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西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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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从这天中午起,每天中午午饭后,休息之余,怀玉就坐在雪芹身旁,朗读起了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时,他俩往往忘掉了上午的劳累,沉浸在小说主人公,一个名叫保尔.柯察金的双目失明的苏维埃英雄的故事中,书中讲述主人公保尔如何从十二岁的小男孩成长为一名共产主义战士,讲到了保尔参加了英勇无畏的科托夫斯骑兵师,横扫白匪,保卫伟大的苏维埃政权,保尔是一个刚毅坚强的革命战士,他在人生各个方面都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在敌人的严刑拷打面前,他宁死不屈;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他勇往直前;在与吞噬生命的病魔的搏斗中,他多次令死神望而却步;尤其是他在病榻上还写小说,表现了一个革命战士钢铁般的意志。保尔.柯察金—这个钢铁战士的名字强烈地震憾了雪芹、怀玉这两个少男少女的心灵!原来,钢铁般的共产主义战士就是在烈火与磨难中铸成的……

这天中午,怀玉读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第八章:

“保尔开始写作了。

照他的计划,这是一本描写英勇无畏的科托夫斯骑兵师的中篇小说,没怎么想就想出了书名:《暴风雨所诞生的》。

从此以后,保尔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小说创作中,他慢慢写,一行接一行……”

《第八章》读完后,雪芹倚靠在四处泥巴的大石头上,双眼望着青天,对身边正在低头朗读的怀玉,喃喃地说:“怀玉,伟大的苏维埃政权需要千千万万个保尔.柯察金,苏联是全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中国也是个社会主义国家,现在正在建设四个现代化,也需要千千万万个中国的保尔.柯察金为之奋斗,为之献身……”

怀玉听了雪芹的话,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海涂,那眼神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轻声问雪芹道:“雪芹,你说说看,这共产主义社会究竟是咋样的?”

“共产主义社会是人人平等、个个丰衣足食,按需分配,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每一个人都能实现自己的美好梦想的社会主义的高级阶段……”雪芹高兴地说。

“那……那要多长时间才能实现啊?”怀玉又问道。

“怀玉,我们小学课文有一篇毛主席的《愚公移山》,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只要向九十岁的老愚公那样,不怕苦、不怕累,每天挖山不止,只要我们一代一代,一茬接着一茬干,一棒接着一棒跑,团结一心,自强不息,在地球上就一定能建立起共产主义的宏伟大厦。当然,我深知,也许我们这一代是实现不了,但是,我们有儿子,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哩……”雪芹兴奋地说。

“你呀,自己的儿子都不知在哪里哩!”怀玉脸一红,低下了头……

……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英雄团上千名垦荒战士每天在这几十平方公里的钱塘江南岸海涂荒地上洒下那艰辛的汗水,那江边的防洪大堤,也已经筑了几千米了……

雪芹那肩上的伤疤早已结了痂,过几天,伤口又破了,怀玉每天给他涂红药水,包扎伤口,好在四五月的天还不太热,伤口没有糜烂,每天,怀玉还在雪芹的肩膀上放了一块消毒纱布衬着皮肉,感觉这样好多了,皮肉不容易被再次磨破,几次反复,如今,肩膀上压出了厚厚的肉垫,脚底板上也长满了厚厚的老茧,雪芹的两条修长的大腿就象青蛙的后腿,鼓鼓的,又粗又结实。最近一次,英雄团组织各连营开展劳动竞赛,雪芹他一口气挑上200斤的石头能走一公里哩!他相信劳动能创造幸福,劳动能创造未来。而且,他现在感觉很幸福!前天,团首长给他记了功,并吸收他为预备党员。他想:“在部队有吃有穿有劳动,还有零花钱,这多好,人生就是这样在这里一辈子度过,我已经够满足了……”

雪芹每个月写一封家信,寄给杭州西湖边石头街3号的父母亲,他要叫父母亲放心,儿子在这里一切挺好,能自食其力了!部队每个月八号给每一位新兵发5元津贴费,雪芹第一次拿到连长发给他的5元津贴费,他激动的直掉眼泪!

