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布满天空,吹着阵阵凉风。极为稀疏的零星小雨在空中落下来。不注意根本觉察不到零星小雨掉在你的身上。
白发苍苍的老人王满苍抬头看天。额头上的皱纹不仅抽动一下,转眼目光注视着准备筑路用的高高的洋灰垛,不由儿子和老伴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儿子说:“老人把我们兄弟几个养大不容易,如今八十多岁,该享清福了。我们不忍心再让他去看管洋灰操劳受累。让外人笑话,落下话柄,俺们担待不起。俺们能养活起老人。你们还是另找别人看管洋灰吧。”老伴也扯着嗓门说:“俺他爹有个老毛病,一着凉就咳嗽,咳嗽起来象放机关枪,眼看着让人难受。让他去看管洋灰。不行!不行!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支书宝山一听没等满苍回话转身就走,出了屋门,走得很急,他要在下雨以前必须把保管好洋灰的工作准备好。支书走后,儿子去忙活他的事。老伴拾掇家务。把一个“无用”老人孤零零丢在屋里。他觉得很不是滋味。看管洋灰的人选使他心如火燎,坐立不安。
老人王满苍。不但岁数大,而且又是老党员。他性情倔强孤僻,说话爽快。他看不上耍嘴皮子的人。如今建设小康村。村里通往村外的土路拓宽建修。党员开会讨论。人们发言热烈。王满苍首先发言说:“修路是村里有史以来人们所盼望的一件大好事。这次修路可不是闹着玩。只图省事,省钱,应付上级,今天修,明天坏,修不如不修。”
又一个党员说:“坐着说话不腰疼,没钱没机器,没人才,上边不拨钱,几十万元从哪来?”
“我看这事的发动群众。”
“群众看党员,党员看------”
“好了!好了!”支书宝山打断人们的发言说“暂时休会,等------”
老党员王满苍腾地站起来截断支书的话说:“等!我看不能再等。这事必须在党员会上现在就定下来。”
年轻的支书杨宝山万没想到王满苍在自己主持会场收场时竟给自己出了个难题。煞时脸色通红,不知所措。为了尊重老人的尊严,他强压住心里的难受,随机应变想出了让党员们举手表决的方法才算打破了会场的紧张局面。结果少数服从多数决定了修路。
为了修路,老人王满苍提意见尖锐,触及疼了杨宝山的心灵。他虽然表面对满苍没有怨言,但是他感到重担压身。尽管如此在执行决议中他没有懈怠。而是以积极主动满腔热情的态度进行了大量的工作。找战友,托关系,找熟人,跑贷款------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完成了筑路前的准备工作。
准备筑路拉来的洋灰垛成了高高的洋灰垛。明天动工筑路。为看管洋灰支书杨宝山找来是对自己的信任。儿子和老伴刺耳难听的话使支书宝山一气之下转身而去。这到给老人满苍眼前罩上了一层阴影。
尽管如此在这一阶段中他和支书宝山之间好像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把两个人割裂开来。今天接通这这条鸿沟的桥梁刚要搭好,不料又被拆断。他怎么会不伤心丧气和苦恼呢?看!憋得他几乎掉下眼泪。他又一想,这把年纪,不让看管洋灰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不管怎么说,人们都在为筑路繁忙出力,自己怎能忍心呆在家里?路筑好了只要人们提起在筑路中还凝聚着我这个老人的一点心血,给子孙后代留下美名,死后我也就心安里得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出门向施工场地快步走去。
施工场地设在十字大街周围。这里的人们有安装大型搅拌机的,有检修运送水泥车辆的。有卸沙子运石子的,有搬卸洋灰的------整个场面虽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他们都为明天筑路各自紧张地繁忙着。老人王满苍进入这个生气勃勃热闹非凡的场地。心情激荡,苍老焕发出青春。。使他从那单调。寂寞。烦闷。无聊中解脱出来。为搭窝棚挖坑载杆的两个人吸引住他。窝棚是看管洋灰的安身之地。是自己份内的工作。必须亲手去干------
阴云涌上天空滚滚向西遮住夕阳。整个天空阴沉霉暗。风凉嗖嗖,冷清清。老人王满苍耽心下雨。他几次抬头观察天气的变化。至到他额头上苍老的皱纹感觉到零星小雨的凉意才作出判断:看来天气非要下雨不可了。他那凝聚着的两道黑眉如似晚起来的纽扣。他那粗黑老脸上的肌肉薇薇震颤着。紧绷着嘴下颌的胡子凝结着。他是在想保护洋灰的办法。
