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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1断梦钟声远 浪荡游子心

金鼎则跟程古道斗在一起,两人彼此都风闻对方威名,金鼎单凭卍字轮就曾将横行中原三十余年的华山四圣绞得死无全尸,华山派从此一蹶不振,阴成邪刚从枉死城逃出后在鄂北立足未稳,武当七子上门生事,想要展露下天下第二大门派的威风,结果程古道一人出手,三十余招将七人长剑尽数折断,武当七子铩羽而归,中途便七孔流血而死,随行武当弟子见师尊面孔乌黑,浑身散出腥臭,商量片刻各自回老家去了,之后也不见武当派有何动静。金鼎知道程古道黑煞掌上尸气厉害,不愿近身缠斗,左手金轮不住分出巴掌大小金轮斫向程古道,程古道闪躲不及,衣襟被划破几处,不过金轮擦过肌肤,只留下一道白痕,知道其力道尚不足以伤身,闪转腾挪扑上前去,怎奈扑的太过,一到金鼎身前,金鼎右手卍字轮往前一送,程古道左臂立时添了一道创口,皮肉外卷,黑血渗出。金鼎刚要乘胜追击,程古道右掌一吐,黑气隐约从掌心透出,金鼎一阵作呕,连忙止住步子。一边金兰跟药僵斗在一块,金猊背上又多了绞盘,六合青龙缠住言不尽意等人。金甲门带刀弟子仗着百啮刀与僵尸众缠斗,他们虽然人数占了上风,怎奈僵尸众里却有言笑笑、言静思等高手,此外言情、言妙等人也跟来助战。言笑笑一见高飞,咧嘴笑道:“高大少,我们又见面啦!”

“他是我们敌人,你跟他打什么招呼!”言情叱道。

“他天良未泯,终于愿意替我们僵尸……一言堂,不,石陵做事啦!”

金生水略一打量,挥刀劈向金猊,就要先结果金猊,好尽快汇合僵尸众逃走,金错刀一劈斩断一条长链,金猊先前绞盘被高飞缠住后给金生水一剑削落,这时换了一副,怎奈觉得处处别扭,一见金任煌挑自己下手,怒道:“好哇,吃里扒外的东西!”右手一抖甩出长链盘向金任煌。金任煌愤然出刀,觉得胸口刺痛气息不畅,正暗暗运功,乍见长链来袭,身子一翻躲开。

边上言不尽意本以为金任煌堂堂金帝,适才一刀又是威风凛凛,收拾金猊不在话下,哪里会知道金任煌先前受伤,见金任煌身形踉跄,眼见要被长链卷住,一咬牙吐出舌头撞上长链打几个结将其卷住,硬生生拉扯过来,只觉得舌根生疼,舌头好似要被拔出一样。

程古道招呼一声,僵尸众往金任煌身边退缩,北静王见状,一摆手,长枪队甩开步子挺枪上前,金甲门不愿放僵尸众离开,死命缠住,顷刻间长枪队就将其抄住,夹击过去。忽然间一声钟响,好似从三五里外传来:“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每念一字都有钟声响起,十六字过后,一个人影竟托着一枚铜钟飞扑而来。

“金钟。”白娘子微微皱眉。

“金钟?”高飞只听说过一圣二仙四门神,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一个金钟。

“不错,金钟同金衣是金满堂身旁哼哈二将,这些年极少离开金谷园。只是二人向来形影相随,不知金衣哪里去了。”

竹之无颜道:“万重山在长安道上给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人拦住,可是金衣?”

“金衣身长五尺,想来八九不离十。”

金钟现身后钟声愈发响亮,钟口对准处长枪队军士一个个禁受不住,耳鸣目眩,一些人哇哇呕吐出来,更有几人双脚一蹬晕倒过去。

“音术?”竹之无颜惊道。

“这算是音波功吧,高飞在秦淮河上领教那相思调才称得上是音术。”白娘子看着高飞抿嘴而笑。高飞讪讪应着。音波功靠声波伤敌,音术却是与人心神共鸣,伤人神识,练到极致则能像邹衍吹律那般感天动地,其形相似,其理迥异。

北静王见金钟现身,飘身上前,双手翻出要仗着癸水真气将音波逼退。果然癸水真气出手,金钟一拍断梦钟,钟声竟被逼回,听去好似空谷回音,急忙连拍两下,三声钟鸣几乎瞬时响起,这才将癸水真气抵住。

“你去收了金任煌,我来拦住这厮!”金生水先前在天牢中跟北静王过招时束手束脚,后来在流香渠中又受了他临别赠礼,这时就想礼尚往来,蜈蚣剑攸地刺入地下,北静王一愕,接着身前土地裂开,蜈蚣剑怪莽出洞一般昂扬而起,跟着剑尖电射下来。北静王手脚不动,身子却直直往左飘出丈许。蜈蚣剑直刺入地,也不拔出,竟横扫过去,剑身过处,两侧尘土激飞。北静王身子急退出三张开外,蜈蚣剑这才裂土而出,挑起磨盘大小土块砸向北静王,北静王惊魂甫定,边上东平王一掌拍出,这时如意轮印威力显现出来,那土块被他掌力击碎,竟急转起来,从外往里收拢,在东平王身前塌落。蜈蚣剑已到尽头,看去意犹未尽,剑尖扭动一番,缓缓缩了回去,接着回去阻拦僵尸众。

