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头,就是拿刀瞄头砍下。不管人头马头猪头狗头青蛙头还是壁虎头,其过程都是恐惧的,甚至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在旧时代,由于一定原因,大家可能见多了习以为常。而今,可真是有些骇人。
我见过砍头,而且是人头,不是做梦,也不是看电视,就是实实在在的面对面……
家乡双汇路跟解放路的交叉处有个烟厂花园,每天下午都会有许多人在那里健身热闹。那是一个(好像是小学五年级)暑假的下午,我和弟弟一人吮着一个冰淇淋去八一路打电玩,为了走近道,便从那公园里穿过去。
花园里左一堆右一堆的围坐着聊天或打牌。原先空旷的那边也拉了大横幅,许多女的跟着音乐跳舞。那边有人摆了摊让人拿激光枪打屏幕,这边有人摆开桌子卖羊脑或雪花酪。草地上很多情侣铺了席躺下,你侬我侬地面对面贴着。健身区那些人也“咣叽咣叽”拉着器械。几个小孩穿着那种会响会亮的鞋“哇哇”地追,大人在一边抱着衣服笑呵呵地看着。
忽然,见大家开始注意一个方向,有人已往那边走,可能我们Chinese真爱看热闹吧,许多男女老少都叽叽喳喳地一路伸着头过去。我和弟弟也过去了。
只见人群中有个光了膀子的中年壮男,正举着砖叫着往头上砸。头没事,砖却断了,于是大家叫好。他频频抱拳,说他从哪哪来,下岗了,以前练过什么什么,他儿子上大学了,用钱一年比一年多,便拿出看家本领给儿子赚点学费。还说他儿子从小就学习好,一直考多少多少分,拿什么什么奖。我从那时就开始憎恨中国的教育了,所以压根就没听他叽歪,只是注意看他头上被砖拍的红印。
这时,一中年妇女捧个锣过来微笑着收钱,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应该是他老婆吧。唉,都是为了那个大学生啊!
正打算离去,听那男的拉我旁边一个小男孩,那小孩怯怯地站了过去。他问那小孩在哪上学,几岁了,上几年级,以后要用功像他儿子一样考个大学,最后问信不信待会儿把他头砍下来再安上。那小孩恐慌地看着人群里的家人,一会儿便挣开他跑了回去。
接着,他把他老婆叫过去,面对大家说了一通,意思是要砍头。然后他老婆慢慢趴到地上,下巴下面又放了面锣,身上又拉块红布。人群半信半疑,都想看个究竟。一个扯小孩的漂亮少妇怕他玩真的,赶紧拉着往外挤。那小孩不听话,吵着嚷着要看砍头,他妈脸一红,“呱叽”一巴掌:“砍个破头有什么好看的!回家看《奥特曼》去!不听话回去让你爸打你!”那小孩嘴一咧,“呜呜”地跟出去了。
那人又翻出一把大菜刀,上面交叉贴着两张红纸条,他眯起眼,跟唱RAP似的念叨了一番,把纸条揭下来,一张按到他老婆脖子上,另一张想不起来放哪了。为了证明那刀是真的,他还让人找了块砖砍断。然后他端出一碗也不知是酒还是水的东西,喝了一大口对着刀面“噗”的喷上去,挥舞几下。顿时,人群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有些紧张,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期待着后面……
突然,不知是谁“嘿嘿”地笑了一声,大家便一齐扭头瞪他,那人赶紧灰溜溜地合了嘴。
那人把刀举起来,瞄着他老婆的头一步步走过去。斜阳照在刀上明晃晃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老婆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去,趴好姿势,便不动了,似乎在等待。
她刚才那眼神让人心痛,他也明显震了一下,但还是一步步走过去,虽然只是一两米,却觉得他走了很久。也许,他确实走得很慢;也许,他心里也在痛苦,确实沉重;也许,他也很不舍得,却很无奈;也许,他猛然想起那个大学的儿子了吧,他此刻在干什么呢?是在图书馆看书?还是在自习室自习?还是在教室里做题?……
他走到他老婆身边,一只脚蹲下,伸手在他老婆头发上抚摸着,然后慢慢把它们撩到上面,再往下把脖子上的红纸拿掉,又对着刀念了几下,然后拿起刀在他老婆脖子上找准位置点了点,举了起来……斜阳里他的影子歪到他老婆身上,好长好长……
我清楚记得,当他把刀砍下去的时候,那声音和砍木桩一样,“啪”的一声,很清脆。那女人也不知是啊是呀还是哇的叫了声,同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全喷在锣里,有的溅到草地上,然后嘴就没合,血汩汩地往外淌。人群里“嗡”地爆出一圈惊叫,吓得像涟漪一样散开。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但个个又是欲去还留的样子,退几步,又回过头看看……
其实他并没有把她的头砍掉,只是砍进骨头一部分,刀还在脖子上立着,血顺着刀刃往外冒泡,一道一道又顺着脖子往下流到锣里。他把她身上的红布往上拉,盖到她头上。刀的部位特别突出,就像《包青天》里面铡刀蒙着布时一样。
他大声喊着让人群不要走,拿起另一个锣让给点钱。于是大家“啪啪”扔了一地钱。他大声喊着谢,一边捡一边让能不能再给点,说儿子在大学花销特别多,再给一点就够他儿子这个月用了,再给一点他马上就去把她头弄好。不知谁说了句,让你儿子自己来弄吧。也有人说你先弄她头吧,救人要紧。更有人提议打120……
他把红布掀起,锣里已盛满了血,还溢到外面,流到绿绿的草地上,浓浓的,黏黏的,还有点发黑。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那涌动着的,晶莹发亮的,好像是火红火红的云霞。抬头看看天,残阳似血,晚霞流淌也似血。血光中似乎飘出一个男孩的笑脸,那大概是他们上大学的儿子吧!他在干嘛呢?是在图书馆看书?还是在自习室自习?或者是,在教室里做题?……
后来,那冰淇淋我已没胃口吃了,打电玩也老是走神,脑海里一遍遍掠过那些画面,耳边也不时回响那女人的叫声……一连好多天,我就像浑身拍上一层蛆一样,从里到外都觉发毛,一直沉浸在那挥之不去的画面里……
2009年10月2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