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道长微笑一下:“梁三兄,不必再去找他们了。贫道刚才看见他们在来福店中,今夜里,我们——”净清道长一下停口不说,举手一掌,朝板壁击去,掌力穿透木板,击得董子宁胸口发痛,“哎呀”一声,跌翻地上。原来净清道长内功极深,他从董子宁轻微的呼吸声便判断到隔壁房间有人偷听,于是出其不意,一掌击去。幸而董子宁从小练武,内力颇厚,只震倒在地上,要是别人,恐怕胸部肋骨早已断折。这时,梁平山快步带人朝董子宁房中破门而入,一见是他,有点愕然:“贤弟,是你?”
董子宁忍着痛,说:“梁三哥,是我!”正想爬起来,冯老五一下跃出,他害怕董子宁把林中酒店的真相说明,便迅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又点了他的哑门穴。叫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梁平山喝道:“五弟,你这是干什么?”
“三哥,这小子偷听我们讲话,显然居心不良,说不定是那两个女妖派来的。何况他那一手天罡指穴剑。乘人不备,专点穴位,我不得不先下手了。”
净清道长点点头说:“冯五弟果然为人机警,这叛徒不得不防。”
其他给董子宁点过穴的人也同时说:“他一出手就点人穴位,五哥这样,正好一报还一报,叫他不可小看了我们武陵剑派人。”
梁平山见众口一词,便不出声。
净清道长问:“梁三兄,对这叛逆,贵派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峨媚剑派的规矩,凡是叛逆的人,一律杀掉,不容他活在世上。”
冯老五说:“对!先杀了他,去掉两个女妖的帮手。”
梁平山大惊,忙说:“不行,尽管他做得不对。但他是肖师叔心爱的弟子,我们杀了他,怎样向肖师叔说话?”
冯老五问:“那放了他?”
净清道长说:“那放不得,放了,可坏了我们今夜的大事。”
半晌,梁平山才说:“这样吧,先绑了再说,等我们捉到了那两个女妖后,把他带到衡山,交给肖师叔处置好了。”
冯老五对董子宁冷笑一下:“老弟,对不起,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说着,便将董子宁象扎粽子似的捆扎得结结实实,他又怕一时三刻穴道自解,董子宁喊起来,又找了一团破布,塞进董子宁的口中,然后交给瞎子八师弟看守,才算放心。
董子宁感到这个瘦猴子比那个瞎眼老八的行为更为卑鄙,自己干了错事,怕人揭露,采取点人哑门,不让人说话的做法,还想置人于死地才称心,钟师伯怎么收这样的人为门徒?这样的人学了武功,能行侠仗义么?只能败事,成为武林中的一个祸害。
是夜,月明星稀,山风阵阵。董子宁眼睁睁地看见他们一个个披挂妥当,手提利剑,施展轻功,从窗口跃出,消失在月夜中。董子宁一想到他们如果杀了韦妈妈和白小姐后将引起武林人士的仇杀不已时,不由得急起来。他恼恨瘦猴子点了自己的哑门穴,不能向梁三哥说明事件本末而消除这个祸端。这时,他倒希望那位怪老人是碧云峰的人,能暗中保护韦妈妈她们。可是一想,更感到不妙,怪老人武功超群,一出手就可置人于死地,他如果杀害了梁三哥他们,同样也会挑起武林界的一连串仇杀。他这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出面调解为好。可是自己现在动又不能动,说又不能说,只有空着急。突然,董子宁看见一条黑影在窗口一幌,象片落叶似的轻轻飘入,落地毫无声息。董子宁骇然,这人轻功与那怪老人的轻功几乎难分上下,同样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只见那人出手敏捷,一下就点倒了瞎子,跟着松开董子宁的捆绳,拍开他的穴道。董子宁慌忙取下塞在自己口中的那团烂布,想向那人道谢,那人身子一闪,早已从窗口飘然而去。董子宁异常惊讶,这位高手是谁呢?他为何要来救自己?此时,董子宁也不再细想,摸摸自己的木剑仍在,立刻从窗口跃出,朝来福店方向望去,却鸦雀无声,而东南方向的荒野上,却隐隐传来兵器相碰之声。他飞墙走壁,赶到东南方时,只见在荒野一处山坡上,一团白影在月光下伴着剑光,忽东忽西飞跃不定,显然是小魔女白小姐正在跟梁三哥他们相斗了。他隐藏在一丛杂树中,定神细看,发现韦妈妈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仿佛给刺死了。他心中一怔,再看看周围,瘦猴子和他几位师兄弟站在一边,按剑观战,小魔女却和梁平山、净清道长苦苦格斗。虽然这两位高手武功了得,但小魔女却异常机敏,宝剑神出鬼没,出手诡异,梁平山、净清道长倒也一时奈何她不得。