金钟一俟北静王退开就将断梦钟对准金任煌,言笑笑不知死活,大笑一声跳上前去就要动手,金钟看也不堪,猛然一拍断梦钟,言笑笑笑声好似给硬塞回去,噔噔噔连退三步,言情刚要去扶,言妙一个箭步抢上前去,言笑笑眼见就要坐倒在地,忽然背后绵绵软软的,回头见是言妙,咧嘴就笑,接着化作惨呼。金钟脚步不停冲向金任煌,言外之意掐破腕脉,略一运劲喷出一股黑色血箭,才到金钟身前就被震散,言之凿凿身子一滚,长长指甲抓向金钟,金钟猛然一拍,钟声大震,言之凿凿只觉双耳嗡嗡一阵刺痛,哪里还顾得着伤敌,急忙滚了回去。金钟已然到了金任煌身前:“跟我回去!”

金任煌左手捻着刀尖,见金钟走到身前,左手一撒:“我送你回去!”刀光乍现,刀气暴涨,怎奈重伤之下把持不住,金错刀脱手飞出,当的砸在断梦钟上飞到一边。金钟双手猛拍断梦钟,金任煌身子一颤,钟声再响,金任煌已七窍流血:“老头子说了,你若不愿回去,也不能落入外姓手里。”说着断梦钟当头罩住金任煌,接着双手不住拍动,断梦钟竟急转起来,这时外人听来,钟声只如敲锣大小,再抬起时,露出一滩烂泥也似的血肉。旁人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断梦钟威力一至于斯,竟连金任煌骨骼一起震碎。

陌上秋草扬手打出两点鬼火,金钟头顶断梦钟,轻轻一拨,钟口对准鬼火,一拍之下,钟声就将鬼火震散。

化缘和尚忽然点头,沉吟道:“是啦,这正是少林寺不传绝技。”

高飞等人大为意外:“少林寺有这等功夫?”

“不错,和尚在少林寺天天见呢,叫做什么早晚撞钟还是什么来着……”化缘和尚使劲挤眼想着,好似往事都残留在眼睛而非脑壳里。

“是暮鼓晨钟吧?”竹之无颜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土包子?咦,土包子哪去了?不好,这厮贪生怕死,自个逃命去啦!”

陌上秋草、程古道二人见金任煌给断梦钟震成一滩血肉,面面相觑,朝高飞看了一眼,率僵尸众离去,金生水也不愿多事,带着金钟等人离开,长枪队使劲扭头看着别处,生怕北静王下令追赶。朝廷跟江湖有个不成文规矩,长安城内江湖人物尽量不要生事,万一落在朝廷手里,就权作黎民百姓处置;不过一旦出了长安城,则是江湖事江湖了,三皇五帝权势远远盖过朝廷威严。北静王等人见金任煌已死,追究下去枉自开罪江湖人物,不过高飞可是近在咫尺,又是他亲入天牢将金任煌救出,势必不能就此揭过。北静王转身看着高飞,一挥手,长枪队从外包抄过来,将高飞五人层层裹住。

“高大少,怎么办?”

化缘和尚一听土财神声音,纳罕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区区在下一直在这?”

化缘和尚看了看高飞等人,见三人都不置可否,怪叫一声使劲挤着眼睛,暗忖难道见鬼了不成,想起金锁、金任煌惨死情形,一阵悸动,赶紧使劲念着唵嘛呢叭咪吽。

“高大少,劫狱一事,小王可不能就此罢手。”

白娘子笑道:“王爷有把握留得住我们?”

“正所谓人多势众,白捕头纵然武艺超群,怎敌的我们上千人手,何况出宫时小王已传令调动京城驻守禁军,三万大军之下,白捕头自问能闯得出去?”

北静王这时站在东面,东平王、南安王已跃身到西面、北面各自领着一枝人马现身,封住高飞等人去路,看去海潮一般层层叠叠,不见边际。

白娘子刚要答话,就听人丛中话声响起:“北静王爷夤夜调动禁军,意欲何为?”

“见过丁御史。”除了三王旁人纷纷向来人行礼,让出通路,果然是丁梦松轻身前来,“一路上听说高大少硬闯天牢,还劫走一人?难道高大少跟金甲门乃是一路,这下子老夫可脱不了干系了。”丁梦松说罢哈哈大笑,毕竟当初是他将高飞引荐给北静王。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是丁大人过错。”北静王笑道,谈吐间对着铁额御史礼敬有加。

丁梦松看着竹之无颜:“怎么,你也插手劫狱一事?”见竹之无颜摇头,“那为何站在那边。”竹之无颜看看高飞,却不说话。

“这事跟他们无关,是我欠阴成邪一个人情,答应替他救出金任煌,他们并不知情。”高飞叹一口气,伸出双手,“抓我回去吧。”

“你……”白娘子大惊之下急忙伸手阻拦,高飞已迈步出去,待要上前,转念一想止住步子。高飞却忽然回头,走到白娘子身旁,在她耳边低语道:“不要胡来,三天之内,我必定出来,相信我。”说完看着白娘子,白娘子点点头。

竹之无颜在旁吃惊不小:“高大少怎会欠下阴成邪人情?”

