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疯癫二怪
且说董子宁问小魔女是否想起马铃,小魔女怎么会想得起来?当时她见董子宁佩着一把木剑,一时出于好奇,想看看董子宁会不会武功,随手从马颈上摘下了这个马铃,向董子宁掷去。那时,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董子宁这个人,直到那夜在小镇上,董子宁冒着生命危险,从峨嵋贼道净清的铁砂掌下救了自己,自己心里才装下了这个浑人……
现在董子宁一提起,小魔女想起来了,格格地笑起来:“浑人,你一直将它当宝贝藏在身边么?”
“燕燕,因为它是你用过的,我将它看得比性命还重。你说,我心里没有你吗?”
原来这浑人对自己是这般深情,小魔女不禁用柔和喜悦的眼光深情地注视着董子宁,她那少女的热情,一时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扑上前,双手环抱住董子宁的脖子,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害羞地滚在他的怀里,柔情万种,轻轻地问:“浑人,我刚才揪得你的耳朵痛吗?燕燕不会说话,你得原谅我。”
董子宁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少女的馨香,又见小魔女面似春花,粉脸生红,一时心施摇动,也紧紧地抱住了小魔女,在她那嫣红的粉面上吻了一下:“燕燕,我怎么会怪你的?”
“浑人,我那滴胭脂呢?”
董子宁愕然:“胭脂!?”
“我在那间酒店里弹在你酒杯中的那滴胭脂呀,你又把它藏在哪里了?”
董子宁一笑:“我把它喝进肚里,藏在心上了。”
小魔女娇笑起来,用玉指轻轻戳了他的额头:“胡说,我看你就不老实。”她从董子宁那宽厚结实的胸脯上,闻到了一股男人特有的气味,她完全心醉了,感到自己三年来的相思,两个月来辛辛苦苦的奔波,现在全部得到了报偿……
突然间,董子宁一下凝神不动,侧耳静听。小魔女奇怪:“浑人,你又怎样了?”
“燕燕,我听出在山峰那边,似乎有人在交锋……不,显然有人受伤惨叫。”
“哎!你理它干什么?”
“燕燕,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小魔女和董子宁赶到时,看见了一个难以叫人置信的场面,只见武陵派的第三弟子梁平山和瘦猴冯老五联手围攻一位蒙面汉子。突然间,瘦猴冯老五剑锋一转,一剑直刺伤了梁平山的胸膛。梁平山一手捂住伤口,瞪着眼问:“老五,你……”
董子宁一时间呆住了,他不知道冯老五这一剑是误伤还是有意杀害梁平山。只听那蒙面人哈哈大笑:“梁平山,你死在眼前,还莫名其妙,你以为老冯是你的人吗?”又听到冯老五阴恻恻的声音说:“姓梁的,谁叫你暗中查访老子的行藏,莫怪我姓冯的手下无情了。”
原来梁平山自从王平野死后,在马家庄比武中又听了碧波仙子的话,便对冯老五起了怀疑。他也像徐冰女侠一样。暗中查访冯老五的行动,却苦无证据。虽然这样,已引起冯老五极大的恐慌,他怕万一事情败露,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便暗暗起了杀意,要干掉梁平山。但他一来畏惧梁平山武功比自己高;二来怕事不缜密,干掉了梁平山会更加暴露自己,因此迟迟不敢下手。这一次,肖飞雨夫妇从武夷来,会齐自已的师父钟飞云前去参加武当山的会盟。师父本来想带自已和一些师兄弟前去武当的,只留下梁平山看守门户,不料梁平山竟向师父进言,说自己不可靠,再加上师婶娘徐冰女侠将大沩山峡谷中受伏击的事一说,尽管师父仍不大相信,但也生疑了,便将自己留下来,交由梁平山看管。这样一来,冯老五更下了决心,要除掉梁平山才罢休。恰好他在前几天无意中碰上了小魔女,便暗中生计,一方面暗用飞鸽通知锦衣卫的人,一方面便向梁平山说:“三哥,不好了,碧云峰的小女妖来到这里了。”
梁平山一怔,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问:“你看见她了?”
“三哥,我怎敢骗你?不信,你问问几位师弟吧。”
梁平山一问,果然是这样,不由暗想:这小女妖在这时闯来武陵干什么?
冯老五说:“三哥,我看这小女妖来这里决不是什么好事情,准是见师父不在家,想来挑了我们,这不可不防。”
梁平山双目精光一露:“她敢?”
“三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要不要去查访一下她来这里的用意?”