雪芹永远忘不了父母亲在杭州西湖边石头街3号红楼那些艰难岁月。那时,全家每月经济十分拮据,前吃后空。那时,大床上的棉絮也没有,父亲贾延龄不知哪里买来了许多干稻草,每年冬天他就铺在自家大小床的床单下面当棉絮。到了夏天,把稻草拿到红楼前面的天井中太阳晒晒,第二年再铺在自家的床上……

雪芹在中小学里,在班上也是个“杨白劳”,平时在学校上学就怕排队,他排队总是尽量排到全班的最后一个,为的是怕他那常年穿在旧黄胶鞋上的那双露肉的缀着补丁的破袜子被排在后面的同学看到,其实那双旧黄胶鞋也已经千疮百孔。而且,因买不起胶鞋,不能及时更换合脚的胶鞋,只能穿那早已偏小的胶鞋,使得雪芹的二个脚丫从小就不能舒展,他的二只脚丫,从小学起,就象小脚老太太裹了小脚似的,那十个脚趾头有六个永远是歪曲畸形的,这就是那个贫困岁月留给他的永久记念。

怀玉也因父母去了省五七干校劳动,经济上失去了来源,念玉夫妇平时只在干校领取每月的10元生活费,怀玉寄养在贾家,整天也是穿缀满补丁的衣裤,也成了班上穷人家的“喜儿”。前几年,雪芹、怀玉经常在石头街3号红楼三楼做完功课,就坐在一块缝补各自的衣裤。有一次,初二年级上体育课,当时,体育班和文艺班两班合并起来上体育课,雪芹在跑步训练时,只听得“咝……”一声,已经缝补的不成样子的裤衩又被撕破了,皮肉都露出来了,这可怎么办?这裤子不能再穿了!雪芹正在焦急,跑也不是,坐也不是,同学们见雪芹不跑了,还当是雪芹肚子痛了呢!这时,远远被正在做体操的怀玉看见,怀玉忙跑了过来说:“雪芹,快坐下来,我来帮你缝破裤子……”

原来,还是怀玉有心眼儿,原来,见她穿的衣裤也满是补丁,经常要破,她为了随时可缝补破洞,就每天把针线包也带到了学校……,雪芹坐下后,怀玉随手就从自己衣服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针线包,穿针引线后,给雪芹缝了起来,这裤子破的口子足有三寸长,怀玉一针一针地缝着,突然,“啊哟”雪芹疼的大叫起来,怀玉低头仔细一看,原来,她一不留神,裤子倒没缝住,却把针线扎到了雪芹的屁股上,扎出了鲜血,把怀玉也弄得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在茅草屋中的床前,在煤油灯下,雪芹在写信,对父母亲说:“爸爸、妈妈,雪芹我长大了,自己有钱了,再也不用要你们掏钱了,再苦再累,在部队只要有吃、有穿、有住就行,干四化,创事业,总有个艰苦奋斗的过程,你们好吗?弟弟雨芹好吗?希望他努力学习……”

雪芹拿着这津贴费,一直舍不得用,他想:“这钱得来不易,我们贾家虽然贫穷,但我们国家还有千千万万个比我更贫穷的家庭,他们比我更需要钱,从今天起,这钱就积蓄起来,让给他们吧……”

次日下午,“雪芹,给,我给你买来了你爱吃的动物饼干……”拿到津贴费的当天,怀玉一个人跑了十几里路去了头蓬镇,在小镇食品店用一元钱买了二斤动物饼干,兴冲冲跑来茅草屋,找到雪芹,嘻嘻笑着,把饼干递给了雪芹……

“怀玉,这钱,也是你劳动得来的,来之不易,你把钱存着吧,等你父母亲五七干校回家后,你把钱拿出来,给他们买吃的穿的,我能吃饱饭就行了……”

