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的枝桠倒映在雕花木窗上，散发清冷的美意。
汪玖迫切又沉默的等着曲河再次开口，可他脸上的棱角愈发生硬，额鬓上的毛发在摇曳的烛光里添上了阴影，他像是独自进入了风暴中心，在外围的汪玖被刀刺般的风凌乱着，在中心的他冷眼旁观，但那滋味也不会好受。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曲河说，一口喝光茶壶里的水，然后开门出去把茶叶末倒在院子的花丛里，再把茶壶放回原处，他说：“你院子的树比去年粗了一圈啊，长得真快。”
“那是曲山养的，你知道他爱那些花草树木胜过他自己，跟爱他自己的孩子似的。”汪玖说，看似随口接的话，实则谨慎的想把话题引回原来的地方，欲言又止的矛盾表情曲河都看在眼里。
曲河放下屋子中间的丝帘，在整理软榻的被褥，褪下外衫舒服的躺了下来，说：“我忘记吹灭蜡烛了。”
汪玖麻利的下了床，吹灭蜡烛，然后毫无停顿的穿过帘子站定在软榻旁边，弯下腰从曲河的角度歪头望向窗外。曲河正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平躺着，被她吓了一跳，连连往边上躲。随后汪玖同样没停顿的直起腰，摇头晃脑的走回自己的床。
曲河咂咂嘴，忍不住问道：“你干嘛？”
汪玖一边悉悉索索的脱衣服一边说：“唉，我伤心呢呗。”
这一下把曲河给说乐了。
汪玖钻进被窝接着说：“伤心呢，就得睡觉，睡觉还得睁着眼，看看月亮，想想人生，困到不行了才能呼呼睡一大觉，明早更得若无其事的吃早餐，带着一双忧郁的黑眼圈，跟所有人都能天南地北山高海深的聊，聊到关键的地方我就接着看月亮。只要保持沉默，就谁都不知道我在伤心什么。”
曲河大笑着，听上去笑的越来越真诚，汪玖也跟着嗤嗤的笑，她以为他在笑她的话……没错，她就是不满意他说话说一半的话习惯，要不你就一气儿说个痛快，要么就跟她一样，在没准好和盘托出之前什么都不说。
而蓝河哪里还能想那么复杂，他的心脏在非常剧烈的跳动着……
脸也在发着热，没有焦点乱转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心猿意马……
汪玖她……不知道他在听吗？
曲河握紧了拳头，又想起厨房的事，滑嫩温软的触觉仿佛还在手心……
笑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安静下来，但谁也没再说话。静谧的夜晚，人类的耳朵里只听到来自宇宙的莫名但是正常的耳鸣
汪玖翻个身，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一直等着曲河继续开口讲话，可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边安稳的呼吸声传来，曲河扑通扑通的心才恢复了正常，继续两手交叉枕在头下，观赏月色……
他在伤心吗？不。
故事已经过去了，它们只会在记忆里边泛黄，时不时的跳出来提醒他年幼的时候有多么不成熟。像酒一样越悠久越香醇，他也会对过去的理解也越来越深，有时候能从中摸索到经验，有时候用来刺痛渐渐麻木的自己，都挺好的。
那他为什么故事说一半就不想说了？其实后面的故事不复杂，他也并特别没有不情愿讲，曲河想，谁让当时汪玖的思维方式像极了汪永崇？
他总是敏锐决策，又绝对正确，当别人正在得意洋洋的宣布着独家故事，他偏偏听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局，显得讲故事的人很笨似的……
要知道，就连汪玖的相貌是汪永崇和齐穹的重叠再造，偶尔碰对了角度，会感觉汪玖长得和汪永崇一模一样，这一点曲河慢慢习惯着，可以说也是刚刚习惯，现在一转眼，汪永崇又要借汪玖让曲河习惯他整个人了吗？
好吧，你聪明，我给留一道应用题，已知你母亲无情绝情大胆疯狂桀骜不驯，问你父亲是什么样子……
伴着渺小的胜利感，曲河屏蔽了不周山外让人喘不过气的纷扰，安然入睡。
可也总有人睡不着。
另外一边院子，章权昏睡的客房里，赫连幽雀正拿着沾了热水的布敷眼睛。她痛苦的眨眨眼，黑色的眸子完全变成了红色，眼睑肿着好像眼皮的嫩肉外翻着，原本艳丽的丹凤眼变得邪狞可怖，她抱怨道：“这种粗糙的破东西他们还在用，三只可怜虫。”
赫连佑方大手摁在赫连幽雀的手上，使得粗糙的热布更贴近她的眼睛，瞪眼吼道，凶神恶煞的模样：“你给我敷好，真想眼睛废掉吗？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接触外星人的防护层，你还跑去跟踪，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对吧。”
幽雀推开佑方的手，顺便扔掉眼睛上的布：“我不怕眼睛废掉，不怕别人知道我的本事，只怕错过了机会，坏了大哥的盘算。还好我亲眼看见蓝河和外星人交易，不然我们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赫连佑方目眦迸裂，但幽雀仍然无动于衷。
猛然，赫连佑方的眼睛黯淡下来，脸上变得没有一点表情，和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还指望我会夸你吗？幽雀。”赫连佑方反问道，他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威严的气质显露无疑。
“大哥？”赫连幽雀红肿可怕的眼睛吃惊起来好像两颗红色的玻璃球，古代传说的妖精莫过如此，她难以置信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为赫连佑方的担忧，还是因为害怕赫连悠世，她问：“二哥呢？”
“我想这种问题解释了你也听不懂，还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赫连佑方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道：“今天你没有得到我的命令，就擅自跟随曲河去火山救人，这是一过，你不顾自己安全去追踪吴慈，这是第二过。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我、我……”赫连幽雀咽了口吐沫，她的牙齿打着颤难以找到自己的声音，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流下来，只觉从脊背蹿过一股电流，又打了个寒颤，“大哥，我错了。”
赫连悠世不言，只是那么坐着，几秒的时间对赫连幽雀来说好像几分钟，他道：“事成之后该领的刑罚一项也不能少。”
“是是，我明白。”
“那个外星人给了曲河什么东西？”
赫连幽雀谨慎又自信的说：“它送的白色瓷瓶材质是不周山最为名贵的蛛丝玉，原材料来自穴居狼蛛的变种，加上数十种名贵的药材和植物胶炼制而成……因为被外星人防护层灼伤了我眼睛里的‘红踪’，我未看清里边装着的物品，但我想是为了汪玖。”
“斩%#&……”赫连悠世说道。
“什么？我听不清。”赫连幽雀侧起耳朵，但是赫连悠世也没再重复。
下一秒，赫连佑方扭扭肩膀，表情也恢复了正常，皱着眉头生气的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赫连幽雀无力的说道，直接瘫在椅子上，猜测赫连悠世最后那句话，斩草除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