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亚回头一看，却看见迪特里希上校探出了半个身子，“伊维亚少尉，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营帐把，明天我再听你的报告。”
“是，长官。”
伊维亚难得见迪特里希上校口气那么客气，心情也好了不少，便从墙上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把本子收回挎包，掸掸后背的土转身要走。忽然又听见迪特里希在叫莱克莎，
“贝尔珀斯坦博士？”
“我在。”莱克莎抬起头，整理了一下领口，“可以进去了么？”
“是的，您其实可以不必要这么紧张，尽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驻地好了。”迪特里希恭恭敬敬甚至带点溜须拍马的语气让伊维亚好生纳闷，也心生鄙视。忽地听见里面传出海因里希的声音：“斐迪南，泽普，你们两个也先回去吧，气温开始降下来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快回到营帐里取取暖，别冻病了。”
“谢谢长官。”两个武装党卫队士兵见状，也放松了一下身体，把头盔从脑袋上摘了下来，看了看他们的长官，“还有你，费希尔少尉，”海因里希冲他微笑了一下，“好好干，先回去休息吧。”
“额……谢谢……”伊维亚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关注到，不禁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谢，心想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而他对海因里希这个少校的好感也增加了不少——若是换成迪特里希，他才不会管他手下的士兵是会冻病还是受伤，只要他脾气一犯，总要寻点小错处，找个理由把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丢给他们。也难怪他再叫再骂也治不住那群虱子多了不怕痒的兵痞。当他们意识到迪特里希就会玩那几手的时候，就故意寻他的短处去戳，然后观赏他小丑一般的发疯，美其名曰：“会叫的狗不咬人。咬多了也不疼。”
伊维亚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于是他也磨蹭着往回走，一边不断地回着头——因为阿卡莱雅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不免有点担心，走到一半，他觉得不怎么困，也不太想回营帐，于是就在操练的空地上四处溜达，继续想关于她的事情，然而想了半天，却依旧是白费力气。突然间，他觉得周围过于安静了，伸头看了看，营帐那边的灯火也大都熄灭了，于是他又掏出了怀表——这不看不要紧，居然已经接近十点半了。想到明天可能还要再出一趟任务，而且自己的瘀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觉得还是尽早回去休息的好。然而正当他决定往帐篷里走时，他的肩膀冷不丁地被拍了一下。
“兄弟，你是这里侦察部队的队长吧？”
“是的——”
伊维亚转头看去，是刚才护卫海因里希的那个人高马大的武装党卫队士兵在叫他，他披着一件外套，显然也睡不着。他快走几步跟了上来，和伊维亚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了天，“据说这附近的游击队不太安生，把参谋部都惊动了，我担心晚上会出事，所以——额，自我介绍一下，”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挺了挺胸，“我叫斐迪南，是第二突击中队的队长，按国防军的军衔应该是中尉——过几天我们要对付这群倒霉的游击队，所以我要问问您——”
“你太抬举我了，我也就是个经验丰富些的侦察兵罢了，论军衔，我还得叫你一声长官。至于那些游击队，我平时也偶尔混进镇子里去侦察，但是没什么结果。他们穿的和普通居民没什么区别，而在没有受到惊扰的情况下又不会掏出枪来——所以目前我也只能确定他们的几个头目和活动据点，但是不知是真是假。至于具体的调度和规模，我实在不是特别清楚。”伊维亚扬扬眉毛，像打机关枪一样说了一堆，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这毕竟是他骄傲的老本行，而且说不定能从斐迪南那里套到更多关于阿卡莱雅的情况——“说老实话，我觉得这些游击队比平时在报告上听说的要机灵得多，也烦人的多。我从来没听说过成编制的，补给充沛的正规部队被一群游击队折腾的饥一顿饱一顿的，甚至好多人都犯了胃病。”
“这个我理解，游击队一向行踪诡秘而且难以根除。不过你们这里的情况似乎还真的有点特殊，”斐迪南挠挠下巴，回想着他曾经看过的一篇报告，“在你们的运输队遭袭的地点，调查队发现了使用自动武器的痕迹，疑似汤普森冲锋枪，虽然只有一次，而且证据被毁的差不多了，我们本来也不太确定——因为似乎数量不少。但是据上次一名被他们漏过没有杀死的幸存者的回忆，这确实确有其事——我很好奇这些乡下农民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自动武器的。”
