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洛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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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心窍

尹天生没有死,他撑了下来。

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些天他是怎么撑下来的,最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这一定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记忆。

因为他想活着,于是他活了下来,并且活得好好的。

等到齐州学府的夫子们打开了尹天生的房门,却看见尹天生虽然气色奇差无比,却已是没有了生命危险,在场所有人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可想而知。

尹天生不仅没死,还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看到尹天生撑了下来,站在人群中的李夫子默然不语。同样尹天生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一种沉默,并不是无声的沉默,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默然无语。

尹天生的眼神很平静,但李夫子分明能够看得出来,在那平静的眼神下,还有一种异样的冰冷,甚至还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戒备。

既然尹天生没有死,反而还活了下来,那么在场的夫子自然不可能再动手将尹天生再次打死,于是,齐州学府所有人步伐很一致地没有人再提这件事,反而是派来了精通医术的夫子,专门替尹天生疗养。

足足在床上将养了十多天,尹天生才终于能够下床了。

这十天以来,尹天生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吐露半个字,只是沉默地按时吃药,按时吃饭,然后两眼空洞地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房梁。

等到尹天生能下床了,这一天,李夫子走了进来。

待到尹天生看见李夫子的身影以后,尹天生嘴唇动了一动,还是冲着李夫子行了个礼:“学生拜见夫子。”

“不用行礼了,起来吧。”李夫子挥了挥手,然后将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尹天生。

尹天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双手垂膝,恭敬地侯在一旁。

但李夫子还是看出了尹天生眼神中充斥着的戒备。

一声轻咳,李夫子开口了,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尹天生的脸庞半点:“你再怪齐州学府?”

“学生不敢。”尹天生此时依旧还显得有些虚弱,在李夫子面前依旧做足了礼节,他在李夫子的面前恭敬地垂下头,说道。

“不敢为不敢,不想为不想,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李夫子摇摇头道:“你在怪齐州学府,见死不救。”

见尹天生低着头默然不语,李夫子脸色颇为复杂:“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齐州学府为了大唐天下才不惜一切保下了高强,而太后自然不肯放过,同样,丽竞门的高手的死,总要有个交待。”

“当然,我也没有想到,高强会杀你,本夫子没有及时阻拦,也有责任。”

“但高强是大唐忠臣之后,是高家唯一的血脉,既然齐州学府已经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用来保他,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因此忌恨于他。”

李夫子叹了口气,心中闪现出一抹不忍,他此来不仅是想要劝说尹天生,同样也想看看他。

就只是单纯的看看尹天生,因为他心中有愧。

“夫子说的这些话学生听不太懂,但是经过这么多天时间,学生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感想。”

“什么感想?”李夫子神色动容,问道。

尹天生看着李夫子,眼神很认真地道:“经过这么些天,学生才意识到,生命很宝贵,所以我以后一定会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无比无比的珍惜,因为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没有了,所以自然应该格外珍惜。”

听完尹天生的话,李夫子神色一动,心中顿时出现一股惘然若失的感觉,随即久久不语了起来。

他很清楚尹天生话里的意思,所以才三缄其口。

这件事,终归是齐州学府的不是!

夫子和学生之间的聊天到此也就终止了,由于气氛压抑沉闷,所以这场聊天的结局早已是注定了的不欢而散。

李夫子走出了尹天生的屋舍,站在院子门口,心中不觉有些萧索之意。

许是因为秋天的关系,萧瑟的季节会影响到人的心情,更重要的是整片院子里满地落叶,灰尘积得很厚,就像是许多年没有人出入过这里似得,充满了荒废的感觉。

这种景象无疑在齐州学府是独一无二的,这个时候李夫子忽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望向了身后的那扇大门。

大门紧闭,里面有一个少年将他的心深深地藏了起来。

李夫子忽然之间不禁有些惘然起来,这种惘然甚至让李夫子眉头间都充满了疑惑,就连心都开始有些泛起异样的酸楚。

恍惚间,李夫子开始有些怀疑,这种怀疑一旦产生便从此深深地扎进了肉里,生根发芽,再也除不去。

他,真的是对的么?