雪芹说的是真话,他深知贾林两家父母亲那象海洋般宽广的养育之恩:丽华为了使下一代吃饱饭(国家发放的定额粮票二十几斤常常不够吃),在雪芹、怀玉长身体的阶段,常常在星期日一个人独自到卖鱼桥或武林门码头乘运河轮船到杭州附近的小镇德清、塘栖、崇福去买议价粮,也就是高价粮,不需要粮票。在市场上买完几十斤的新米又一个人拎回家;另一方面,丽华在红楼三楼的十几个平方米的大露天阳台上从1969年下半年起就养鸡,甚至养鸭。那年,延龄的二妹夫仲百林来杭州出差,来石头街三楼看望延龄全家,带来了一只黑母鸡,全家舍不得杀掉,谁知7天后竟在箩筐里生了一只鲜红的鸡蛋,这乐坏了全家,从此,丽华饲养起了鸡,她第二年到龙翔桥菜场买来了二十几只小鸡……,那只老黑母鸡一共在红楼三楼住了五六年,共生了几百只鸡蛋,直到有一年夏天,不慎从楼上摔下来摔死……

1972年以后,大阳台斜屋面上还养起了几十只鸽子。那是初夏的一天傍晚,雪芹、怀玉正在三楼北窗桌边一起做回家作业。忽然,屋顶传来“扑刺刺”的声音,雪芹跑到阳台上一看,惊喜地发现红楼屋顶飞来了一只白鸽子。等天黑后,延龄爬上斜屋顶把白鸽子抓住了,爬下屋顶,回到阳台上,全家人仔细一看,白鸽的右脚上系着个小铜环,嵌刻着“武汉001”。它原来是千里之外武汉飞来的信鸽飞到了石头街红楼。全家高兴极了,舍不得杀它,丽华拿来了剪刀剪去了白鸽子翅膀上的羽毛,它不会再飞了,让白鸽天天独自在三楼屋内走来走去……,怕一只白鸽子在家里太寂寞,一个月后,丽华去龙翔桥菜场又买回了一只灰色的肉鸽(当时也并不知道买回的刚好是一只雄鸽子)。结果,一周后,二只鸽子竟做起了夫妻,谈起恋爱,一灰一白两只鸽子形影不离,不久,在三楼阳台的鸽子屋里生下了2只鸽子蛋,乐坏了雪芹、怀玉;白鸽子开始24小时不再走动了,日日夜夜用它的温暖的胸膛孵化鸽子蛋,它吃饭也叫丈夫—灰鸽子喂它吃,又过7天,这天早晨,白鸽子的胸膛下竟然有了会蠕动小嘴的2只小鸽子,这一下,全家又乐坏了!

因为有了小鸽子,从此以后,那老母亲—白鸽子翅膀的羽毛不再剪去了,全家人知道:它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孩子再飞回武汉老家了!几个月后,2只小鸽子又成了一对夫妻又生了一对小鸽子,之后,子孙们又成了夫妻,又生了小鸽子。一二年后,贾家在红楼屋顶有了四五十只鸽子,延龄与雪芹在红楼坡屋面上做了个一人高的大鸽屋,有门有窗的,有三四十个柜子,这是鸽子们的家。这些大小鸽子每天由老妈妈—那只老信鸽、老爸爸—那只老肉鸽带领,天天上下午穿越石头街、环城西路,在少年宫广场、断桥、六公园、钱塘门绕圈子再飞回红楼!雪芹、雨芹、怀玉三个孩子每天都能吃到鸡鸽们下的新鲜蛋,每月都能吃到自家养的鸡或鸽。据那石弟所言,那只白鸽飞来贾家,也是二位天神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精心安排赐福贾家的。这真是:

西湖边上通灵屋,蹉跎岁月天神助。

武汉飞来一神鸽,福妹家里巧安家。

……

这几天,怀玉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完后,又把自己书包里的《红岩》拿出来接着读,这一会儿,听她读的不光是雪芹,还有雪芹那(三)班的战友们和怀玉她们(三)班的女兵共二三十人,大家围坐在怀玉身旁听她有声有色地朗读《红岩》,许云峰、齐晓轩、彭松涛、江雪琴、成岗、刘思扬、双枪老太婆、孙明霞……,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在新兵们的血液中流淌,这些烈士们最后的鲜血将ZQ歌乐山上的巨大岩石染红,这些先烈用自己的一腔热血迎接解放大军隆隆的炮声!这些烈士们永远挺立在鲜血染遍的红岩上……

