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常来,菜单都不用看,坐下就直着嗓子点菜:“老板娘,孜然羊肉、地三鲜、小鸡炖蘑菇,对,再来两瓶啤酒。”
老板娘正热火朝天地厨房账台两头跑,听见他的声音,一脸笑地跑到桌边,一口纯正东北话:“哎哟是你啊,今天跟朋友来的?你家姑娘呢?”
“老板娘,好好看看是谁回来了再说话行不行?”张千也是北方人,这地方来得太熟了,自己站起来到玻璃橱里拿了两个杯子,边说边坐下。
不用他说,老板娘就已经盯着许飞不放,看完又揉了揉眼睛,语气里都是不敢相信,“哎呀,这不是当年那个小飞人吗?多少年没见着了,去哪儿转过一圈了呀?现在变得这么光闪闪的。”
许飞呵呵笑,他跟张千读书的时候交好,学校食堂吃腻了,这地方东北菜地道,张千和几个朋友都特别喜欢,所以老来,跟这位老板娘也是很熟的。但今天下班是直接过来的,身上穿得很正式——西装笔挺,这地方人人都着装随意,有点儿别扭。他索性先脱下西装往椅背上一搁,松了松扣子才说话:“出去工作了几年,刚回来,想这儿啦。”
老板娘眉开眼笑,“是想咱的小鸡炖蘑菇了吧?这就给你们催去啊,别着急。”
老板娘一转身,张千就叹气,“还是你小子行,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记得你叫小飞人。我回来的时候,在她眼前启发回忆了半天,她才想起我是谁来。”
旧地重游,身边一桌桌一看就知道是从旁边大学出来聚餐的学弟学妹,许飞禁不住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他伸手先给两个杯子里倒满啤酒,然后跟张千碰了碰杯,“小飞人?这称呼我自己都忘了。”
“少来!当年和你在操场上一起跑,有多少姑娘在旁边晕的晕,叫的叫啊,哥哥我死也忘不了。”张千嘿嘿笑。许飞擅长运动,尤其是跑步,姿势迎风舒展,的确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兼心旷神怡。
“有吗?别开玩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轻松的环境里跟老朋友畅谈聊天了。工作后前两年都是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国家,倒是没辜负“小飞人”这个称号。实际上只是从这个会议室出来走进另一个,这个酒店睡完再睡下一个。UVL偏爱凯悦,因此定的酒店都是同一个,套房豪华,装修雷同,恍惚觉得全世界都是一模一样的地方。
后来到了日本,公寓就在公司旁边。东京市中心,彻夜繁华,日本人习惯埋头工作到很晚,然后结伴喝酒至深夜。他工作很忙,但有时也跟同事朋友们到处去吃,大小餐厅、各国风味、Pub酒吧,唯独这样的小馆子,再也没有寻到过。
四年多了,回到上海,觉得上海变了个天翻地覆,他没想到这熟悉的小据点还在,就连张千也跟过去差不多,说话的调子都没怎么改。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觉得爽快,许飞忍不住跟当年一样,杯子一放,转身站起来冲着厨房催菜,“老板娘,什么时候上菜啊?我们都饿死几回了。”
这张桌子就靠着厨房,他说话的时候正好老板娘的女儿端着盘子出来,看到他低头一笑,“是你啊,来啦来啦!我妈刚才还在里面说起你呢。”说着把菜一盘一盘往桌上放。
放完她转身,张千瞪着桌子奇怪,一把拉住她问:“这盘拔丝地瓜上错了吧?我们没叫这个。”
她笑着补了一句:“我妈说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送的。”
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这几道菜了,老板娘女儿走后,许飞拿起筷子就往拔丝地瓜上去,没想到半空中被张千拦截,抬头看到他眼睛瞪得老大。
“干吗?”
“我怎么觉得不该跟你出来啊!每次别人一见着你,我就当场透明了,还多送一个菜,我都来了多少回了,从来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说什么哪!没听到她说是好久没看到我们俩一起出现才送的吗?”许飞不理他,继续夹。拔丝地瓜焦黄闪光,夹起来的时候糖丝缕缕,在旁边盛着水的小碗里蘸一下,瞬间外层结成薄薄的一层脆衣。
“也是。”张千也下筷子。他骨架子瘦,面骨更是。这些年吃得好,养得好,肉都撑起来了,笑起来跟粮仓里吃饱喝足的老鼠似的。“老板娘家的女儿看到咱俩脸又红了,跟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