小声说道:“你要是想看赶明我回家的时候给你带来,这种书不好弄,我们还有一定的方便条件,都是原版,市面上见不着。”
文山就是再傻也知道了那是本什么样的书,心道姜亚梅可能还不知道这事,这要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我家还有不少光盘,香港的,外国的,我看你家也有CVD,赶明儿我一起带来?”徐柏松说得起兴,好像遇到了知音。
“你带来吧,看我爸不把你的腿打折。”文山笑道。
俩人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跑题了,徐柏松说:“净瞎扯了,那个事你干不干,干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他家的地址。”
成不成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文山只怕人家不见,这个时候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时代的某些规则。
从一无所知到拒绝到接受到改变,经济大潮下诞生了很多弄潮儿,随着潮涨潮落,有的葬身海底,有的屹立潮头,也有的,在裸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