董子宁心想,两位武林高手战一个小姑娘,胜了也不光彩。蓦然,他看见净清道长双手一合,“呼”地一声,一股掌力向跃在半空的小魔女击去。小魔女大叫了一声,砰然跌落,瘦猴子迅速跃出,梁平山忙叫:“五弟,别鲁莽,先留下她一条性命。”
“三哥,让我先刺瞎她的一双眼睛,为八弟报了仇再说。”
董子宁一看情形紧迫,蓦然迅速飞出。兔起鹘落,出手一剑,首先点倒了瘦猴子,又以无比的快速,一剑直向净清道长左臂的曲池穴刺去,点倒了净清道长,一时叫他不能运用铁砂掌。跟着回身一剑,又点倒了梁平山。他这出奇不意,又快速无比的剑法。霎时间点倒了三位高手。还没等其他人清醒过来,他早已抱起地上的小魔女,抖展轻功。飞也似的在月下向荒山岭逃去。他知道净清道长内力深厚,用不了多时,就会将穴道震开,到那时,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果然,净清道长略过片刻,就已运用内力将穴道震开,吼道:“我看你们往哪里逃?”旋即舒展轻功,如御风一般,不用多久,就追上了董子宁,在三丈多远的地方,发出掌力,向董子宁背心击去。董子宁虽然内功不差,怎受得这刚猛的铁砂掌,登时一口鲜血喷出,与小魔女双双翻倒地上。
净清道长走近一着,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这逆种,甘心与邪教为伍,也就莫怪贫道无情了。”他想再加一掌将董子宁击毙。突然他“啊呀”一声,左目右额感到一阵难忍之痛,他知道自己中了小魔女的无形梅花针。幸而小魔女身负重伤,又是在月夜之下,出手偏了一点,才没刺瞎他的一双目,但却也已叫他变成了独眼龙。
净清道长见瞎了一只眼睛,登时狂怒起来,凝集浑身内力在两掌上,双掌齐出,却又突然不知给什么撞了一下,身体一歪,掌力落在董子宁和小魔女身边三尺远的地方,将一块岩石击得四分五裂。董子宁和小魔女大惊失色,而净清道长却感到愕然,弄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他正想再出一掌,转眼之间,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仿佛一下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他骇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拖长声调阴森森地说:“我是我——”
董子宁在月下一看,也惊骇了。这个人,正是自己在树林里骂为“老怪物”的怪老人。看来,他的确是碧云峰的人了,在暗中保护小魔女。可惜他来迟了一步,不能救得韦妈妈。怪老人又冷冷地对净清道长说:“你回去吧!再迟一步,你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惊疑:“你是人是鬼?”
又是拖长的声音:“我是个鬼,一个荒山野岭的老鬼。你快走吧,不然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大怒,一掌击出,满以为可将这老人击倒。谁知老人却纹丝不动,浑身似有一股真气保护着,掌力只能轻轻吹起他的青袍。净清道长大惊,知道碰上了武林中的上乘高手了。老人点点头,仍然是拖长的声调:“你这掌力还算不错呵!它能吹动了我的袍子,难为你练到了这个地步。你既然给了我一掌,我也给你一指吧!”说着,怪老人用拇指扣着中指,轻轻向净清道长胸口一弹,净清道长的胸口立即穿了一个小孔,一股鲜血马上从孔中喷射出来。净清道长顿时站立不稳,一下仰面翻倒。怪老人的这一指法,乃是武林中的上乘内功,名为“无形剑”。
董子宁大惊,忙说:“老人家,请千万别伤他的性命。”
“我没有伤他的性命啊,是他自已伤自己的性命。”
董子宁一听,这怪老人又说糊涂话了,着急起来:“老人家,他一死,武林中的仇杀就解不开了。”
“他活了,仇杀更解不开了。”
董子宁急得不知怎样向老人解释才好,只是说:“老人家,你千万要救活他,不能让他死了。”
“他不死,你这浑小子可要死了。”
“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他死。”
“你这浑小子比我还糊涂,怪不得小姑娘骂你是个浑人,你简直是浑透了!好,好,我也顶害怕看见死人的。”怪老人说完,走到净清道长身边,伸手点了净清道长伤口四周的穴位,制止了鲜血涌出。然后运起自己的真气,放到净清道长体内,朝他胸口一拍:“起来吧!”
