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成长在石油物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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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乡

距离开学越来越近了。妈妈的唠叨也开始多了起来。一天多似一天。嘱咐旭一定要团结同学,不要像家里那样不顾别人的感受自顾自玩耍;不要自卑,和城里孩子要玩到一起;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要刻意节约,家里有的是粮食,吃不穷的;不要打架;穿衣服要干净整洁,勤洗衣服,宁旧不脏;不要放弃学习......,旭经常一边听着,一边大口的啃噬妈妈烙的大饼。今天的饼真香,还加了很多葱花进去,和了一点肉丁。其实从中考前夕开始,妈妈一直在努力给他加营养,妈妈是个巧手的农妇,总是能把爸爸买回的半斤猪肉吃上最少半个月!但所有这些,粗心的旭从来就没有注意过。男孩子就是粗心,只能记住妈妈的打骂,却总是把妈妈细心的疼爱和唠叨抛之脑后。妈妈虽然罗唆,但哪一句话不是真理呢?只是当时旭还只个大男孩,不理解而已。

妈妈准备的衣服虽少,但吃的可真不少。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东西。有花生,有甜瓜,有瓜子,甚至还有一瓶鱼咸菜,一瓶肉丁炸酱!妈妈说了,这都是你最爱吃的。到了宿舍,一定要把这些好吃的给同学们分分。不能自己吃独食。旭很不耐烦,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呢?我们村子里的好吃的,人家不一定夹上一眼呢!行李真重,连被褥得一百多斤了吧?最后他还是偷偷的扔下很多吃的。后来妈妈发现的时候,他还辩解说:“等我放假回来吃!”

奶奶每天都是笑咪咪的。她是由衷高兴的。从出生开始,旭和堂哥就是奶奶的两个“心尖子”。堂哥老早就辍学了。跟了他大舅去BJ当上了泥瓦匠。他每出去三几个月就从BJ带回很多钱的时候(其实也就是1000多块),旭都羡慕得不得了。他曾经跟妈妈说“我也不上学了,我要跟哥哥一样,去BJ挣大钱!”妈妈很“鄙夷”地看了看他,说道“就你那点身板,一块砖就能压趴下你!”,话锋一转,又说“我们旭将来要靠脑子挣钱,挣大钱!”旭看了看自己的麦秆一样的胳膊,再没敢说话。难道不是吗?堂哥长得五大三粗的,才16岁,就已经长成了男子汉了。而旭呢?冬天连棉衣加上还不到八十斤。妈妈说的是事实。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鼓励呢?

姑妈也来了。姑妈很疼爱旭。大概也是因为旭的瘦弱吧?姑妈更是一个勤劳健壮麻利的农村妇女。姑父上班,她自己打理十几亩的庄稼。棉花,玉米,豌豆,小麦,种类全着呢!一年到头忙活不清。姑妈嫁得不近,大概有三十多里。那时候还没通公交车,全靠骑自行车。单程最少需要两个小时。姑妈给旭带来的东西更多。一双球鞋,一身衣服,还有几件秋衣秋裤。姑妈说了,我们老林家出了个秀才,我在婆家那边脸上也有光。多远都值!临走还放下200块钱。可是这些妈妈都没让旭带上。理由是她装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姑妈给的这些明年再穿。尽管老大不乐意,但旭还是不得不接受妈妈的安排。

跟着旭一起长大的一草一木,也仿佛都分享着他的欢喜和快乐。三年前从田垄边挖回来的小杏树,今年也开始结杏子了。只有寥寥很小的几个,果肉很薄,但吃起来仍很香甜。姥姥给挖的香椿树,也长得房檐那么高。妈妈春天揪了几根嫩芽,为他腌了一小瓶子。放羊时候从大河里救回来的被淹得奄奄一息的小狗,如今也是个“狗小伙”了。仿佛它也知道旭要出远门似的。这几天总是跟着旭形影不离。赶都赶不走。夜里一直在妈妈身边呼噜的猫咪居然也破例钻到旭的被窝里来。旭一直想享受它全身光滑锦缎似的皮毛,猫咪却一直不给面子。用奶奶的话说,“因为你属虎”。

旭的村子不大。绕村子一圈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村子四周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小时候一到夏天就没日没夜的泡在里面。村子西面大约3里,有一条从BJ那边的山里发源流过来的大清河。也是旭和小伙伴们最喜欢的地方。河其实不大。最宽的水面不过七八十米。也不深。之所以叫它大河,是沿袭老人们的传统叫法。70年代以前,每年汛期都有防洪。沿河村民们义务劳动去加高加固河堤。河堤也已经比农村的房子高出两倍还多了。两个河堤之间跨度大约二里。洪水来袭的时候,河水经常溢出大提来。每天夜晚都有急促的敲锣报警。哪里有危险了,村民们就跑到哪里,担着框,装满土,抬圆木,码放沙袋。人们都是赤着脚,没有雨衣,没有草帽,顶着狂风暴雨,仿佛永不停歇。

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被洪水冲开口子决堤。每隔两三年就会有发生一次。所以家乡的土地分层非常明显,往往一层沙,一层胶泥。这种胶泥和沙子的混合土壤是最肥沃最适合庄稼生长的。老天眷顾农民,给了他们生产劳作、休养生息的土地。家乡的土地是饱含着水分的。麦田里,园子里,遍布辘轳水井。水面距离地面非常近。清澈清凉的井水轻轻一提就可以上来。家乡的沟渠纵横交错,引过来的都是大河里的水。还有从土地里面渗出的水。水生万物。长大后才逐渐的知道,这都是在毛主席的指示下大修水利的成果。每条沟渠和主要土路的交叉处都建了小桥。或是水泥的,或是石头的,或是砖的。桥无论是什么材料的修建的,都很结实。很多到现在还没有丝毫问题。桥的拱顶,不是刻上一个红星,就是刻上几个毛主席的字,真是好看。

