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切文山顿觉轻松,如同一个犯错的人在忏悔之后得到了宽恕,因为他们在听,丹青山也在听。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认为事情会那么严重,或许比想象中的好呢?”
“你说的是或许。”
“矿山无处不在,有矿的地方就有矿山。”
“所以才有了人为的灾难。”
“人至今还在存活,所谓灾难不过是人类需要迈过的一道道坎。”
“人类只不过存活了二百万年,两亿年前的恐龙却不在了。”
“没人知道两亿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两亿年前矿山一定在,但恐龙不会开发。”
“当人们认为都不会发生的时候,或许就离发生不远了。”
“你也说了或许。”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你这是哲学,不是自然。”
“那你认为哲学和自然谁的外延更大一些?”
“自然本来就是供人类汲取的,否则人类也不可能存活。”
“基本的生存可以,现在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
“人类总要发展,再让你回到茹毛饮血的日子你还过得下去吗?”
“如果发展是永无休止的贪婪,这种发展不要也罢。”
“我手里有两张等值的钞票,你知道哪个是干净的,哪个是龌蹉的?”
“你应该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们具有同样的流通价值。”
“那就没有美和丑,善与恶了?”
“有,但不在钞票本身,在于使用的方式。”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如果抢劫犯把抢来的钱做了善事,他就没有罪过了?”
“如果他抢了一个富人,那些钱对富人来说微不足道,但这些钱却救活了一个穷人的命,你还认为他有罪过么?”
“富人富有有他的勤劳和智慧,穷人贫穷有他的懒惰和愚拙,罚勤奖懒,去智补拙,这本身就不应该提倡。”
“矿主和采煤工你认为哪一个更勤劳?”
“还有智力的差距。”
“由穷变富你认为是他变勤劳了还是智力增加了?”
“穷富并不能够说明一切问题。”
“没人想用穷富说清这些问题,但它却是一把尺子。”
“这个尺子有时并不那么公平,比如闫震。”
“我看这把尺子还是公平的,看你放在哪一段时间里看,如果三五年有可能,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但若是放到一二百年的时间里看,它是公平的。”
“我们都看不见一二百年之后的东西。”
“山能看见,水能看见,子孙能看见。”
“子孙能看见,只怕看不到山,看不到水了。”
“沧海桑田,亿万年前这里是海,你在杞人忧天。”
“什么都不忧何来先天下之忧而忧?”
“范仲淹如果活到现在,他会更忧,因为宋朝已经灭亡了七百余年。”
“他忧的不是变成现实了吗?”
“现实并不是他忧出来的。”
“不能阻挡历史的前进,并不代表他们不是智者。”
“智者从不阻挡历史的前进,而是起推动作用。”
“历史又是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简单到只有一种答案,也复杂到你找不到答案,所以辩论戛然而止,从不知不觉中开始,于不知不觉中结束。
这是一场混辩,没人能记清哪句是自己说的,自己的论点又是什么,辩到最后似乎更是似是而非,既明白又糊涂。
这是四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之间的辩论,同大多数的辩论一样,没有输赢,但有时却能点燃辩者或者听者心中的一盏明灯。
这场辩论拉近了四人的距离,这使回来之后的谈话变得有些意想不到。
“如果我自己采,你会不会帮我?”文山问徐柏松。
徐柏松点点头,没有犹豫,反问道:“你确定是自己采而不是卖?”
“是。”
“如果像采沙那样达不到预期呢?”
“那就没人再打丹青山的主意了。”
“你已经做好赔本的打算了?”
“不是,假如矿脉深的话也能解释次生矿不多的原因。”
“如果是富矿,闫震不会善罢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谁?”
“战江。”
徐柏松不知道战江是谁,这段故事发生时他还没有和文山结识,于是姜亚梅告诉了他那一段历史。
历史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历史,只不过有时是缔造者,有时是参与者,更多的时候,是看客。
姜亚梅说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战江走了。”
战江走了?文山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死了?”
“什么死了,回滨州了呀。”姜亚梅说。
文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
“你怎么知道?”
“蔡阿姨说的。”
蔡芝雅,听到这个名字文山心一紧,但随即恢复平静,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她说的,那差不多是真的了。”
“可不就是真的吗。”
这次连文青都不知道姜亚梅口中的“蔡阿姨”是谁,但她能大概猜出一点,见文山不再言语,她拽了拽姜亚梅的衣角,低声问道:“蔡阿姨是不是穆丹……丹姐的妈?”
“嗯”,姜亚梅回答。
“那丹姐有消息么,快回来了吧?”文青又问。
“她结婚了。”
“谁结婚了?”文山感觉自己没听清。
“穆丹。”
……
这回准确无误,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炸碎了文山的心,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之后是一片空白。
恍惚中姜亚梅后面说的话犹如在天边飘的云一样,缥缈却又真实。
穆丹离开之后断绝了与这边的一切联系,包括姜亚梅,开始她以为她只是需要时间疗伤,慢慢的情况却没有改变,她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
穆长青和蔡芝雅也意识到了问题有些严重,好像偏离了他们预设的轨道:女儿援疆一年,用这一年时间完全忘记那个负心的男人,然后回到自己身边重新开始生活。
女儿不和他们联系但他们有别的渠道让女儿始终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本来一切还算平稳,女儿的情绪也算稳定,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闯入让这一切变得未知起来。
这个男人叫凌霄,一个很有灵气的名字,但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却和“灵气”两字沾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