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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9言笑多晏晏 公子何翩翩

白娘子慢吞吞呷了一口茶水,才娓娓道:“我刚到京城的时候,有个堂倌将三笑楼老板新纳的小妾给骗走了,开口索要一万两银子,否则就将这事抖出去。我替他摆平了这事,故而一直另眼相看。”高飞等人恍然大悟,一个小妾不值什么,不过这事传扬开来,三笑楼老板可不好见人,若是遇上如归客栈老板,有意无意问上一句:听说吕老板新纳一房小妾,怎么样啊?哎呀,我给忘了,那小贱人跟跑腿的私奔了,不过吕老板也别难过,咱们有钱,还怕没女人?再找几个得了,不过这次可要看紧些喽,别再跟端茶倒水砍柴做饭的跑了,啊哈哈哈!

“兴许他们两情相悦,要点银子嘛,也是为了下半辈子做打算。”化缘和尚摸着脸颊,一脸深沉。

“那堂倌是独脚大盗装扮而成。”

高飞忽地一笑:“那女子不会是他同伙吧?”

白娘子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和你说过吗?”

高飞摇摇头:“新纳的小妾,就跟堂倌私奔,也委实太过巧合。”

“不错,新纳的小妾,最为得宠,那可是干柴烈火……”化缘和尚刚要侃侃而谈,见白娘子瞪他一眼,赶紧低头喝茶:“土包子,这龙井还蛮不错的。”

“大师,这是毛尖。”

“哈哈,和尚有意考一考你。”

“他也看错了,这是山东绿茶。”竹之无颜忽然道。

化缘和尚点点头:“和尚原说这茶入口清淡,土包子终究是土包子。”

土财神脸一红,低头细细看着,竹之无颜噗嗤一笑:“我刚才胡说的,这就是毛尖。”化缘和尚一瞪眼,不过他眼睛太小,虽然使劲瞪眼,在竹之无颜看来也只是挤了挤眼而已。

“菜来喽!”不过片刻功夫,菜肴就流水价上来。竹之无颜饿了大半天,也不管旁人,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高飞:“高飞,等金生水一事了去,你我再来比过!”

高飞点点头,白娘子本想借机挤兑下竹之无颜,不想被竹之无颜看破,率先说出,高飞又已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打酒来打酒来!”土财神不住拍着桌子。

“客官要什么酒?”

土财神一愣,接着道:“我们要上好的酒!”这下轮到小二一愣,转身看了白娘子一眼,见她不置可否,猫着身子退了出去,过了一会捧着兰陵酒送了上来。土财神见酒坛是精致白瓷,用青釉绘出兰陵二字,忍不住就歌以咏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说着先给自己满上。

酒过三巡之后,土财神满脸红晕,朗声道:“我们五人,能同席共饮,也是缘分一场,虽然都是散人,却个个身怀绝技。”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竹之无颜道:“你且说来听听!”说着一口气吸干碗里酒水。

土财神一仰脖子干了碗中酒,又自己满上,一边说道:“高大少飞花指妙用无穷,这个抹云手也是……妙用无穷;白娘子红伞也是妙用无穷,轻功更是一流;竹兄出箭如电,百步穿杨;至于区区在下嘛,戌土、乙木真气已有小成,一手借地传力功夫也……是妙用无穷!”化缘和尚冲土财神不住挤眼,见他两眼发直,只瞪着酒碗,使劲咳嗽两声。土财神这才发觉:“对了,化缘大师,化缘大师眼力妙用……厉害,嘴上功夫更是厉害,脑袋更是比常人大上几分!”化缘和尚忍不住就摇拍案而起,心道这算哪门子绝技。

白娘子却缓缓点头:“高见,高见!”五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都已困顿,就要动身离去,土财神却是恋恋不舍,又抱起酒坛将剩下酒一骨碌倒进嘴里,一边大叫好酒不已。白娘子笑道:“可惜巧云妹子不依,要不然倒可吩咐他们送几坛子过去!”

土财神身子正摇摇晃晃,一听巧云二字登时一阵凉意打心底泛起,酒水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立时醒了大半。化缘和尚哈哈一笑:“不要紧,不就是喝了点酒嘛,又没去拾翠楼。来,和尚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大师了,区区在下先走一步。”土财神说着哧溜一下子去了。

白娘子看着竹之无颜:“竹兄哪里安顿?”

竹之无颜正为这个犯愁,三更半夜的,又是人生地不熟,教他去哪里安顿是好,想要跟高飞一块,却又说不出口,还是高飞先开口道:“竹兄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不妨先到寒舍小憩。”

“也好。”竹之无颜急忙点头,白娘子自个回去,依着化缘和尚本性本要去拾翠楼弘法,怎奈被白娘子盯了两眼,知道她不放心高飞跟竹之无颜两人独处,只得摇晃着大脑袋陪二人回去,一边大喊大叫:“和尚的日子真快活呀,不讨老婆不干活呀!和尚的日子真快活呀,十八岁的大姑娘、小姑娘我摸一摸呀……”

三人回到高飞寓所,竹之无颜四下打量,高飞自称寒舍,还真不是自谦,屋子掌着灯,进去一看,两个小丫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屋子里满是绫罗绸缎,香气扑鼻。竹之无颜一脸怪异神色看着高飞,高飞也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微微一笑,推醒了一个小丫头:“你们怎么在这?”那丫头一抬头,高飞见是玉蕊屋子里钗儿。钗儿见是高飞,朦朦胧胧道:“高大少回来了,我们家姑娘教我在这里候着,等高大少吩咐。”

“别没大没小的,姑娘叫高大少,我们可得叫高大爷!”另一个丫头是玉柔房里小丫头坠儿。

“高大爷喜欢人叫他高大少,是不是高大爷?”