“唔。”
于是梁平山便带了几位师弟出来查访小魔女的下落去向。一连几天,除了那户深山人家告诉他一些情形外,便再无小魔女踪影,看来这小魔女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是来找武陵派生事寻仇的。正想回去,不料在这狮子山峰下遇上一伙自称碧云峰的蒙面人……
梁平山听冯老五这么一说,怒火填胸,顾不了自己的伤势,大喝一声:“叛贼!”一剑掷出,势若闪电,直向冯老五飞来。冯老五轻跃闪开,举剑朝梁平山头顶劈下。正在这一发千钧之际,董子宁和小魔女赶来了。只见董子宁身如飞魂,倏速出现,喝一声:“不得无礼。”声落掌出,一股掌劲,直将冯老五拍出三丈开外,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脑浆迸飞。董子宁也不去管他的死活,一伸手,便封住了梁平山胸口伤处四周的穴位。梁平山在一剑掷出后,已使尽了全力,人早已翻倒,昏迷不省人事。董子宁扶起他,一手按在他背上的灵台穴上,一股九阳真气,徐徐输入他的体内;而另一边,小魔女的一把宝剑,早已将那蒙面汉子杀得手脚错乱,只见寒光起处,人头飞落,其他几个蒙面汉子见势不妙,早已逃得无踪无影。
梁平山苏醒过来,一看,只见自己身边站着一对僵尸面孔般的男女,既惊讶又骇然。他怀疑自己已不在人世,身在阴间了。他仰望天空,一轮红日渐已西坠,满天红霞,染红了青山绿林,又似乎不是阴间的情景。再看看四周,伏击自己的那个蒙面人身首分离,不远处,却是自己三位师弟的尸首。他想起了刚才的一场凶险恶斗,一下跳了起来。这一行动,使他胸口剑伤痛彻入心,不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男僵尸面孔的人忙说:“你伤口刚包扎好,千万别动。”
梁平山一听,声音怪耳熟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僵尸般面目的人,就是三年多来一直没音讯的董子宁。他略带惊讶地问:“阁下是谁?”
小魔女在一旁说:“他就是一枝梅。”
梁平山更惊讶:“阁下就是在黔桂边上出没无常,名震江湖的一枝梅么?”
董子宁说:“什么名震江湖,人们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在下没那样的本事。”
粱平山又是一怔,暗想,武林人士传说的一枝梅,好坏不一,他怔怔地看看董子宁,又看看小魔女,迟疑地问:“刚,刚,刚才是你们救了我么?”
董子宁点点头:“我们偶然路过这里,见事危急,一时忍不住出手罢了,你伤势怎么样了?”
事情很明显,是这个名震江湖的奇人救了自己。他一下想起了叛贼冯平水,急问:“冯平水呢,跑了?”
梁平山话一出口,又感到自己冒失,人家怎知道谁是冯平水?想不到小魔女在一旁说:“你是问那一个瘦猴子吗?他已经死了。”
梁平山一怔:“他死了?”
董子宁说:“在下一时情急,出手过重,已令他即时死去,真对不起。”
梁平山听了叉是愕然,杀死一个叛贼,怎么扯得上对不起?看来人们所传说的“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恐怕不确实了,便说:“梅大侠,千万别这样说,这个叛贼死有余辜,我只恨不能亲手宰了这个叛贼解恨。”
小魔女一听,心里说:你这个大胡子也真是,要不是我们及时赶来,你早已死在瘦猴的剑下,还解什么恨呵!谁叫你们武陵派出了这么一个坏蛋。
董子宁说:“人已死了,也就算了。梁三侠,你伤势不轻,我们护送你回武陵吧。”
梁平山又是愕然:“梅大侠,你怎么知道在下姓梁,是武陵人?”他心里疑惑,这个声音熟悉的一枝梅,自己一定在哪里接触过的。
董子宁不敢将自己的真面目显露出来,就是怕引起种种麻烦和怕梁平山追问自己,何况还有一个小魔女在身旁。因梁平山的门户偏见极深,又对碧云峰人有切齿之恨,一时间也不易解释得清楚。况且自己的真面目一旦让梁平山知道了,一定会传了出去,引起锦衣卫的注意。现在听梁平山这么一问,他本性忠厚老实,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小魔女在一旁说:“武陵剑派的风雷剑手梁三侠、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一句话,把董子宁从困境中解了出来。
梁平山听小魔女这么一说,心下释然。他奇异地看了看小魔女,见这面目如僵尸般的女子,声音娇脆甜美,显然年纪不大,便说:“在下没有虚名罢了,请问姑娘尊姓芳名?”
小魔女说:“我呀,也叫一枝梅。”
梁平山愕然:“姑娘也是一枝梅?”
“是呀,你觉得奇怪吗?”
