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钴蓝色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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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六,可惜不是你

(十九)

张海和田陇回婆家住就是为了给孩子们腾出来一张床。

木狄和哲宁就睡在了父母的卧室。而木奎和一孑睡在木奎的卧室,因为木奎人高马大,睡的是双人床。当然,哲远就睡在了木狄的卧室,虽然木狄和哲远都有些不太情愿。

大家都睡下了,哲远躺在木狄的床上,但是没有盖木狄的被子,他觉得这样不合适。他穿着衣服睡觉。

初秋的夜晚依旧燥热,哲远感觉周围有只蚊子,不停地嗡嗡扇翅,他用外套蒙住头。也许是因为看电影看得睡着了,现在的困意不是很深。

他觉得很闷。借着窗外啤酒一样的黄晕打量这间不大的卧室。橙色的窗帘在夜里显得很不和谐,上面墨绿色的斑点好似一只只圆睁的眼睛,盯着床上不眠的灵魂。天花板上贴着木狄不知从哪本挂历上剪下来的油画。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些油画里到底是着火的麦田,还是暴雨的海面,只能看到那些粗犷跃动的线条张牙舞爪地扒在天花板上,好似一只只壁虎在游弋。

哲远真希望那是壁虎,弹出猩红的长舌,把头顶的蚊子卷进它们的嘴里。

隔壁就是木奎的卧室。他们两个躺到床上后就醒了……

两个男孩儿盖一个被子是件很渗人的事情,所以他们也都不盖被子了,穿着衣服,双双平躺,盯着天花板。

木奎看到一孑也睡不着,说到:“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换了床就睡不着了。”

“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除了宿舍和家以外,我没睡过其他地方。”一孑打趣。

“你想歪了。”木奎笑道。

“呃?没有啊。我说的是真的。”

“好好,知道了。那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木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话题转开了。

“你妹妹?很好啊。很可爱。”

“那你会和她结婚么?”话一出口,木奎就觉得自己太八卦了。

“这……我想……应该会吧。如果她同意。我觉得自己只会恋爱这一次了。我不会恋爱。”谈话已经进入到混乱的状态。一孑也知道不会恋爱和只恋爱一次之间是没有因果关系的。

“你每次见到木狄后都是什么感觉?我的初恋在小学时被一个小女孩儿骗走了,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恋爱过呢。”

“就是感觉挺开心啊。觉得挺幸福的。”

“那你有往‘罪恶’的方面想过吗?”

“罪恶的方面?你是说……没有。还真没有过。”一孑转过身看着木奎,摇头。

“天呐!兄弟,你是装纯洁还是那个冷淡啊?!”木奎又把他那套“限制级思想”搬上来了。

“什么装纯洁啊。什么那个冷淡啊。我只是从没想过那个方面罢了。”一孑又开始盯着天花板。

“算了算了,不讨论这个了,睡吧,都快一点了,明儿早咱们还要上班儿。”木奎打了个哈欠,嘴张得老大,仿佛一只困顿的夜兽。

“听说公司要给咱们一个比较大的工程,好像是省里在招集建设省博物馆的方案。”

“是吗?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啊。快睡。明天该起不来了。”木奎侧身,进入梦乡。

一孑也想睡去,但是脑海里不停翻滚着一个人的样子,他感觉不妙。躺在田家的床上,我想的怎么会是那个人?

在父母的卧室里,木狄和哲宁也半睡半醒。

“宁姐,你觉得一孑怎么样?”木狄侧身躺着,与哲宁面对面。

哲宁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孑?对了。他姓什么?”

“陈。陈一孑。”

“陈一孑……不错啊。挺好的。”哲宁貌似在搪塞。

“人虽然不是很帅,但是他的性格很好。很稳重。”木狄似乎把哲宁当成了知心姐姐,“不过,他有些单纯。他也许比咱们经历的苦日子多,但是他很少接触社会。感觉我哥比他的阅历还深厚。”

“他都是工作的人了,以后想单纯都单纯不了的。”哲宁假装对一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其实稳重和成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我就是觉得他挺成熟的。”

“那就好啊。”哲宁在心里问自己,好什么啊?