高飞无奈点头:“你们两个上床睡去吧。”

“我们不困,还是先伺候高大少歇息吧!”钗儿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高飞笑笑,伸手轻轻推着两人上床:“我还要想些事情,待会再睡。”原来**见高飞跟竹之无颜耗上,生怕他有什么意外,就吩咐这两个丫头过来等着高飞,不亲眼见到高飞安然无恙回来,不准她们回去。

“竹兄就跟化缘大师将就将就吧!”高飞展开图纸,在灯下细细打量。

竹之无颜点点头,看了看高飞,转身过去。东屋土炕横亘东西,化缘和尚早已歪在一边。竹之无颜本来还想着人心惟危,高飞不睡,自己也不能睡得沉了,免得被高飞暗中下手加害,虽然高飞看去老实巴交,谁知道心里会打什么鬼主意,故而虽是困意如山倒,还是强行提醒自己。不过只待了片刻,就发觉自己实在是过虑了,边上化缘和尚鼾声如雷,几乎震得土坑都摇摇晃晃,哪里睡得着觉,索性起身,见高飞还在端详那图纸:“高大少可看出什么端倪?”

高飞其实心里已有眉目,只是不知该不该对竹之无颜说,只是微微点头:“竹兄识得金生水?”

“只见过一面。这人虽被推为三少之一,不过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在江湖上露面。”竹之无颜说到这里一声长叹,这样的人都被推为三少,足见江湖上散人式微到何种地步,不禁感叹:“五帝割据一方,三皇高出众生,偌大江湖,竟没有我等立足之地!”

高飞并未答话,毕竟他从未有心闯荡江湖,不过被无意卷入罢了,只是没想到一事接着一事,竟不容他抽身而退。竹之无颜凑了过去,看了片刻,见图纸上一处处框框罗列,中间几处空白,还有一道曲笔勾连其中,更有一处被圈了出来,皱眉道:“这好似是一处屋宅。”见高飞点头,接着道:“只是长安城这么大,不知是谁家院落。”

高飞已有几分端倪,却不能多说,就等天亮了跟白娘子商量一下,却不能透漏金任煌关在天牢一事,更不能让她猜到阴成邪正要他以此践诺,说道:“明天找白娘子、土财神他们问一下。竹兄也早些休息吧!”

竹之无颜见高飞说完就低下头去,两手支颐,忽然想到明天化缘和尚醒来,土财神会来找高飞,高飞则去找白娘子,几个人就要商议对策,他好似旁观者一样跟着。虽然有些同门师兄弟,却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挚友,更是未曾与人同生死、共患难,设想一下,要是有那种经历,纵然凶险,也势必有些甜蜜吧,毕竟知道身边有人愿意同自己生死与共,这岂非人生一大幸事!竹之无颜胡思乱想着,也不知不觉爬在桌上睡去。

第二天一早,钗儿跟坠儿二人醒来,见高飞爬在桌上睡着,给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推醒高飞,叫他上床歇息,还一个劲叮嘱他不要告诉姑娘。高飞微微一笑,伸手取出两块碎银子放到她们手里,两人却不敢要,只说伺候高大少是她们三生有幸,哪里还敢要高大少破费。高飞躬下身子将银子放在二人手里:“如果姑娘、妈妈知道了,就说我给你们的,教她们不准为难你们。”

“谢高大少赏!”两人欢天喜地道,“高大少多才多智,多福多寿。”说罢看了竹之无颜一眼。竹之无颜两手一缩,他倒也不是小气,只是这时委实囊中羞涩。钗儿、坠儿两人就摇头叹气:“高大少,我们回去复命啦!”说着一溜小跑出去,就听坠儿说道:“钗儿姐姐,麻烦你再帮我收着。”

“好,高大少给了这么多钱,够买好多吃的了!”