六十年代,他当广播员。高音喇叭经常传出他宽厚而洪亮的声音。通知开会。崔交公粮。收破锅烂铁------那时他地喊声真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时的喊声引起了今天的兴趣。他那凝聚着的两道黑眉展开了。抽动震颤老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嘴上露出微笑。胡子被风一吹蓬松而飘洒起来。他又要象当年那样扯开嗓子放声高喊了——
社员同志们——父老乡亲们——明天动工筑路!洋灰在露天地里垛着,谁家有塑料布请拿到施工场地大队有偿使用------他正这么小声练着嗓子不觉不由很快来到大队门口,一只脚刚迈进门口,被匆忙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大伯!你这是——”老人定神一看,真没想到是支书杨宝山抱着一团新买的塑料布站在面前。
“宝山,我错怪你了,我也正是为这事而来------”
宝山说:“别说了,咱们快去苫洋灰。”
时间不允许他们细谈。他们迎着阵风到来的滚滚星雨向施工场地走去。
洋灰是靠临街房屋后墙垛起来的。只有把塑料布搭在房上拉下一头相互压好才能盖好洋灰。上了年纪,人们总是“高看”:脑筋迟钝,手脚不利索,行动迟缓,遇事靠后站------王满苍最忌讳人们对老人的看法。他要争这口气。象我这样的体格和身板还不至于象人们说的那样到了无用的地步。如此规模之大的筑路工程恐怕今后再也遇不到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筑路事业再不发热放光还等何时?他没等劝阻,连忙进前院蹬梯子首先上了房。支书宝山拿他真没办法。只好与他合作同台演唱苫洋灰这场戏。
塑料布轻飘飘,脆声声。不再于声音好听,而在于它要发挥更大的作用。塑料布拿在他们手中如同拿到最珍贵的宝物。如果没有风,两个人展开塑料布,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把洋灰苫好。
现在不同。大风夹杂着小雨。他们把塑料布刚一展开,塑料布随风而起,上下翻动拍打。呼啸声如似猛虎发狂咆哮。忽而塑料布掀过头顶,贴住老人王满苍的身子。他脚下不稳,东倒西歪。幸亏被支书宝山扶住没有倒下------
如此这样下去是不会苫好洋灰的。因为塑料布接触面太大。为了缩小塑料布的风吹面他们把塑料布卷到一头。老人王满苍捉住塑料布的一角死死不放用力压在房上。支书宝山托着塑料布拼借玉米墙做屏障,桉顺风方向边走边伸展边压砖。这时房下的人们捉住塑料布共同配合起来------
密集的雨点哗哗的落在塑料布上。声音清脆而响亮。接着雨点的响声随风传来两个小孩的声音。
“爷爷!快下来!这是我奶奶让我送来的。”
“爹!娘有病躺在炕上不能动。房上晒着玉米,让你快回去。”两个人同时回答“听见了!”
洋灰被苫好了。他们松了口气。老人王满苍用手擦了擦被雨护住的眼睛。透过隐隐约约的黑影发现下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们打着伞抬着头呼叫着。他们一个是王满苍的孙女,一个是支书宝山的儿子。老人王满苍明白了一切,鼻子一酸掉下几滴眼泪。宝山看到老人王满苍难受的样子,安慰他不要难受。扶着他在哗哗的雨声中向靠着梯子的方向走去。支书杨宝山扶着老人王满苍蹬上梯子,至到老人王满苍安全地下了房才放了心。
雨越下越大。施工场地的人们都走了。只有搭窝棚的人和宝山父子俩以及满苍孙女俩在窝棚下避雨。
这时按好的电灯亮了。他们看着被苫好的洋灰安然无恙。雨水从塑料布上流下来和地上的水会合在一起顺着大道向东滚滚流去。唰唰的流水声激荡着他们的心。老人王满苍接过孙女手中的雨衣和衣裳,看着支书宝山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象在思虑什么。
满苍提醒说:“家里有病人,有急事,不快回去,还楞着什么?”支书宝山好像从梦中惊醒:“大伯,我走了,这里-------”
“这里你放心,快回去顾病人要紧。”
“我再排一个老人和你作伴看洋灰。”
“先顾病人要紧,快走吧!”
支书宝山抱着八岁的儿子打着伞冲入茫茫的大雨之中。老人王满苍看着雨中的年轻人向远方走去。心里说:“有这样的后生,事业再难也不会不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