转眼到了1976年7月1日,这天是党的生日,全团战士迎来了喜讯:今晚整个英雄团的营地—茅草屋全部通电装电灯了,工程兵前几天已将高压电线杆架到了这里,而且,每隔一个电线杆,还安装了一个高音广播喇叭。从此,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江南海滩荒地也能听到中央台的广播了,果真,到了太阳落山,一盏盏电灯在茅草屋亮了起来!怀玉在女兵营房将煤油灯取了下来,放到了一边,心说:“有灯的夜晚终于来了,我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一早,怀玉、雪芹正在吃早饭,吃的是酱黄瓜和稀饭,这时,营房外的高音广播喇叭响了,传来了每天6点30分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听众朋友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是七月二日……”英雄团千名将士终于听到了来自BJ中国之声!

七月七日上午,雪芹、怀玉他们又来到了江边筑堤筑路,高音广播喇叭又响了,突然传来了哀乐,原来是朱德委员长逝世了,顿时,战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劳动,聆听这一使全军指战员万分悲痛的消息!约十分钟后,突然,江边传来“啊哟”一声,雪芹扭头一看,原来,一名在海塘江堤外站在的江水中用大鎯头锤击树桩的老战士,因听了广播声—朱德总司令逝世,悲痛不已,一不留神,打锤打偏了,砸到了站在江水中在树桩旁扶桩的一名战士肩膀上,顿时,那战士肩膀上鲜血浸满了军服,雪芹赶忙叫来怀玉,怀玉提了药箱,赶到了江边,蹲下身来,把在江边沙滩上躺着的受伤的战友清洗肩膀上的血渍,准备上药。正在这时,雪芹惊愕地看到,离江边四五十米远,有一股钱塘江潮水正悄悄向怀玉身边的江堤涌来。今天这股潮水虽没有农历八月十八这么大,但浪头足有一米多高,算是上午的小潮,但因这一带堤岸是杭州湾钱塘江由宽广变狭窄的喇叭口,那闻名于世的钱江潮汇集到这口子上,似万马奔腾,那水流速度可达10米/秒,如果人落入江水中,十分危险……

雪芹大叫一声:“潮水来了,赶快上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雪芹的速度那有多快,他曾经在1974年以10.79秒的百米赛跑成绩刷新HZ市七县五区的中学生百米赛跑记录,怀玉正蹲在江边给那受伤的战士包扎整个肩部伤口,说这时,那时快,那潮水离她只有十五、六米远。怀玉听到雪芹大喊,知道不好,扭头一看,雪芹已在眼前,两人忙把伤员抬到堤岸远处的一块石头边,那潮水象火车似的到了,潮水夹着泥沙、石块向雪芹和怀玉打来,一眨眼时间,两人全被潮水卷入滔滔的江水中……

今天,雪芹是豁出去了,他首先脑海里想到怀玉落水了,赶快要救她,今天宁可自己没命也要把心爱的怀玉救上岸,雪芹的水性完全可与《水浒传》中的西湖浪里白跳张顺相比,雪芹不但力大,而且在水中犹如入平地一般自如,他在西湖水面上能从少年宫广场一口气泅渡百来米到断桥,今天,他这水上功夫在钱塘江抗州湾是大显身手了。只见他在滚滚的浪花中,一眼瞥见了离他已五六十米远,在涛涛江中央露出半个头的拚命挣扎的怀玉,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那只就是三四十秒的时间,早已泅至怀玉身边,他一把抓住怀玉,两腿一蹬,拚命往岸边游去,但怀玉在水中,她没有雪芹的水性,不住地呛水,这可怎么办?雪芹干脆把她的身子用双手抱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仅凭两腿踩水,在江面上似一条海豚向岸边迅速游来,雪芹的水性在水中不需要换气,任凭你潮水再高,在水中劈波斩浪……

岸上的几百名战士们,都看的惊呆了,这救人的是人?还是神啊!战士们心里是又惊又喜!他们哪里知道雪芹的游泳绝活远比他的长短跑田径比赛还更胜一筹,雪芹前年就曾代表HZ市中学生游泳队参加东南省中学生游泳锦标赛男子组100米自由泳比赛以57秒65的成绩夺得了金牌哩!

经过江中生死博斗,雪芹把怀玉救上了岸,怀玉闭住双眼,那泪水在脸颊上涌泉般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