“我看还是收着的好,这叫做什么不时之需。”

两人嘀嘀咕咕中远远去了,高飞取出钱袋:“这是化缘和尚所赠,竹兄若是有用,不妨拿去。”

竹之无颜连连摇头,高飞也不相强倒头睡下。竹之无颜就暗暗跌足,适才拒绝得也太快,大不了眼下借用他的,以后加倍奉还,手里没钱,连小丫头都瞧不起,还在那里长吁短叹,外面有人敲门,竹之无颜见高飞、化缘和尚都沉沉睡着,不得已出去应门。

“高……呦,是高大少朋友吧?两个小丫头要了三碗面,叫给送过来。”

“好,好。”竹之无颜点头应着,那店伙将面端了进去,掉头去了。竹之无颜见牛肉面热气腾腾,昨晚在三笑楼,化缘和尚跟土财神划拳行令闹得不亦乐乎,白娘子也不住给高飞夹菜,唯有他只是随随便便吃了些,这时肚子不知不觉就饿了起来,端起一碗吃了个够,哪知不吃则已,一旦开口就不能自已,心想化缘和尚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想来肚子还是满满的,他这一碗是用不着了,又一口气吃了个底朝天。再看第三碗时,就觉那牛肉面好似在像自己招手,扭头去看高飞,见他呼吸深长,显然在沉睡之中,暗忖他这一睡,少说也得睡到晌午,到时候面也凉了,也该起来吃午饭了,给他留着也没用,想到这里,第三碗面早被一扫而光。三大碗面下去,腹中顿时升起暖气,浑身舒畅,打个饱嗝,爬在桌子上美美睡了。

这一睡直到中午才被吵醒,抬头看时,见白娘子、土财神都已来了,土财神裹着额头,化缘和尚正问他怎么受伤,土财神坚称自己昨晚回家时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磕在地上所伤,化缘和尚又问那怎么脖子后面会有一道抓痕,土财神就说当时恰巧一截树枝落了下来划伤。

高飞将猜想说了出来,白娘子心想难道金甲门跟哪个王公大臣结怨,要对其下手不成?图纸不过一半,看去只标注出院落一角,已是密密匝匝有这许多房舍,难不成是……白娘子想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去拜访下何捕头吧。”说着当先领路,往西宁王府走去。平安宁静四王府分居长安城四方,拱卫紫禁皇城,何翩翩贵为西宁王爱子,虽然身入六扇门,除了长公主外,并不受旁人管辖,每每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到六扇门点卯。不过他委实出手办过几件官商勾结的大案,故而跻身八神探中,号曰膏粱神探。白娘子给高飞等人说着。

竹之无颜忽然道:“那些案子,怕是只有他才查得下去吧!”

白娘子微微一怔,继而一笑:“不错。官官相护,一个小小捕头哪里能查到那许多消息。其中一个人还跟西宁王府有千丝万缕干系,听说为此闹得父子不和,惊动东宫太子,亲手过问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

一行人说话间到了西宁王府,白娘子只说妙女神探求见。看守将消息传给管家,管家赶紧告诉上房丫头去回话。那大丫头进来传话时,何翩翩正要起身,四个丫鬟服饰着他,两个跪在地上给他穿着鞋袜,一个给拢着腰间玉带,另一个将拇指大小一颗明珠束在头顶发髻上。还有一双白白嫩嫩胳膊盘住何翩翩脖子,将玉尺塞到他怀里:“何郎,何不再多睡会。”

何翩翩朗然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于闺阁绣榻之间!”

“没羞!也不知谁半夜三更跑人家床上来,非把人家弄醒!”

何翩翩转身拧了那女子脸颊一把:“既然你不喜欢,下次我找素帆好了。”

“别……人家哪里不喜欢了,”女子使劲蹬着双腿撒娇,“再说那小狐狸精除了年轻几岁,又有什么好!”

“她是小狐狸精,你是老狐狸精!”

“不许说人家老,不许提老字!”

“那可不成,要是答应了,以后怎么叫你老婆!”何翩翩哈哈一笑出去,那女子幽幽轻叹:“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叫人家老婆呢,我又愿不愿等到那天呢!”

白娘子等人都在倚玉斋等着,土财神正指指点点:“这倚玉二字,用得巧妙,暗含蒹葭倚玉树之意。”

化缘和尚在少林寺没人教他识字,后来还是在拾翠楼盘桓,缠着几个姑娘教了他,勉勉强强将千字文认了下来,哪里懂得这个,又不肯示弱,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竹之无颜冷笑:“若西平王子是蒹葭,当世又有谁能称得上玉树?”

土财神脸一红:“有道是活学活用,你这样生吞活剥,有违圣人古训。咱们请高大少明断!”

高飞知道若是说他不是,这明断也就不明了,只是微微点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有田皆种玉,无地不栽花。玉在富贵之中更有高洁气象,倚玉二字,堂皇中又见几分出尘之意。”说道这里,忽然想起那夜曲水虹桥,冷清秋衣襟当风,倚月而立,仿佛与溶溶月色融为一体,那般恬静……

“高见,高见!”外面一人朗声笑道,“不过这牌匾却是一位友人相赠,在下跟他相比,说是蒹葭,也有些自抬身价了。”

化缘和尚惊道:“谁这么大来头?”

“东宫太子!”何翩翩这么一说,土财神登时得意洋洋昂着脑袋看了竹之无颜,竹之无颜却冷哼一声,这不过巧合罢了,又非你洞悉天机。

“何捕头,打扰了!”白娘子抱拳行礼。

何翩翩也是聪明人,见白娘子上门叨扰,自然知道是冲着西平王子而非何捕头身份而来:“不知有何效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