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墨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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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梦兮(下)

青君的话竟让墨羽心头一沉,他将手中的紫电放到面前,若有所思,突然摇摇头道:“小姐刚才讲了那么多剑客的故事,其实不过是世人的期许!这世上哪有完美之事!再大的侠客,飘荡久了,有时也会有身心无依之感!还有这剑,虽说是古之圣品,尊贵已极,可其实也不过是一件兵器而已!”

青君本一脸笑意,听墨羽一说竟愣住了。他没想到墨羽竟会这么说,像被泼了一身冷水,奇道:“墨大哥,何以这样讲?”

墨羽继续道:“其实剑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有持剑之人才分善恶!”说着,想起许多为人卑劣的剑客的行径,不禁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岂有完美之事,我又怎能岂求剑道完美呢?”说着,思绪突然回到了少年时代,悠悠地道:“我自小就痴迷剑道,可是刚刚懂一点事的时候,突然已经有了些许恐惧之感!”

青君奇道:“恐惧?恐惧什么?”

墨羽道:“恐惧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屠夫!”

一时间,屋里静然!

墨羽大呼出一口气,又道:“修为剑道,技在其次,德方为本!我家公子琴艺惊人,我自小便跟他一起学,因为我知道许多古代真正的受人敬仰的大剑客都是操缦之人!琴之一物,可戒躁入静,消解竞奢之心!剑胆琴心,剑胆琴心,无琴之剑,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利器,非我所愿!”

青君听到墨羽的话,突然低下头陷入沉思,咀嚼着墨羽的话:“剑胆琴心,剑胆琴心,你只知无琴之剑会变成一把杀人的利器,可你不知,无剑之琴,也只能是琴人无声的叹息!”

墨羽竟是一震,感觉青君话就像一支箭一样,竟直射进内心最深处,好似浑身发木,竟不能呼吸。他怔怔的看着青君,空气似有些凝重,他感觉好像突然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世界,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青君忘神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惊醒,见墨羽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像有些呆傻似的,她全身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突然笑着道:“墨大哥,品这茶水如何?”

墨羽也才突然惊醒过来,青君语气虽然若无其事,可是她白晳如雪几乎有些冰冷的脸上,竟现出些许晕红,墨羽这才意识到似有些失礼,当下也有些不知所措,也笑道:“这茶比普通的茶水更有一番醉厚芳冽之感,这茶水,好似不是普通的水!”

青君笑道:“自然不是,这是用雪水烹成的,是我从梅花瓣上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墨羽笑叹道:“怪不得,既有花蕾的芬芳之感,又有一股天地间的空灵之气!”青君一听,不禁笑道:“公子真不是凡人,能品出这茶如此味道!”墨羽听完,道:“小姐过誉了!”说完,自嘲似的一笑!

几句玩笑话,两人神色都恢复如常,青君突然又问道:“墨大哥,您怎么会成为姬伯父的义子呢?”语下之意,是想知道墨羽的身世!

墨羽也并不隐瞒,于是将自己的身世和过往经历简单说了!青君思索着墨羽的话,道:“你的经历看似曲折,其实已是极幸运了!”墨羽点头道:“是啊,我虽是义子,但所得爱护毫逊于其亲生子孙!若无义父义母,墨羽怕在襁褓之中就已离世,更没机会在这人世上经走一遭了!”他又反过来问道:“小姐,何以喜欢这些药物!”

青君端着茶杯,悠悠地道:“医药这东西与旁物不同,只会治人,永远不会做坏事!我想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墨羽心念一动,他刚想说话,却不想青君抢先道:“你是想说,看病之人也未必都是好人啊?”

墨羽一惊,怔怔的点点头,青君继续悠悠地道:“或许吧,但我相信我治好他们的病,他们开心的那一刻他们是好人!”

墨羽看着她无比温馨,如玉一般不带任何瑕疵的笑容,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叹服。她知道世上也充满邪恶,宁愿不去看,只以自己的善良布散于世!与她相比,自己似乎显得太狭隘,太渺小了!想到这里,墨羽叹道:“朝歌城有小姐这样的好人,也是百姓之福了!”

可青君听到这话却不知为何,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她站起身望着外边的雪似在幽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父亲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视城中的百姓如亲人一般。天子不明,朝政全靠父亲支撑,我自记事时起父亲便每日为国事所累愁眉苦脸,极少欢娱!青君只恨自己是女儿之身,无法为父分忧,只有建这药堂,稍解城中百姓之苦,稍解父亲之忧罢了!”说着,突然泪珠莹然!

墨羽一看她的神色,竟不禁一惊,看着她眼中闪动的珠光,心中突然竟有一种极痛之感,平生从未有过!可是此时,他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与青君倾心相谈这一会儿,只觉已是知己,可是一看到她眼中如水晶般的泪珠,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突觉自己这“天下第一剑客”此刻竟是如此的无力!

墨羽,你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是此刻该如何去挽留住这如珍珠般的泪珠呢?

惊慌失措之下,墨羽只得捡起桌案一角上放着的一方手帕向她递去!现在,他似乎只能这样做!青君突然察觉有些失礼,接过手帕,轻声说了句:“多谢!”墨羽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某个地方,两个人的心已经在一起来。

青君轻轻拭去泪珠,依然看着院外飘飘洒洒的雪花,竟一句话也不说!

雪,依然在飘飘洒洒的下着,这个世界好像变得越来越安静,这世上一切尘埃和混浊此刻都正在慢慢涤净,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她突然转身缓步走到自己的琴前,她弯下身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顿时传出一声空灵之音!

一刹那,两人只觉心中尘埃汰尽!

青君悠悠地道:“琴乃古之圣品,昔日伏羲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歌《南风》而天下大治!”不知是在说给人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此刻,青君一身白裙,周身像被一层淡淡的光笼罩着。墨羽突然觉得此刻青君又变得如仙女一般圣洁,让人莫可逼近,莫可逼视!他怔怔的看着青君,脑中竟一片空白,浑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青君轻轻坐了下来,伸出玉指轻弄宫商,一曲极其轻柔空灵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好像整个世界都融进了这清音中!

墨羽听着听着,渐渐的,感觉周遭尽忘,好像这世界唯有青君,唯剩这清音。他心中豁然开朗,心中竟再无半点牵绊,那一刻,他突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了!

他突然推开门,跃入院中拔出紫电,漫天雪花中尽情飞舞起来,竟如一条在盘旋飞转的游龙!

青君看着也生出惊喜之感,目光闪烁着,指下之音不禁更加清雅空灵!

一片雪光之中,玉琴之韵,神剑之锋,渐渐相融,两人渐至忘我羽化之境。一时间,这一琴一剑,交相辉映,环宇周天,竟已仅此一点神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