进入80年代,大河里的水逐渐地变少了,旱的年头断流,旭中考的那年甚至全部都干涸了。电力机井逐渐普及,地下水位每年都下降得厉害。灌溉逐渐从沟渠取水变成水坑取水,再变成地下取水,从潜水泵变成深水泵。近些年甚至连深水泵都提不上水来!一些沟壕逐渐被填平种上庄稼,家乡美丽的水系就这样渐渐的消失了。这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吗?

农村仍旧在缓慢而平稳的向前发展。化肥越来越普及,粮食产量提高了,人们不再挨饿,不再有营养不良的面孔。自家种的菜园子能满足除冬季外大部分时间的蔬菜,还能有一些剩余拿到集市上去卖换点零花钱。也不再频繁停电了。拖拉机,农用三轮车,逐渐出现在田间地头。小型收割机也来了。姑娘们也打扮的花枝招展起来。小伙子们虽然很少得到新衣服穿,但可以留起港式的发型,更有甚者穿上锃光瓦亮的皮鞋招摇过市――当然,是最廉价的那种。庙会被重新组织起来。没有考上更高的学校或辍学了的可以去BJ打工。家庭妇女揽一些手工艺活计如学生包,刺绣等挣点小钱……

总之,农民总是勤耕不辍的,一年365天下来,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妈妈说过,人最怕懒惰。只要你在动,你就会有钱挣,你的生活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天能降下雨雪,却不会掉馅饼。如果一个人懒惰的话,上天也会不高兴的。上天在每一个角落盯着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

其实旭知道“上天”只是人们心里的一个想象而已。这虽然听上去好像是很老套,很不可信,但这最朴素的人生观却是深深扎根在农民的心里的。谁不能轻视或无视这样的教导。因为劳动,是人,家庭,国家,整个人类得以生存发展延续的基本动力。

同龄的伙伴们都来了。有本村的同学,有外村的同学,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最亲密的朋友。他们曾经结伴去大河里游泳。三伏天里,无论家里大人看得多紧,总能溜出去。光着嫩嫩的小脚板,踩着滚烫的沙子,手里或者拿着弹弓,或者拿着木棍,带上敞口几个瓶子,里面装上几小块粗粮面团,滴几滴香油。去闷鱼!或者带上个小铁罐,从灶膛边拿盒火柴,趴在人家豆子地里煮毛豆。或者挖点花生、红薯煮或烤着吃。或者逮蚂蚱,蝉,叉青蛙。或者摘桑葚,槐花,榆钱。反正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谁家的,兴致来了就要大吃一番。不过总要有个放哨的。看见大人来了就撒丫子逃跑。那时候也不再是伙伴了,谁跑得快谁被抓住的机会就小。一旦有被抓住的,最常见的是挨顿骂,家乡的大人是从来不打别家小孩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小孩子对庄稼的破坏力是很微小的。何况,自己的孩子不也一样“祸害”别人去吗?谁没有做小孩子的时候呢?

现在伙伴们都大了。最起码都自认为长大了。他们不再疯玩,而是在互相说着一些勉励的话。拳头也会握在一起,为大家的未来加油。可不是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谁还愿意留在家里种这点地呢?考学只是出路的其中一条而已。旭听说的BJ每天都有新的高楼大厦竖起,明亮的玻璃窗,在太阳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无论多大的风,都不能将这些大楼晃动一分一毫!这对大家不都是很大的诱惑吗?那么多的工地,总是需要人的。各种人才都需要。“大家都出去闯吧。等老了我们再回家来聚!”可是,谁知道那时候还会有几个肯回到农村来呢?也许,未来的农村早就面目全非了。

从十四岁开始,每年麦秋的时候旭就要跟着爸爸妈妈去割麦子了。割麦子是辛苦而危险的。必须低弯着腰,一只手揽一把麦子,一只手用镰刀尽量贴地面沿着根部把麦子割断。镰刀总是磨得非常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到脚趾。麦子割掉留下的茬口也像针一样,把旭瘦弱的,嫩生生的脚腕扎得星星点点的伤口,遍布脚腕以下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没有受伤的。汗水从大腿根流到这里,腌得生疼。麦收的时节往往是最燥热的天气。从早晨天不亮下地,一直到月色朦胧才回家。吃的东西只有腌鸡蛋,烙饼。带几暖瓶凉水解暑。

家里一直养着一头毛驴。在买拖拉机之前是主要的劳动力。家畜无疑也是最忠诚的。农忙时出力,农闲时生子,子女长大后它们却不能相守,被主人为了生计而卖掉。谁都不知道它的子女的将来……它们和农民是心连着心,根连着根的。它们和农民一样,忍耐,坚守,平和,勤劳,而从不张扬。它们和农民一样,吃的是草,喝的是水,而付出的是力,是生命。正是因为农民和他们的牲畜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地繁衍传递和付出,我们的中华民族才保持了这样永久的生命力。而现在,这种农民默默的积蓄的起来的力量,又要为中华的再一次青春焕发而贡献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