……

……

屋里,有一个少年将他的心深埋了起来。

就如同那七天的时光,尹天生屋里的大门紧闭,所以他自然也没有看见门外久久驻留的李夫子那目光复杂的一眼,因为没有看到,所以尹天生无法读懂李夫子此刻的心情。

就像是世间很多事,错过就错过了,发生的已经发生,无法改变。

尹天生现在已经能够走路了,尽管面色还很是憔悴,但总归没有了死气。

只是留在他胸口的那两道伤疤还在,尽管伤口已经结痂,寒气也渐渐的从他的体内消散,但他此刻依旧还很虚弱。

尹天生躺在床上,从床褥底下摸出了那本通玄经。

已经有足足大半月没有在翻过它了,要不是尹天生之前就已经藏的妥妥切切,很难讲现在还在不在了。

将腿盘起,尹天生开始重新进行呼吸吐纳之法,这种法门他现在已经很是熟练了,虽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尹天生不想放弃。

特别是在亲眼目睹了青衣人那霸绝天下的实力以后,尹天生就更加不愿放弃了。

他现在无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格外珍惜,所以他格外的想要修行。

深深的一吸,丹田识海之内顿时像是刮起了一阵大风!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尹天生顿时一惊,他的腹部都好似充满了一股温润的感觉,这种变化让尹天生很是吃惊,随后,他再次微微地闭上眼睛。

在那一霎那,尹天生好像感觉到了屋外的风在呼吸,头上的云在说话,院子里的桂花树龙钟老态,于是他连忙再次睁开眼睛,看向了头顶上方。

头顶上方本来只有房梁,但此刻尹天生却好似看到了天。

天本苍茫,无形无物,同样无情无义,但尹天生分明感受到了天道的威严和意志,那种感觉无法言说,但是平生第一次的,尹天生感觉到了天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苍天也有情绪,苍天也会发怒,但凡万物生灵都有情绪,这一刻,对于尹天生来说,苍天不再那么的不可捉摸,相反,他离的很近。

这种情况让尹天生摸不着头脑,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以后,便将意识沉了下去,沉到心底最深最不可捉摸之处。

心脏处有两个洞,是自己胸前的两道伤疤。

两道伤疤,一条是青衣人留下的,一条高强留下的。这两道伤疤无论哪一条都很致命,显然能够看得出来,当时两人中无论哪一人,都是真心想至尹天生于死地。

只是,心脏处的两个洞,此刻活像是两只眼睛。

尹天生心头渐渐升起一些明悟,于是神情也在不显得疑惑,相反,而是一种难得的坚毅。

道有七境,人有七窍。

心窍本就是天生而来的,是苍天赐予人类窥探自身意志的钥匙,尹天生在熬过了七天没日没夜的痛苦煎熬之后最终撑了下来,而原本的两道必死的刀伤也最终在心里形成了心窍,所谓因果,便是如此。

尹天生的意识重新陷入了虚无之中,他此刻分明已经能够读懂天道的一些情绪,这些情绪里,有愤怒,有无奈,有悲伤……但却就是没有喜悦。

苍天是不会笑的,它仿佛静静恒久一直存在,直到天荒地老。

这一刻,尹天生读懂了天道的情绪,他也不禁陷入沉思,乃至枉然。

但就连他都没有发现,此刻自身的丹田识海中,已充满了如雾气般薄薄的气体,天地元气终于全数进入了尹天生的体内,这一刻,他终于跨越了那如山般的高大的墙体,跨入了修行者的行列。

筑基境界也如同水到渠成一般顺利跨入,尹天生百感交集,但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一道光柱如火如荼的从他的头顶延伸开来,穿过屋顶,直达天穹深处!

那道光柱如七彩般绚丽璀璨,天道只允许能看见的人看见,看不见的人自然还是看不见,七彩光柱也是一样。

此刻,齐州学府里,刘夫子正在细心地描着他手中的一副字。

依旧是那副白云大师的狂草,依旧是铁竖银钩,不过刘夫子描到至今也没什么成果。

刘夫子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那道七彩的光柱,随即,他停下了手中的笔,眉宇间充满了深深的异样之情。

随即他向着虚空方向望上一眼,等到目光收回时,神情也显得更为复杂了。

“究竟是上天的弃子,还是上天的宠儿?本来将死却不死,你的脚步……这一生又会走到多远,才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