梁平山一笑说:“怪不得江湖上传说一枝梅神出鬼没,一时是男,一时是女,原来两位都是梅大侠。”
董子宁不想再拖延时辰,便说:“梁三侠,我们护送你回武陵吧。”
“不敢当。”梁平山在交谈时,暗暗活动了自己的手脚,感到自己伤势并不严重。完全可以走动。他哪里知道,他伤势好得这么神速,完全是董子宁输给了他一股九阳真气,使他内力增厚,同时小魔女也给他服下了一颗韦氏女侠的九转金创还魂丹。他说:“两位大侠要是不嫌弃,请到敝处盘桓几日,以报相救之恩。”
董子宁既不愿显露自己的真相,更不愿去武陵住,便说:“真抱歉,要是梁三侠伤势不碍,在下有事他往,就此告辞。”
梁平山略感失望说:“大侠既然有事,能否告诉在下贵府何处,在下好他日登门拜访。”
“不敢,在下四海为家,无一定住所,既然三侠这般盛情,在下他日再往武陵拜访钟掌门和三侠罢。”
梁平山不知董子宁说的是实话,以为这位奇人不想人知道其起居住地,这也是武林中高手常有的现象,便不再问下去。他们掩埋了所有尸体,便分手告别。董子宁和小魔女仍不放心梁平山的伤,不动声色,暗暗尾随其后,一直在暗中护送梁平山回到武陵山才悄然离去,取路直奔武当山。
路上,董子宁除下了僵尸面具,却化装为一黄面无须的郎中,小魔女问:“你怎么不扮成那个算命先生了?”
董子宁笑了一下:“我扮那个徐半仙,只能骗你,骗不了别人。再说,我根本不会看相算命,不如扮个江湖郎中好,一路上也可为人治伤看病,作些善事。”
“那我呢?扮什么好?”
“你呀,还是扮个乡下丑妇罢,做我这江湖郎中的妻子,好不好?”
小魔女脸儿一下红了,啐了他一口:“臭美,你才想哩!”但她还是高高兴兴扮起丑妇来,一路上尽着做妻子的责任。在人们面前,她为董子宁倒水斟茶,董子宁为人看病时,她顺从地当助手,十足是位贤惠温顺的妻子。可是在没人时,她便任性撒娇作怪了。一时叫董子宁上树给她捉雀儿玩,一时叫董子宁上山崖摘花给她戴,有时说自己累了,在马背上依躺在董子宁的怀中。董子宁看看左右,为难地说:“燕燕,要是叫人看见了,不怕笑话么?”
小魔女说,“这儿哪里有人啦!你这假道学先生。”
“噢!我是怕……”
“怕什么,我不是你妻子么?”
董子宁为小魔女的娇憨弄得情不自禁,在马背上横腰将小魔女抱在自己怀中,策马而行。小魔女说:“浑人,我要睡了。你小心骑着,别让我摔下马去。”
董子宁既满意小魔女在人面前的贤惠温顺,更高兴她在没人时的娇憨可爱。他说:“燕燕,要是我们能化解了这一场武林纷争,我们就永远这样双宿双飞,行走江湖,为人治病谋生,好不好?”
“我才不愿意哩。”
董子宁一愣:“你不愿意?”
“那些病人又是脓又是血的,臭死脏死了。”
“燕燕,那你想干什么?”
“我呀,最好找个幽美的地方,我们双双安居下来,种些花呀,养些鸟呀,甚至养些小猫小鸡也好,清清静静过日子。”
董子宁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还给我生下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
“嗳!我不跟你说了,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老讲笑话。”
“燕燕,我这活不正经么?”
“不正经,要生,我也不生象你这样的浑人。”小魔女伏在董子宁的怀中,嗤嗤地笑起来。董子宁大乐,放马狂奔起来。小魔女嚷道。“浑人,你想死了?你想将我摔下马去么?”
“燕燕,你放心,怎么也摔不了你。”
就这样,他们穿州过府,不知不觉已踏入了荆州府的公安县境内。当经过一条大乡时,只见前面幡旗招展,哭声震天,显然是一户有钱有势的人家出殡。送葬的队伍前,是纸扎的牛头马面开道,跟着的是黑白两位无常和纸人纸马纸船一大串。这些并不奇怪,最令小魔女和董子宁奇怪的是十六人抬的棺木前面,竟五花大绑捆住了一双青年男女。那男子浑身是伤,由两个戴孝的彪形大汉押着走。小魔女问路旁一位农妇:“大婶,这是怎么回事?送葬怎么还绑了两个人的?”农妇面露惊恐之色,看看前后,低声说:“大嫂,千万别问,不然会招惹大祸的,你还是赶你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