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次见面一样,骆冰的心又咯噔了一下。今晚的陈宇尤其漂亮,一套装灰白相间竖直条纹的风衣长裤,上身里面搭着了一件贴身的深灰色棉衫,颈间系着条藏青色的纱巾,足下是一双乳白色的单鞋,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再配上她一头微卷披肩的黑发,又平添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妮子的光芒太过耀眼,她出现在这里,满屋子的女人都不由地黯然失色。只一瞬骆冰就低下了头,即便这样他依然能感觉到妮子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身上。
骆冰拽了拽吴起,用商量的口吻说:“老吴,要不咱俩走吧,我老婆这会估计都到家了,我想回去,再说明儿还得提车呢。”
老吴看看表,斜睨着他道:“这才八点多,酒还剩大半瓶呢,回什么回!我发现从那妞一进门你就开始心神不宁的,这……这他妈也不像平时的你啊,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会真的把她睡了吧?难不成她有了,而你又不想负责?”老吴虽然一脸关切的样子,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言语背后隐藏的龌龊心态。
骆冰猛然侧目,目光冰冷得让老吴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他赶紧收住嘴,悻悻然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跟着喝了一大口闷酒。骆冰不想说关于陈宇的事,老吴的八卦精神丝毫不输于资深八婆,男女之间的任何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低俗得让人想吐,如果是别的女人也就罢了,可涉及陈宇就是不行。
他冷冷地说:“吴哥,我和她啥关系都没有,还有,这玩笑以后最好别跟我开了。”
老吴被他这一番数落,心里不太痛快,好在他脾气好并没有生气,他给骆冰的酒杯蓄满了酒,然后指指吧台前的散座,那里正好空出了几个位置。
骆冰摇摇头:“不去了,喝完这杯酒我就撤了,许苑还在家等我呢。”
话音刚落,陈宇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二人不由循声望去,只见陈宇脱掉了外衣,在众人的哄声中把三杯啤酒倒进了嗓子,骆冰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清楚妮子的那点酒量,照这个节奏,用不了多久她就得躺下。
这些人显然是在玩大话骰,而且是在群杀,规矩也很操蛋,输的人要连喝三杯。也不知是陈宇经验不足还是这些人故意合伙弄她,总之几圈下来,陈宇已经喝了好几次酒。骆冰一口口慢啜着酒,可心神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陈宇身处的那个角落,虽然隔得远,但依稀还能听到那边的一些欢声笑语,看得出这群人关系很近,所以玩得很嗨没有多少顾忌,骆冰听了一阵,心里隐隐的那点担心也就抹平了,都是她的朋友,就算她喝大了也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想到这他不禁自嘲了一下,人家高朋满座的,哪轮得上自己这个小老百姓去关心,没准人家早就把他这个过客淡忘了,即便还记得,多半也是抱着轻蔑和仇视吧,谁让自己当初把话说得那么绝。
一想到上次的事情,骆冰心里还是有点气愤难平,他收起了对陈宇残存的一丝绮念,起身去了洗手间,同时暗暗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小解的时候,他忽然有预感,陈宇可能就在外面等他。放过水,他慢慢腾腾地系好裤带,又耐心地洗了半天手,这么做只为压下心头的忐忑,等他磨蹭着从里面出来,一转身几乎和陈宇撞了个满怀。
他叹了口气,悬着的心反倒放了下来。陈宇扬着纤巧的颈项望着他,目光里一半怒气一半幽怨,偏生要装出一副挑衅的神态,这副样子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我见犹怜。骆冰受不了这目光,故意冷着脸错开妮子继续往前走,可是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骆冰缓缓停下了脚步,同时心里想,没必要装扮出一副韩剧中那些故作深沉的男猪脚的模样,于是他自然地转过身面对陈宇。
“有事?”骆冰面色平静问到。
陈宇脸色发白,显然是被酒精所累,她深呼吸了几下,表情跟着缓和了下来,说:“那天真是对不起……这几天一直打你电话,可是总打不通,想当面跟你道歉,又怕你……怕你不接受,不给我好脸色看。”说到最后,她忸怩着垂下了头,声音几不可闻。
“没事!”骆冰无所谓地挥下手,微笑道,“那天我的话说得重了些,我也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嗯……总之都过去了。”
他心里叹息了一声,片刻后又淡淡地重复道:“都过去了。”
两人都默契地把目光错向别处,谁也不去看谁。沉默了一会,陈宇不露痕迹地擦了擦眼角,轻声说:“我要回省城了。我家给我在省新闻出版集团安排了一份工作,活儿不累挺清闲的,就是以后要常驻省城了,可能以后再见面就不大容易了。”
“哦,”骆冰点点头,依旧微笑着说,“那就恭喜你了,祝你在新的岗位上顺利成功!我还有事,得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啊。”
说完他不再看陈宇,快步走出了陈宇的视线。回到座位,他把剩下的杰克丹尼都倒进了杯子,举起来一口饮尽,落杯时,心里却平添了许多的惆怅。他抛开杂念看了眼桌面,这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打啤酒,于是用眼神去询问吴起。
“别看我,吧台送过来的,说是给贵宾客户赠送的,我还纳闷呢,我们什么时候成了******VIP了……不管他,既然是白给的,就没道理给他剩下,咱哥俩把它都喝喽!”吴起恶狠狠地说。
骆冰不管这些,默默地穿起外衣,刚穿到一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心一沉,立刻意识到是妮子追过来了。
在吴起惊愕的目光中,陈宇一屁股坐到骆冰面前,她指着骆冰眼泛泪光,颤着声说:“姓骆的,你不用跟我装腔作势,歉我道过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我陈宇不欠你什么,你拽什么拽!今后,今后……”她咬着牙,半天也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最后含着泪,猛地起身离开了。
吴起摸着脑袋,如堕迷雾,他眼巴巴地盯着骆冰看,后者表情似笑非笑却明显凝了一层寒霜,陈宇回到自己座位后,那边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俩这里,弄得吴起浑身不自在,他又看看桌上的啤酒,忽然明白是谁送的了,这会儿却没有了喝酒的心思。
“兄弟,这酒……咱还喝吗?”吴起小心地问。
骆冰伸手抽出一瓶,用嘴咬开瓶盖递给吴起,说:“喝,干嘛不喝!喝完了,老子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磨叽缠身!”
他说完给自己也咬开一瓶,狠灌了一口,跟着对吴起笑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以为我和她肯定有事,对吧?告诉你,啥事都没有,清清白白,我连她手都没拉过!奇怪吧,我也糊涂着呢,怎么就弄得这么拧巴呢?本来挺简单的事,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他颓然萎到椅子一角,摊开手一脸苦相。
吴起噗嗤笑了,他看着陈宇那边,口里喃喃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树在动,而是心动了。”
骆冰这次没有反驳他,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习惯性地浮现出恩思的脸庞,他急忙又睁开眼,拿起酒瓶一口见底,当他伸手去拿下一瓶的时候,目光里却出现了一枚蓝色剔透的ZIPPO打火机,那应该是陈宇不小心遗落在桌上的,他趁着吴起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把打火机收了起来,目光随之转向陈宇那边,正好看见妮子在仰头灌酒。
他观察了陈宇一会,看来妮子今晚肯定要断片了,叹口气再回头去找吴起,结果发现人不见了,原来一眨眼的工夫老吴就流窜到了吧台散座那里,挨着一个细腰长腿的女人坐下了。骆冰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酒杯,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空虚寂寥的感觉,此刻这儿的一切跟他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隔膜,他人虽然在这,却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明白这是自己的心态问题,看来该是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