“战场上捡的？不对，不可能，弹药是个问题。”伊维亚突然皱起眉头，转过头去看着斐迪南，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很明显不是在开玩笑。伊维亚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可能不对，“如果有自动武器的话，我可能要重新评估一下我的侦查策略了，”伊维亚停下脚步，“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有足够的钱去购买武器，就说明他们的布防也不会差——上帝，如果真的这样，幸亏迪特里希没有组织围剿，否则很可能要伤亡惨重。”
“这正是我要说的，费希尔少尉，”斐迪南抱起手臂，“海因里希少校最心疼他手底下的好兵，所以我不可能拿兄弟们的命去冒险，但是我们现在知道的又太少了，只好多问问你。”
“抱歉，我只能给你标出几个聚落和集结点的所在地，以及附近的地形。”
“这些目前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贝尔珀斯坦吧。”斐迪南虽然心思慎密，但是依旧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莱克莎？”伊维亚不禁吃了一惊，“她会做侦察和情报分析？”
“噢，不不不，我说的是阿卡莱雅·冯·贝尔珀斯坦，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她几乎什么都会。”斐迪南忙解释道，“至于那个叫莱克莎的，大约摸是她的姐姐或者姑姑吧，母亲也有可能。她不太在营地中出现，所以我对她来路也不是很清楚。”
“唔……”伊维亚现在有点理解莱克莎为什么对他和阿卡莱雅的交往神经过敏了，但是现在，这支不同寻常游击队的应对策略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思路，“但是目前情况和我们想象的似乎完全不同。现在我们做个假设，如果这支游击队真的是一支受过训练，有精良武器的正规部队的话，他们的身后很可能有人在支持——最有可能的是法国人，也很可能是英国佬，为的是拖住我们。”斐迪南点了点头，认为他说得在理，“——所以我们不能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游击队来看了，他们的训练程度和战略战术甚至很可能不逊于我们。而他们既然要拖住我们，那他们的真实的目的，很可能——很可能是——”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我们这支部队一窝端掉！”
“对！这也讲得通了，他们有自动武器，但仅仅敢于打劫补给队并且少见地将其全歼，却从不干扰你们的训练，正是怕被人看见！而且这附近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对于小股残余部队的侦察也不是很到位，正好给了他们机会！”斐迪南一拍大腿，茅塞顿开，“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的侦察兵也很少在外面遇见敌人吧？”
“是的，我们的侦察兵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凿实的活动痕迹，甚至连普通游击队常有的煽动宣传及四处写标语也很少见到。”伊维亚突然意识到这种不寻常的活动早就露出迹象了，只不过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一样，触电一般转过头去：
“斐迪南，你们在护送途中，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没有？”
“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一路畅通无阻，除了被一栋倒塌的建筑堵了路，清理路面耽误了几个小时。”
“我说的是遇到奇怪的事情，不是遇袭，哪怕看到一个人影也算。”伊维亚急切地说，如果他没有高估这支游击队的策略水准，那么很可能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他们。
“这个的话——”斐迪南冥想了两秒钟，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在行进到一片谷地的时候，确实看到山上有个人影，但是做了一些奇怪的动作后就消失了。我们怕伤到平民给你们添麻烦，就没有让狙击手把他弄死。”
“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伊维亚几乎要跳起来了，一边把本子翻出来飞快地写着什么。
“他刚看见我们部队进山坳的时候，举起了右手，我以为是你们的人在和我们打招呼，但是他并没有挥手，就是直着举起来。”斐迪南回忆道，看见伊维亚的反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
“然后啊？他在看见我们的后续部队也进入山坳之后，就突然把手放了下来，回过头去扑腾了两下胳膊，一溜烟就没影了——哎哟——你怎么了？”
伊维亚一把抓住斐迪南的胳膊，就拖着他往迪特里希的办公室那边冲去，虽然他们的体重相当悬殊，使他移动得很吃力，“我们的驻地马上要遭遇一次突袭，很可能是今晚——”
“什么？！”斐迪南张大了嘴，“费希尔少尉，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