但是木狄根本没打算咀嚼哲宁的每个回答,她知道一孑是自己的男友,知道他们会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你也觉得他不错吧。那我让给你了。”木狄很无聊。

哲宁知道眼前这个丫头是被幸福冲昏了头,于是不再看她,双眼盯着天花板:“我要单身,不要被爱情束缚住自由的脚步。咱是练舞蹈的,身体自由,心更要自由。”

“妈呀,好像我恋爱了就不能再跳舞似的。”木狄撇撇嘴。

“当然能了,我只是说我在这两件事儿上不能一心二用罢了。”哲宁也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反正人与人的对话通常有逻辑的部分只占极少数。

交谈到此结束,窗外树叶间流动着风声,声音飞跃树梢,挂在了弯月上。

木狄是睡着了。

哲宁也想睡去,但是脑海里不停翻滚着一个人的样子,她感觉有点儿疼,就在心口的位置。为什么挥之不去?

午夜气温骤降,一孑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要起身给他盖上被子。不是自己,是他。

午夜气温骤降,哲宁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想让他给自己盖上被子,不是别人,是他。

(二十)

回到学校后,校园生活依然继续。只是哲远发现姐姐变了,每天精力都不够集中,要不然就是笑不由衷。

“姐,你是恋爱了还是失恋了?”

“我恋爱过没有你不知道?!”

“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

“我正常得很。你一天天地不说考虑自己考虑学习尽想点儿没用的东西。”

“好好好,我想学习。”哲远说完后觉得这句话在这所大学里是那么格格不入,声音被屏蔽在了操场上。

然而事实是,哲宁脑中只有一孑的样子。她总能回想起那晚一孑的种种举动:他与木狄交谈时爽朗的笑容,他与木奎交谈时的大气和沉着,他给自己和哲远盛汤时的绅士和仔细……以及他沉默时的安静和身上散发出的隐隐约约的气质。

在校内上,哲宁每天更新状态。

“相见恨晚。”

“可惜不是你。”

“到现在我才明白《属于》是那么的痛彻心扉:我坚持的,都值得坚持吗?我所相信的,就是真的吗?如果我敢追求,我就敢拥有吗?而如果都算了,不要呢?”

“我在过马路,你人在哪里?”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明月千里寄相思。”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但是人还有更加痛苦的,那就是不能追求所谓的错误的东西。”

……

校内上的好友一开始还顶顶哲宁的状态,问她是不是恋爱了,是不是失恋了,是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仅仅是喜欢某句歌词。然而哲宁从来不回复,冷暖自知。所以后来也就没人过问她的世界了。

然而对于哲远,自从看到木狄对一孑的感觉后,他是彻底死心了。他知道一孑和自己是两路人,知道自己不符合木狄的审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疗伤”,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他要做的只是客观地看待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客观地看待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感情,客观地想想怎样做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客观地让自己恢复常态。

他心里没有不舍,只有可惜。他现在也在恋爱,爱人就是钢琴。

中午秋老虎还在叱咤自己的热力,午觉过后竟下起雨来。

秋雨,分开看只是普通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很浪漫漂亮的一个词,读出来韵味如茶香萦绕唇齿间。

如今秋雨正扫落叶,落叶在雨滴的触碰下纷扬而至,又随着雨水游荡在银杏树下。窗外的雨丝被窗户模糊了,只有地上溅起的水花证明老天是在矫情。

哲远下午没课上,于是又想在雨天借自然之光给自己“拍一部MV”。他来到舞蹈教室,用木狄帮自己配的钥匙打开门。木质地板的味道在雨天格外浓重,伸手仿佛能感觉到那气味游丝一般的质感。

哲远掀起墨绿色的涤纶布,打开琴盖,看着有些微微发黄的白键,结实地按下去中音“Me”。

他这两天一直在听那首不老的老歌,因为那首歌很适合钢琴演奏;因为自从那首歌之后,梁静茹“疗伤的本领”日渐高强;因为他心里没有不舍,只有可惜。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

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我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那一段我们曾心贴着心

我想我更有权力关心你

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

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我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温暖我胸口

哲远很认真而投入地弹着琴,仿佛身边有好几台摄像机在给自己拍MV,钢琴紧挨窗户,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山涧流水穿越琴键的更迭,又如山岚般缭绕在哲远的十指间。

没有其他乐器的合奏,哲远的左手不停地在副歌部分上下行走,上身前后晃动,仿佛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听众,而他,就在聚光灯下演绎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可惜。那一段我们曾心贴着心/我想我更有权力关心你/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他心里轻轻地想着这样的歌词。但是他知道,也许木狄从未和他心贴着心,那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

他和木狄并没有牵过手,但是他依然觉得这两句歌词很真切: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温暖我胸口。

虽然说“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但不得不承认,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即使走到最后,感情依然在原点,从未出发。哲远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告诉自己,只有可惜,没有不舍。既然人的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那我就不再追求,何必自寻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