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并不算长，但不断地拐来拐去也早已令颜子悠搞不清方向，她掏出怀里事先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仔细着不被脚下坑坑洼洼的路绊倒，顺便也确定了地道两侧壁上都是新土，显见是挖开不久。
颜府的地道之精巧不是任何一家都能有的，比方说眼下这条地道隐蔽程度就远远不够，颜子悠走到尽头，一抬眼就看到上方黑漆漆的大洞——与入口一模一样。
地道不高，抬臂就能够到洞口，似乎那里也有什么东西堵着，颜子悠向书宁示意了下，两人合力将它缓缓移开。
泛着几丝冰凉的光线落下。
颜子悠就要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脚边却有人拽住了她。
她低头下望，书宁的眼里是她看不懂的迟疑，惧怕，以及对她的……担忧。
她心中一暖，只觉未来一生，本应漂泊流浪，却能得幸来自相识不久的人关怀，就是有再难以接受的事，也能有勇气面对。
她安抚地对他笑一笑，让开他的手，果断地爬了上去。
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她打量四周，却一瞬间面色煞白，一口浊气涌上，哇哇呕吐起来。
她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旁边的桌上放置着鞭子等刑具，房间竟被布置成了刑房。
受刑的是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衣不蔽体，被倒钩穿透肩骨固定在墙上，身上鞭伤、烫伤层层叠叠，肉几近腐烂，伤口大面积地翻出来，看之令人作呕。
一个孩子的手臂已被连根斩断。
颜子悠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般凌虐人的场景，一时忘了言语，猛地倒退几步，却撞上用来绑人的刑具，“呀”的惊叫起来。
书宁在她之后上来，因为是第二次看到反应要比颜子悠好的多，见她这样一把扶住她，轻声道：“仔细些。”
轻曼的声音仿佛从虚无的海市蜃楼贯入她的脑海，使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沉静下来，抑制着心中的不适感，看向书宁。
书宁叹息一声，道：“别看我，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知道这个地方其实是离李贵家不远的民宅，久无人住，但现在看来早就是李贵所有。”
颜子悠白着一张脸皱眉：“难道你没有盘问过这几个孩子？”
书宁闻言苦笑：“你以为我不想？他们的舌头都被割了，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颜子悠张着口僵了僵。
她的脑子里涌上许多疑问，比如说这几个孩子是谁？怎么得罪的李贵，竟遭至这般毒手？还是他们知道什么所以让李贵用刑逼问？
更加茫然。
颜子悠胆子不大，但前世的生活往往容不得她娇气，久而久之的，就学会了强迫自己去面对，愈是恐惧的愈是如此。
就像现在，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所有头疼的事情别人爱怎么办怎么办，身体却已经向前走去。
她还记得曾经有一个重要的朋友对她说，有些事情，原本能做的只有六七分，用上搏击的勇气，一鼓作气的冲劲，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反而能做到十分。
她没有可以望见的舒适前途，机遇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为了这十分，也应当拼一拼。
这三个孩子所受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从他们扭曲的表情就可看出是生不如死，却偏偏还吊着一口气。
颜子悠叹了口气。
他们救不了了。
怨只能怨李贵下手太狠，太歹毒。
左边断臂孩子后颈一条条破布下露出的黑纹突然引起她的注意。
颜子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破布拂开，看到皮肤上刺着巴掌大小的黑色纹络，孩子的身上无一块完整的好肉，是以也看不出刺的是什么。
颜子悠口中发出惊“咦”。
书宁听了好奇也凑过来，蓦地也睁大眼睛“咦”了一声。
察觉出他的表情不太对，颜子悠立时转头看他，“有什么不对？”
书宁却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阴阳怪气道：“自己看！”
颜子悠顾不上和他斗嘴，这段时间书宁也不知是不是被抢了典史的位置心情不爽，难得正常一会儿。
使性子也得分场合好不好。
焦急道：“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快说！”
书宁瞟她一眼，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孩子的颈后，“那似乎是一个文身。”
废话！
颜子悠气急，这她当然也猜到了。
书宁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大虞王朝的人极少会这么做，倒是冀北人将图腾看作他们的神，一些人生下三岁时就会被长辈以长青磨刺下图腾文身，这些你不知道吗？”
她真的不知道。
她来到这里的时日本来就尚短，汴州的时候操心的事很多，哪里顾得上询问这些细枝末节，倒是读过一些的山川地理志，各国史书，对这个时代有大致的了解，却不甚清楚这些口耳相传的常识。
她避开他的眼神，大惊失色地道：“莫非他们是冀北人？”
“或许。”书宁精致的脸庞笼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光彩，可是颜子悠此时正心虚，并没有注意到。
“嘶”颜子悠为这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冀北人！那事情就很有可能牵扯地更复杂
不过，李贵是奸细的可能倒要排除，瞧这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奸细没这种做法。
等等！颜子悠脑子里突然有画面闪过，正是李贵每日出城后怪异的行为以及背后背着的装有兵器的包袱，她曾经一度觉得李贵是在找人，可现在联系这三个冀北的孩子再次回想，他那哪里是在找人，分明是在打猎！
只不过别人猎物，他在猎人。
是了，他会在人迹罕至而又经常有冀北人出现的危险地方徘徊，是为寻找落单的冀北人下手，所以随身带着锐器。
颜子悠的心中豁然开朗。
还有些疑问她还待想清楚，却听到地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她头皮一麻，与书宁对视一眼，都看到同样的讯息。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