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人杰站在路口,心急如焚。
他手里拎着一个皮箱,是杨太太匆匆忙忙之下为女儿收拾的日常用品。依他的意见,便是要将女儿连夜送出上海,恨不能马上买张船票送出国才好。
他暗暗埋怨自己,因为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舍不得她不在身边。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的祸事,为什么不早早的将她送到没有战火的地方?
同时,杨人杰也深深意识到,与日本人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的,无论你曾为他们做过什么。中国人的生命对他们来说一钱不值,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威胁和出卖。
他看看手表,从梓义给他打电话起,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收拾好了为女儿准备的东西,也为女儿找了暂时安身的地方。那是以前在杨家做了半辈子工、后来回家养老的一个佣人,这人老实本分,平时就靠着几间房子的租金过日子,也恰好家里正有空房。
只是恐怕不会太舒适,女儿要受些委屈了。不过,也许正如梓义所说,用不了几天这件事情就可以解决。又或者,还是想办法让女儿远离荣家兄弟。看来,深田凉子的心狠手辣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而自己想让女儿嫁给梓义的愿望也要成空。
杨人杰正在这里胡思乱想,荣梓义的汽车就开了过来。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从车上跳下来,杨人杰不知怎的,竟然湿了眼眶。他连忙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掩饰着道:“你们竟这时候才来,让我在路边吃尘土。”
杨雨诗嘻嘻一笑,道:“爸,这次先声明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的。我可没犯错,你们不会借机便将我赶出家门,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吧。”说完,就去抢着拎父亲手里的皮箱。
“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谁要赶你走了。”杨人杰边说边向旁一让,仍是自己提着箱子:“还是我来。箱子太沉,你拿不动。”
杨雨诗开始琢磨起这只箱子来:“我到底要在外面住几天啊?给我拿了这么多东西。”
“是你妈给你收拾的。”杨人杰板着脸道:“还不是为了你生活上方便些。”
杨雨诗吐了吐舌头:“这下子一家人都给惊动了。我看啊,你们也是太大惊小怪了些。”
“凡事不是就怕个万一。也不定会怎样,但是这样也好,把你好好关上几天,收收心,也学点大家闺秀稳稳当当的样子出来。”杨人杰怕吓到女儿,故意说得轻松。
杨雨诗眨眨眼睛,撇了撇嘴,又道:“那你也得给我带些钱啊。我今天出来得急,身上可没有多少。”
“给你准备好了。”杨人杰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女儿手里:“快收好了,千万别搞丢了。箱子里也有一个信封。我特意给你放在两处,你即使丢了还有另一个备用。”
杨雨诗笑了:“还是爸爸想得周到。”她往信封里一看,立时便睁圆了眼睛,狐疑道:“怎么给我带美金,还这么多?”
“都说了是让你以防万一。”杨人杰连忙道:“不许乱花。剩了的回家还我。”
杨雨诗笑得灿烂,面颊上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给了我的还想着要回去吗?”
这时,荣梓义插嘴问道:“舅舅找的地方稳妥吗?”
杨人杰点头:“安全住上一阵子是不成问题的。”
“那好。我送你们过去。”
杨人杰连忙阻止道:“我也开了车的,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你赶快去忙你的事。”他看着外甥,目光中寄予厚望。
荣梓义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明白。那你们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上车。
杨雨诗却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表哥,请等一下。”
她跑到汽车驾驶座一侧,荣梓义连忙打开车门。杨雨诗看了一眼父亲的距离,料他听不到,才低声道:“你要赶快把梓忠找回来。”
“我知道。”荣梓义道。
杨雨诗想了想,面上现出忧色:“爸爸太过担心我了,我这心里反而……不管怎样,你也要帮我照顾好他们二老。”
荣梓义看着表妹,柔声道:“当然。他们也是我的舅父舅母。”
杨雨诗带着歉意又道:“我知道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对你不太公平。但是,谁叫你从小就什么都会呢。表哥,我相信你,你一定做得到!”说完,也不待荣梓义回答,便又现出笑容,跑到他父亲身边。
荣梓义见他父女俩仍在絮絮叨叨:“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又耽误你表哥的时间。”“当然是秘密,不能让你听到的……”两人亲亲热热的渐渐走远,荣梓义心里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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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梓义驱车再次来到梅机关。
这里他是常来常往的,汽车也是办理了特别通行证的。守门的卫兵认识他,有时甚至并不搜检就放他进去。
只是今天,却遇到了困难。卫兵将他的汽车拦在了大门口:“对不起,荣先生,上峰有令,从今日起实行特别安保程序,所有进入车辆及人员都必须经过检查。”
荣梓义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那卫兵又道:“另外,不知道今天荣先生来拜访的是哪一位,我们也需登记在册。”
“没想到竟然这样严格了。”荣梓义微笑道:“我是来找特高课深田课长谈些事情。”
那卫兵一鞠躬就转入值班室打电话去了。荣梓义手扶着方向盘,等待着,心内隐隐有些不安。
那卫兵很快便出来了,对荣梓义道:“荣先生,非常抱歉,深田课长说她今天有重要会议,不方便待客。”
荣梓义吃惊的挑挑眉毛,那卫兵却以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荣梓义心里清楚,恐怕是深田凉子拒绝见他。
他没有办法,只好掉转车头。他没有看到,在梅机关的大楼里,有一个人站在百叶窗的后面,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待荣梓义的汽车走远,她吩咐手下:“去开车。”