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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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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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女阁偏厢房,现搭的一个灶,灶上一口大锅,两个小厮不断把坛子里的酒倒进去,直到大锅满溢。

叶菲站在锅边指挥,小厮们烧起柴火,不一会儿,从特意留在锅盖缺口上连接出来的一个软管子里,流出清水。

姨太太们站在墙边看,难得她们没有斗嘴,一个个涂得鲜红的嘴唇张得可以塞进鸡蛋。好好的酒为什么要去蒸呢?她们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华阳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短短三天,叶菲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第一锅酒蒸好了,叶菲尝了一口,估计有茅台的度数,便让人倒了一碗,给华阳侯送来。姨太太们叫嚷着也要,于是每人一碗。

这边还没分派完,就听华阳侯喊一声:“好。”然后咣当一声大响,不知什么重物倒地。

怡然让丫鬟白露去看看,很快白露一声惊叫打破玄女阁安静的上空,众人跑出来一看,只见华阳侯倒在堂屋的地面上,脸颊红得像猪肝,呼吸粗重,已醉倒。

除了酒性好的清秋,姨太太们再不敢碰这酒。

叶菲把烈酒再蒸,一车酒只蒸出五坛子,二蒸之后,她也不敢试了。

华阳侯派人竖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神仙居”,叶菲看了只能无语摇头。

这儿能混吃混穿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城北,不仅流浪全跑来,一些家里揭不开锅,或者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人家都跑来,吃饱肚子混一套棉袄回家再换一人来。

旧衣店的李掌柜笑得见齿不见眼,两天的功夫,积聚了两年的旧衣服高价卖出一大半,他已经派伙计去邻郡的旧衣店大肆收购了。

神仙居里已经成了菜市场,穿着棉袄棉裤的男人女人孩子端着大碗吃得香甜,见叶菲进来,都懒得抬眼看一下,几乎把头埋进大碗里。

昨晚肚子化脓那个男人吃完饭,油腻腻的手顺势在绷带上擦了擦。叶菲的邪火腾一下升得老高,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吃得不亦乐乎的一群人这才抬起头看她,不知这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为什么生气。

很快,放下酒精坛子的小厮们夺下他们手里的饭碗,一个个推搡出去。

叶菲在白绢上写下:“此处为治疗之所,无病者不得入。”吩咐翡翠钉在门口墙上。

晚上雪停了,天亮前又下起来。天亮时,小厮发现门口有一个弃婴,出生不久的婴儿冻得小脸青紫。

叶菲匆匆赶来,检查后暂时没发现婴儿有什么毛病,估计是父母养不起,才丢在这儿的。

怡然吃完早饭过来,见叶菲脸色不好,听灵芝说完经过,劝道:“想开些,想必当父母的心里也难过,能养活,谁愿意把亲生孩子丢掉呢。”

她进府之后,做梦都想给华阳侯生个孩子呢,有了孩子一定当宝贝疼。

叶菲起起前世的福利院,叹了口气,道:“知县怎么治理平州的啊,怎么大家都这么穷?”

怡然笑了,道:“平州近海吃海,只要勤快些总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出海捕鱼也可以,在港口帮工也行,最不济,去当个伙计。可是有些人,又懒又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能窝囊过一辈子。到那儿都有这样的人,平州也不例外。”

有怡然开解,叶菲郁闷的心情总算稍解些,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吃了两口,问怡然:“穷人生病怎么处理?”

怡然苦笑:“等死。”

两个差役抬一张薄门板,门板上一张破草席盖一具尸体走过去。三四天大雪,开始有人被冻死了。翡翠看到这一幕,脸变得煞白。如果没有遇见叶菲,她也会这样死去吧?

怡然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也不好看。

叶菲叹了口气,搁下饭碗,道:“要不然还是让他们进来避寒吧。”遇难不救,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差役的声音和铜锣声在街头巷尾响起:“家无恒产者可到韭菜街神仙居暂避,待雪停之后再离开。有病无钱医者可到韭菜街神仙居医治,华阳侯赠医赠药。”

到得晚间,先前被赶出去的人又畏畏缩缩回来了。这一次,灵芝在门口登记备案,确证无家可归者才放入。

刘铮过来了,朝怡然拱手,诚恳道:“五小姐高义,为百姓谋福祉,下官这里谢过。”

怡然嫣然一笑,指叶菲道:“这位才是五小姐。”

刘铮如她所想,一脸愕然。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懂医术呢?眼角瞟了怡然一眼,见她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原来是一个小妇人,想是华阳侯的姨太太,不由更是惶恐,连声道歉。

怡然只是捂着嘴笑。她无意中发现,只要介绍叶菲的身份,无一例外总会出现这种表情,却完全忘记自己当初在庑廊下第一次看到叶菲,也是如此。

叶菲道:“不知今早冻毙路边的人有多少?这些人为何不到这儿避寒?”

冻死路边的,一定是身体弱小的老人孩子,这些人大部份还有疾病缠身。

刘铮道:“两个,都在城北。”

至于为什么不来求医避寒,想必心生顾虑,这个,他避而不答。高门大户在穷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等闲不会沾惹。

叶菲看他吞吞吐吐,便不再问。

待刘铮走后,她到厢房对避寒的人们道:“你们在这一片寻找因病致贫,无力医治者送到这里来,送来一人,我付你们五十文。”

厢房里东边是男人,无聊地倒在地上睡大觉;西边是女人,坐在一起低声说闲话,无非东家长西家短之类;孩子们在中间跑来跑去。

听说有钱可挣,闭着眼睛打呼噜的男人们睁开眼,一个男人道:“小姐说的可当真?”

叶菲见男人长得粗壮,一副憨厚的样子,不知他没饭吃,这身板是怎么养出来的,只淡淡道:“当真。带一个病人来,只要证实无钱可病,又确是身上有疾患,立付五十文。”

哄的一声,叶菲只觉耳边刮过一阵风,厢房里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一地草席。

叶菲喊灵芝:“去问刘大人要城北没有恒产,没有活计可干那些人的花名册。”

很快灵芝陪同主薄过来,道:“县尊大人差遣小的过来听候五小姐吩咐。”

拍马屁就要拍全套,刘铮在官场混,这个道理当然懂。光看牌匾上那三个行书,他就晓得这位五小姐有多得侯爷疼爱。

华阳侯的墨宝,京中勋贵求还求不来呢,平生很少为人做牌匾。

叶菲再次谢过主薄,一张银票递过去,主薄却坚决不肯收,道:“能够受五小姐差遣是下官的福份。”

内里有华阳侯的女眷,他不方便进去,只在廊下摆一张书案,风中安然而坐。

叶菲只好让人取帐蓬来,在廊下安置,又烧了暖暖的火炉,让丫鬟砌上热茶。

主薄只是连称:“不敢。”

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妇人带一个小孩过来,道:“他娘病得走不动道了。还请小姐派人去抬她过来。”

两个小厮抬了木板要走,周班头和一个差役抢过小厮肩头的木板,道:“不敢劳动小哥。说起来都是县尊大人治下之民,我等有守民之责。”

小孩鼻涕流得老长结成了冰,挂在唇上,一张小脸只剩两只惊恐的眼睛,见差役催促自己快点带路,吓得直往妇人身后缩。

妇人也很害怕,很后悔引狼入室。差役是好相许的么?

叶菲拿一个油饼给孩子,柔声道:“你带他们去,把你娘抬来,我让你吃猪肉,好不好?”

肥猪肉的诱惑实在太大,小孩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