化缘和尚摇头长叹:“唉,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呐——”土财神在旁一个劲点头:“没想到若姑娘竟会是这种人,高大少可真不值!”

“唉,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化缘和尚一声长叹,他也只是在拾翠楼的时候,玉蕊借阅《世说》,看到高飞将这一句重重标出,跟着鹦鹉学舌而已,哪里晓得“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的个中情意。

白娘子看着高飞远去,轻声道:“我什么时候相信过你!”

“我们怎么办?”竹之无颜看着白娘子。

“他说等几天,那我们姑且就等几天吧。”白娘子说着转身离去。竹之无颜木然点头,见化缘和尚也同土财神离去,一个人站在那里到不知何去何从,想了一会才往高飞寓所走去。

且说高飞同北静王同回天牢,依着东平王就要给他上了木枷镣铐,好在北静王敬重高飞,知道他不过是顾忌白娘子等人安危才束手就擒,否则抵死一拼,纵然能将他擒下,只怕也要死伤数十上百条性命。高飞又被关进先前那牢房里,北静王亲自上锁,吩咐侍卫好生招待。高飞待北静王一走,就提起双手想要自尽,他不像金任煌坐拥十里钱庄、十二镖局,能让朝廷垂涎不已,朝廷关押他,最多能用来要挟下白娘子等人,难道朝廷也猜疑白娘子身份。

高飞看着手指,只消指劲一吐,就此一了百了,霎时间想起秋水剑,剑锋清灵宛如一泓秋水,并无森森寒气,却好似流动着绵绵情意,怪就怪在他当初为了秋落霞才去寻找秋水剑,这时秋水剑一丝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秋落霞面容反倒是一片模糊,好似雾里看花。接下来是流浪江湖点点滴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本以为都已忘却,抑或深深将其掩埋在底,不料这时忽然一幕幕闪烁出来,好似焰火在半空绽放,一齐闪现在眼前。高飞怅怅然若有所失,接着想起白娘子红伞青衣,巧笑倩兮;两人同在长安几近两年,却极少结伴同游,这时想想未免遗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土财神一事后,两人交往才多了起来,先后结识化缘和尚、土财神、竹之无颜,还有冷清秋的月下独立,若草花的我见犹怜,也不知二人这时怎样。想到这里高飞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命在旦夕,竟还有闲情逸致为旁人担忧。不过看着手指,心底惧意涌来,本以为不过举手之劳,就此了账,哪知事到临头,竟满脑子都是不想死的念头,好想狂喊出来:“我不想死——”

苦苦挣扎之间,两个侍卫送饭菜过来:“喂,吃饭啦!”这些侍卫本来对高飞还有三分敬意,这回高飞从他们手里将重犯金任煌劫走,不知道上头会如何降罪责罚,要不是北静王着意下令,若有人辱及高飞严惩不贷,只怕早上来指桑骂槐。高飞混战半宿,腹中饥馑,也不管许多,大口吃了起来,饭菜下肚,就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心知不妙,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决意求死,还怕这些做甚。

紫禁城外,衡皋败叶在边上躬身向白娘子行礼:“回大小姐,高大少果然有自尽之意,不过天牢里的人已在他饭菜里下了麻药,现在高大少浑身没一丝力气。”

白娘子点点头,忽然道:“不会对他武功有何损害吧?”

衡皋败叶笑道:“大小姐对我们瘟神下毒解毒的功夫还不放心吗?”

“那就好,我们回去准备下,明天去拜访北静王府。”

“大祭司已在路上,大小姐不肯多等两日?”

白娘子轻叹道:“只怕他等不得。”

北静王擒下高飞后,看样子心满意足,对竹之无颜等人不闻不问,三人一路同行回去,过了一会,土财神问道:“高大少会不会有事?”

“白娘子会想法子救他出来吧。”化缘和尚挤着眼睛道。

“我们也要想想法子。”竹之无颜说道。

“什么法子?”

竹之无颜一怔,想了一会,却好似原地打转,哪里能想出什么锦囊妙计。化缘和尚也知道高飞这次干系不小,白娘子不过六扇门一个小小捕头,哪里能疏通得开,东平王一事是有六扇门出面保她,这次高飞是从天牢劫持重犯,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想到这里身子一个激灵,高飞无亲无故,他们会不会给株连?想到这里就力邀竹之无颜到土财神府上歇息。

土财神不知其意,不过见化缘和尚执意要去拜访,生怕挨骂,就想推辞,教化缘和尚去拾翠楼安歇。化缘和尚佯怒道:“你这土包子好没良心,高大少被关进天牢,和尚哪里有心情寻柳问花!和尚是怕北静王他们暗中派大内高手暗算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和尚心!”土财神唯唯应着,领着二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