净清道长应声而起,看了看董子宁一眼,一言不发,径自落荒而去。
董子宁想挣扎爬起来向怪老人道谢,这时,梁平山领着他的师兄弟赶来了。怪老人一见,哈哈一笑:“嗬!都来了,都来了,够热闹的了!”
梁平山见只有董子宁三人在,不见了净清道长,就喝问董子宁:“净清道长呢?”
怪老人说:“走了。”
“走了!是你们杀害了他吧?”
“我想杀死他,是这个浑小子救了他。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自己杀害自己。”
梁平山怒道:“准是你们杀害了他,还在说风凉话,看剑!”
“好,好!”老人纵身跃进众人剑光中,两袖飞舞,顿时只见把把利剑凭空飞起,梁平山他们跌的跌,滚的滚,都倒在地上。大家面面相觑,惊骇异常,都不敢停留,爬起来抬起剑,飞也似地逃去了。怪老人睁大眼睛:“咦!怎么都跑了?我还没玩够哩!慢一点跑,我跟你们一块去。”说着,他身子一闪,杳如黄鹤,在夜空中消失了,荒山野又恢复了原有的谧静。
董子宁和小魔女给怪老人的怪异举动,惊讶得一时都怔住了,双双都坐在地上不作声。半晌,小魔女瞅着董子宁问:“喂!浑人,你说话呀!”
董子宁听到小魔女叫自己为“浑人”,怪老人也叫自己为“浑小子”,想起自己一天一夜的事,也的确浑得可笑,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小魔女觉得奇怪,问:“你笑什么?”
“我,我没笑呀!”
“哎,你刚才明明笑,怎么又没笑了?”
董子宁不愿说明笑的原因,转问:“小姐,你伤得怎样?”
“我一条腿好痛哪!”
董子宁一惊:“哪么,小姐你还能走得动吗?”
“痛,还能走动么?”
“不!小姐,我是问,骨头没有断吧?”
“没断,就是痛。”
“只要没断骨就好办了。小姐,我来扶你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动。”董子宁说着,忍着痛,挣扎要爬起来。小魔女说:“哎!你别动,你的伤也不轻哪!”
董子宁苦笑一下:“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嘛!”
“那不行,万一跑来一只老虎就糟了!”
“老虎来了更好。”
董子宁愕然:“老虎来了还好吗?”
“不好吗?老虎吃了你,也吃了我,我们双双都跑到老虎肚子里,老虎带着我们满山满岭的跑,不更好吗?”董子宁给小魔女天真有趣的话逗得笑起来,一时连背上的痛也忘了,说:“最怕老虎吃了你,不吃我。”
“那你就叫它先吃了你嘛!”
“哎!”董子宁大笑起来,“老虎能听人讲话的吗?”
小魔女说:“不行,你一定叫它也吃了你,我们要生,生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块。”
董子宁心里一动,在月下看了小魔女一眼,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邪的神态,双目晶莹,心想:这小魔女说话怎么不避忌的?她是天真?还是真情流露?便说:“小姐,别尽说傻话了……”
“你才傻哪!尽说假话。”
“我怎么傻了?”
“你怎么不傻?这近城的地方,会有老虎吗?”
这一问,又把董子宁问哑了。别看小魔女一片天真,说话荒诞离奇,却隐藏机灵哩!原来她故意说些荒诞离奇的话笑他说话糊涂。于是又说:“小姐,我们两个人总不能老坐在这里呀!”
“你怎么老是叫我小姐、小姐的,你不能叫我的名字吗?”
董子宁心想:我只知道你姓白,不知道你的名字,叫我怎么叫呵!再说,你这个顽皮的小魔女行为怪异,动不动想些奇离古怪的动作捉弄人,别人避都避不来,谁还敢请教你的芳名呢?只好说:“在下一时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
“什么方的、圆的,我叫白燕哪!”
“白厌?”董子宁忍不住笑了。他生长在闽粤一带,“白厌”两字,意思是顽皮。真是名如其人。小魔女奇怪:“你又笑什么了?”
“小姐生性活泼,怪不得叫‘白厌’了。”
“哎!我是燕子的燕哪!不是讨厌的厌。”
“对不起,在下一时误会了。”
“你呢?叫什么名字?”“在下叫董子宁。”
不知是董子宁咬音不正,还是小魔女听错了,她惊讶地问:“董死人?噢!什么名字不叫,怎么叫“死人’呐?多难听。”
董子宁好笑说:“我是儿子的子,安宁的宁,不是死人。”心想:这小魔女回报得好快。小魔女笑道:“我还以为你叫‘死人’哪,好了,我以后叫你‘子宁”好了,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