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可可西里的哭泣:真实记录藏羚羊毁灭之路
218700000014

13 捞卤虫的人(1)

黄豆还在叫唤,然后像军犬找到目标物一样,在骨头边上趴下来,一边嗅着,杨钦拍拍它的头,示意赞赏。

我蹲下去仔细观察,骨头的确是人吃过后留下的,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还有牙齿留下的印子,上面的肉也啃得很干净,我猜想,可能是路过这儿的人断了顿或者是打牙祭,趁巧抓了两只旱獭。可是,在这片荒地上没有凑巧路过的人,能深入可可西里腹地的,除了执法者和反盗猎组织,就只有盗猎者。

“上车!跟上去看看。”周青果断地说。

我们跳上车,杨钦追着模糊的车轮印往前开,但是没走多远车轮印就断了,杨钦坚持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大家都不说话,连黄豆也不再吠叫,警觉地望着外面,车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前面一段路的路况很不好,有荒滩,有水湾,白天积雪融化后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半夜一冻,又结成冰碴碴,白天一晒,又化成水,车子再往前开了一段路,就被陷在了水坑里。

我们跳下车,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车子抬出来,因为高原缺氧的原因,干完体力活之后队员们都有些喘息。周青看了看四周,路走不下去了,那些人估计是进了山,就是不知道是哪座山。杨钦看看天色,时间已经是下午,就提议先回去,明天再做打算。

周青转头向四周看了一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说:“也好,先回去,明天组织几个人过来巡山。”

我们把车子开回驻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木萨蹲在院子里擦皮靴,马帅还在雕他的作品,阿依古丽趴在营房前的一张小凳子上练写字,是周青教她的,听说周青还教她写文章、写诗、算数,像个专职家教。

天色一暗下来,气温就猛地跟着下降,在车里时就觉得冷,跳出车子就更冷,我赶紧跑回屋里,换上了厚厚的棉大衣。何涛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我,我走过去,何涛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小花碗,说:“发扬下精神,帮帮忙,晚上吃炒蛋。”

我问:“鸡蛋放哪儿了?”

吴凯正在炒腊肠,反正这儿火力不足,锅子也不够烫,何涛直接伸手到锅里,捏了片腊肠放进嘴巴里嚼着。

吴凯就骂:“再把爪子伸锅里来,我就铲下来一块儿炒了。”

吴凯没当兵前是个厨子,他自己把手指头伸到锅里试味可以,但不能容忍别人这样做,他觉得那是在玷污他的作品。何涛才不管这些,一边说腊肠炒得太干,一边抹了抹油嘴,指了指厨房一角的纸盒子。

我从纸盒子里掏出几个鸡蛋,冰凉冰凉的,又重,像个铁疙瘩。我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帮厨,思想准备不足,拿起鸡蛋就往碗沿上磕。第一下,没动静,再用力磕一下,就听“当”的一声响,鸡蛋没破,冻得又薄又脆的小花碗倒是裂开了一条大缝,从碗口一直裂到碗底。

何涛瞪着眼,转身盯着我看,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到了这儿,打蛋之前得先暖蛋,知道不?要是那么容易打,我还不早干了,叫你来就是叫你暖蛋的。”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在可可西里这种地方,鸡蛋都可以冻成冰疙瘩,可见自愿者们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苦。

何涛又说:“现在的鸡蛋冻得还不够硬,到大冬天的时候,扔一个鸡蛋都可以砸死个人,你小子别光说话不干活啊!赶快暖蛋,人家吴凯等着下锅炒呢!”

吴凯转身就踢了何涛一脚:“你小子滚蛋!”

我把鸡蛋拿到炉火边上暖着,许小乐探进个头来,说:“何涛出来,安排下明天的任务。”

我猜测,估计是周青在安排明天的巡山任务,就急忙跟出去看,希望自己明天也能跟着一起出去,自从来到这儿以后,我的心慢慢地就被撂在了这儿了,我太想为可可西里做点什么了。

马帅已经暂停雕刻他的做品,正在擦车,杨钦在给两辆吉普做全身检查和保养,许小乐从屋里抄出两条八一杠来,扔给何涛一条,说:“再不擦,你小子的枪就该锈了。”

何涛伸手接枪,许小乐故意斜着扔,何涛就被枪屁股给砸了一下脑门,气呼呼地说:“哪能不生锈呢?这儿又潮又冷,这俩月没做啥事,枪栓子都很少拉过,还能不生锈?”

“我帮你擦吧!”很久没摸枪了,除了格桑送我的那最后一颗子弹,我再也没见着过与枪有关的东西,现在看到枪,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

何涛巴不得有人帮他擦枪,很高兴地把枪递给我,又说:“擦干净点啊,晚上我多分你半碗饭。”

许小乐追上去,照着何涛的屁股就是一脚踹,何涛急忙转身,却已经挨了一下,不依不挠地揪住许小乐,非要踢他屁股不可。杨钦正在给车加油,见两个人越闹离自己越近,估摸着他们两个是要捉弄自己,抢先踢了何涛一脚,一边喊:“你们两个给我滚远点啊!”

“怎么又是我!”何涛捂着屁股叫,黄豆看见他们三个在闹,也挤上去凑热闹,一边兴奋地叫唤着,又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咬。营房前闹成一片,营房外却依然是空旷的天、空旷的地、空旷的冷空气、空旷的寂寞和伤感,一望无际的荒滩和草甸在视野里漫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青打完电话从屋里出来,看见我在擦枪,就说:“肖兵,要不明天你先留下,休息两天?”我擦着枪,问:“我的枪还没到吗?”

周青说:“还得过些日子呢,枪是有现货,就是现在不大好送过来,快的话也得两三天,最慢也就一个星期左右。”

我说:“行,没关系,不过明天我还是想和大家一块儿出去。”

周青说:“没枪不大安全,现在盗猎的都很精明,一看到有拿着枪的过去,没等你走近,就先朝你开了枪。”

我说:“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不下车,路上帮你们开车还不行吗?”

杨钦给两辆车都加满了油,盖好汽油桶,走过来说:“马帅刚来那会儿半个月都没摸到枪呢!不也一块出去巡山了?我看肖兵行,就是没枪也能撂倒几个,是不?哈哈!”

周青没有再反对,看见我把枪擦得锃亮,很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看得出我是个枪迷,就说:“你的枪是九五。”

何涛一听说给我订的枪是九五,就凑上来说:“咋他的枪就是九五呢?我来那会儿怎么就是八一?兄弟,咱俩换换行不?”我笑着说:“好,换换。”

其实,我倒没觉得九五比八一有太多优点,我刚进部队那会儿,用的也是八一,后来也用过九五和其它枪型,用来用去,还是觉得八一比较实用顺手。这些话里,一半是实际情况,一半也不排除对何涛的安慰,其实何涛是海军陆战队退役下来的,绝对用过九五,他也并不一定就是想跟我换,只不过是想凑个热闹,我们这几个退役老兵里面,当年也只有杨钦和吴凯没用过九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