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愣了一会儿,厉声开了口:“有你这样和自己亲妈说话的女儿么?”
“那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妈么?让小十岁的妹妹卖掉自己的房子供哥哥的儿子读书。”谭溪反击道。
“你,你说什么!”许是没料到谭溪会如此反抗,姑姑噎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妈,你怕是疯糊涂了吧!哥哥今年已经三十三了!”谭溪按捺不下爆发了。
“你,你......哥哥再大也是你哥啊,等我和你姑父死了,就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姑姑愣了一会儿,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谭溪闻言冷笑了一声,不想再跟姑姑说了:“我不会卖房子的!您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你,你......”闻言,谭溪姑姑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谭溪姑姑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骂谭溪这个不孝女要把自己活活气死。谭溪照常照顾她,但脸色一天比一天冷。姑父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脸色也很不好看。
谭溪看着缠绵病榻的姑姑再也不愿意等了,提起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直以来积郁的心酸,此刻都化作了满腔满腹的怨气。谭溪不懂得,到底是为什么让他们如此冷血的对自己?从小到大,她都努力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姑父姑姑能像疼爱哥哥一样疼爱自己。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她和哥哥之间的巨大落差都是存在的。她努力劝服自己不要多想,哥哥不像自己这么愚笨又是个男孩,怪不得爹妈他们特别疼爱。但现在呢?事实狠狠的打了谭溪一个巴掌。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而已。为着这样的理由,他们就可以对她无视她的感受,把所有的疼爱和柔情交给哥哥。也是因此,他们理直气壮的觉得,作为一家人的她应该为哥哥毫无保留的卖掉自己的栖身之所。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在车窗外闪过熟悉的风景时,谭溪的心里已经是一片死寂。
半个月后,谭溪的手机响了。也许是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吧,谭溪留下了在家里用的那个电话号码。来电的是姑父。他对谭溪说姑姑被她气倒以后病又加重了,谴责她不该不顺着姑姑还惹她生气。
谭溪漠然的听着,没等姑父把话说完,就摁掉了电话。
朝北潮湿的街道上,谭溪靠着长满绿植的铁栅栏,轻轻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心如死灰,也大抵不过如此吧。
在往回走的路上,谭溪想起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很多年前了,哥哥高中放假回家,姑姑买了好大一袋苹果。她想吃苹果,但姑姑让她必须先扫完地才能吃。于是,她只能拿着扫帚先扫地,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苹果流口水。姑姑洗了两个大苹果全部给了正在一旁看电视的哥哥。谭溪也想要,但她不敢开口,只能默默的扫着地。她大概六七岁的样子,那时候刚从奶奶家回来不久。老是板着脸的姑姑让她有些害怕,但奶奶却说眼前这个从不对自己笑的人是自己亲妈。
“想吃么?”哥哥咯嘣脆的咬了一口苹果,在她面前逗她。
她不理哥哥,继续扫地。但哥哥却像是喜欢看她生气一样,继续拿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在她眼前晃:“甜甜的叫两声哥哥,我就给你……嘻嘻……”
谭溪仍旧不理他。
哥哥却没有失去兴趣:“想不想吃啊!学小狗叫一声我就给你!否则你就只能扫地看我吃咯!”
谭溪忽然被激怒了。自己比哥哥小那么多,为什么有好吃的却总要先让给哥哥。更气人的是,哥哥吃着苹果的时候还不断惹正在扫地的她!
气急的谭溪一个扫帚招呼到了哥哥身上,哥哥许是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幕,躲闪不及间被扫帚实打实打在了脸上。
一声惨呼过后,哥哥靠在了椅子上,脸上被扫了几道血痕,他的一只手捂着眼睛,疼的直叫。姑姑赶忙跑过去,拉开哥哥的手看了半天,确定没事以后,一个巴掌把谭溪扇倒在地。
“你要弄瞎你哥哥么?”姑姑对倒在地上捂着脸的谭溪吼。
“谁叫他欺负我。”谭溪不服气的反驳。
“哥哥哪里欺负你了。他只是和你逗着玩。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指不定你以后会闹出什么事儿呢!啊,还敢用你的黑眼睛瞪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讨债鬼……”姑姑见谭溪还理直气壮的犟嘴,抄起扫帚把冲着谭溪的屁股打去。
姑姑一直打到没力气了才撒手。
谭溪为什么想起这件事呢?不仅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挨打,更是因为好像在此以后家里人就不怎么喜欢她了。挨骂的时候,她静静地望着姑姑,姑姑发现以后无比嫌恶的别开头去:“别用那样的眼神儿看我!”
什么眼神儿,谭溪不明白。拿着镜子照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脸长的和姑姑有点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后来,谈第一场恋爱的时候,男人告诉她,他爱上她,就是因为她眼神儿很野,透着一股子倔强,直直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这就是当初姑姑一直以来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么?谭溪那时候并不明白,这不是原因。也许应该说,不是所有的问原因。她一直努力当个体贴懂事的孩子,百折不挠的奔走在争抢父母宠爱的道路上。可是,不管她怎么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许下辈子她该是一个男孩,一个优秀的能满足父母虚荣心的男孩。这一刻,她真的累了。她要放弃了。这枷锁锁住她太久了,她要为自己而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奢望这么久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她认输了。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一两个人是真心爱她的。
做出决定以后,谭溪把手中的电话卡拿出来扔掉了。电话卡滑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落到了花坛深处。不久以后,干净的卡上就会爬满各色各样的小虫子。它们也许会把这个外来的奇怪的东西当食物,但当它们咬一口以后,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这冰冷的东西硬到磕掉了它们满嘴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